天悶熱的透不過一絲氣,像極了此刻薑照皊的心情。
誰知道康熙極其大度的揮了揮手,沒有計較這一茬,而是笑著道:“行了,朕還不知道你。”
看著她舒了口氣,笑的甜津津的湊上來,那唇角的弧度恨不能挖出兩斤蜜糖來,康熙又覺得受用,也跟著柔和了眉眼。
“小四兒現在好上許多,也不能一直帶在朕身邊,你心裡頭覺得誰適合養?”康熙大馬金刀的坐在太師椅上,看著薑貴人白嫩的小臉兒,隨口問道。
四公主是個□□煩,也是機遇。
這後宮中沒有子嗣的妃嬪多著呢,隻要名下有公主,那就是要在史書上也提一筆的。
這明間現成的好處,就更是數不勝數。
康熙可能會忘記哪個妃嬪,但是不會忘了自己的公主,更彆提公主多出來的一應份例,因著康熙會惦記,誰也不敢克扣。
公主還不像阿哥,在六歲時就要送到北五所去,接著就是漫無天日的讀書,你想要阿哥見一麵,那是難上加難的,而公主不同,直到出嫁前,那都是養在額娘身邊,聊解寂寞。
漫漫長夜,有這麼一個小東西陪著你,和你關係最為親近貼合,簡直讓人無從拒絕。
薑照皊知道康熙是想將四公主給她養,可她不願意,這賴好出星點問題,都是她做得不對,畢竟跟張氏鬨成這樣,可以說撕破臉皮生死之仇。
“郭絡羅庶妃性子爽利,又是個愛鬨愛動的,由著她養再好不過。”她想了想,還是給自己的擁躉者一點好處。
晚上的風,終於不似午間燥熱。
康熙雙眸微闔,修長的指節滾動著手上扳指,半晌才抬眸:“郭絡羅氏麼?”
他是有些不虞的,縱然他知道小四兒不好養,給了她沒得惹的她難受,可她主動推出去,就令他心中不爽快。
跟嫌棄他似得,那是他的孩子,她理應有教導職責。
就聽薑貴人鼓著臉頰,小小聲道:“嬪妾心眼小,眼裡心裡都隻容得下您一人,哪裡還顧得上旁人,也擔心冷落了四公主,倒是嬪妾的不是了。”
“小四兒性子穩重,讓郭絡羅庶妃帶一帶,活潑健康些也好。”
薑照皊斜倚著身子,閒閒的晃動著手帕,康熙的孩子她是不願意養的,縱然費不了絲毫功夫,她也付不出半點真心,不可能像旁人那樣,毫無芥蒂的接受,覺得康熙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可能是康熙的孩子,反過來就不一定了。
“傳郭絡羅氏。”康熙摘掉手上扳指,啪的扔在桌上,才開口道。
他聲音沉沉,不怒自威。
薑照皊卻一點都不慌,有些事情是不能妥協的,讓她養張氏的孩子,不可能。
室內一片寂靜,外頭候著的奴才不明所以,聽到說傳喚郭絡羅氏,一個個都噤聲凝神,嚇得夠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這兩位主子間發生了什麼事,怎的突然就找旁的妃嬪。
白蒲和白蘇對視一眼,都有些莫名,卻不敢多說什麼,乖巧的去隔壁傳喚郭絡羅庶妃,去的時候,對方正在用膳,一聽也不敢再多吃了,趕緊往這邊來。
郭絡羅氏想著薑貴人素來的性子,一點都不敢在康熙跟前如何。
隻垂眸斂手請安,再候在一旁,等待差遣。
她用餘光細細打量,這薑貴人穿著玉白掐絲綾小衫,她眼尖的發現,那邊上滾的邊,用的暹羅國進獻的五彩織金花綢,上頭用細細的銀線勾勒出玉蘭花,素雅中帶出幾分昳麗來,端的好看。
而她許久不曾近看的康熙,身上穿著千歲綠的素袍子,隻腰間掛著五彩織金花綢的葫蘆荷包,那布料和薑貴人用的滾邊顯然是一匹布裁下來的。
郭絡羅氏很佛係,對方不開口,她就不開口。
甚至眼神也不飄了,權當自己是個宮人,學著白蒲的樣子,眼觀鼻鼻觀心,努力將自己當成背景板。
在她心中忐忑,快要惶恐起來的時候,這室內寂靜終於被一道微啞的嬌媚女聲打破:“今兒傳喚你來,是有個事兒跟你商量。”
郭絡羅氏思緒紛紛,瞧著薑貴人這好好的樣子,顯然不是想要跟她商量分寵的事。
而皇上麵容冷厲,周身都帶著黑沉的氣場,顯然是對結果不滿意的,最後卻叫了她來,郭絡羅氏心中百轉千回,這麵上卻恭謹道:“您客氣了,還請講。”
就聽薑貴人徐徐談之,將四公主現下逐漸好轉,已經沒有往常的病容,現下想尋個養母,問她可願意。
郭絡羅氏頓時明了,這是薑貴人給自己報仇呢,當初張氏這樣拿她的命,一次兩次的想直接把她錘死,若不是康熙偏愛,把這事給壓下了,換了任何人來,都必死無疑。
把張氏最珍愛的女兒拿走送人,讓她日日不得見,若是想見,就必得來這翊坤宮拜會,看似不動刀子,實則軟殺人。
偏誰都念著她好,畢竟人命她都留下了,還要怎樣。
瞧著皇上不高興的樣子,她興中猜測紛紛,卻有些拿不準皇上是惱怒她讓彆人養四公主,還是惱怒她心機深沉,不如麵上良善。
“但憑貴人和皇上定奪。”郭絡羅氏福身,覺得嘴裡有些苦,皇上不發話,她就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
康熙越想越氣,又拿她沒法子,看向一旁束手而立呆子似得郭絡羅氏,哪裡見半點活潑可愛,怎麼瞧都不及薑貴人半分。
如何養得好四公主,可既然薑貴人不願意,他也沒有勉強,這其中的恩怨情仇他也明白,知道是強人所難。
薑貴人沒有一口應下,倒是讓他心裡舒了口氣。
她縱然長進了些,一心想的還是他,心眼小愛吃醋,瞧見四公主心裡是不大舒服。
再加上她若是假笑著一口應下,他心裡估摸著還是不得勁,鬨成這樣,都能一口咽下,她往常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如今瞧來,她行事依舊,他縱然惱她不肯幫他,心中卻又有一種詭異的滿足。
薑貴人愛他這個人,愛到了骨子裡。
“郭絡羅氏你怎麼看?”康熙瞟了她一眼,漫不經心道。
薑照皊秀氣的打個哈欠,其實要她說,孩子給自己母親養,好壞都是造化,張氏有不好的地方,可照看四公主來說,真真沒有一點可以指摘。
最後鬨到她門上來,那也是四公主眼瞧著隻有一口氣了,她心裡難受,急需要一個發泄口。
“都聽您和薑貴人的。”她乖巧道。
這種天上砸餡餅的好事,她瘋了才會拒絕,大封後宮的條例已經出來了,可還在微調,沒有明確的下聖旨,她膝下有了公主,這位份自然要掂量著給。
看著皇上不耐的揮揮手,郭絡羅氏趕緊告退離開。
她一走,室內又恢複寂靜。
康熙不開口,薑照皊也不肯開口。
兩人就這麼對峙一會兒,燭火都爆了幾回燈花,誰也不肯認輸。
康熙都被她氣笑了,看著她困的眼角都沁出水意來,不由得點了點她的腦門,笑罵:“什麼狗脾氣,跟朕彆起苗頭了。”
“嘶。”她吸氣。
康熙原本不想理她,慣會撒嬌的,都是他慣出來的狗脾氣。
薑照皊又輕嘶了一聲,她故意的,疼倒是不疼,但是她可以捂著腦門裝疼,哼哼唧唧的撒嬌。
沒有人來哄。
她有些生氣,一抬眸就怔在原地。
夏日炎熱,現下屋裡已經擺上冰鑒,裝了風輪,那星點縹緲的霧氣被吹過來,似是隱隱霧靄飄在兩人間。
康熙的長袍扣的嚴嚴實實,那千歲綠的邊兒被泅濕,點點深切的墨痕。
她視線上移了些,就見康熙額間有隱隱細汗,順著白皙的脖子彙聚,緩緩沒入衣領。
薑照皊抽了口氣,頭一次從康熙身上看到了欲,他氣勢壓迫感比較強,她鮮少認真的去打量他,竟不知那清雋的麵孔下,是這般迷人的滋味。
“皇上。”她輕聲呢喃。
笑吟吟的湊到康熙跟前,用手指刮掉汗珠子,黑白分明的眼眸又湊近了些,近的能看清他臉上那細細的絨毛,能感受到他噴在臉頰上的呼吸。
青鬆霧靄,九鼎長鳴。
薑照皊心中震動,麵上便帶出幾分嬌豔來,雙眸水潤潤的盯著他。
“皇上。”她湊近了些,在他唇瓣上啄了一口,學著他往常的樣子,一本正經的評價:“甜。”
可以說非常欠收拾了。
康熙一肚子火氣,被她鬨的沒了蹤影,轉瞬又換成了其他火。
比如欲。
薑照皊揮動著手中的團扇,退後一步,若無其事的唏噓一句:“這天兒是真的熱,恨不得讓你把琵琶衫翻出來穿。”
一回眸,對上康熙幽深的眼神,她就知道,這是撩撥過頭了。
當那有力雙臂禁錮過來的時候,她心中坦然,知道今夜將不平靜。
他鬨起來總是沒完沒了的,薑照皊累的不成,偏渾身是汗,想要直接睡下都不成。
這床也得重新鋪,到處都是汗漬,濕噠噠的難受。
等一切收拾停當,她已經昏昏欲睡,兩隻眼皮都有些打架,著實有些張不開。
“乖,睡吧。”康熙心滿意足,不得不說,這送上門的肉,就是香。
到底暑熱,兩人抱了一下,就默契的放開彼此,滾到床兩邊,離的遠遠的。
夜裡突然下起雨來,狂風暴雨呼嘯不斷,隱隱還有雷聲,她迷迷糊糊被吵醒,瞧了瞧電閃雷鳴,轉瞬又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大早,外頭還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去了不少暑熱,空氣都變得涼爽清新。
薑照皊手伸到外頭,接了幾滴涼涼的雨水,才又縮回來,笑道:“夏日雨打荷是極有意境的,走,我們瞧瞧去。”禦花園有錦鯉池,種了一畝多的荷花,這個季節想必意境有花苞了。
趁著下雨天,天氣不熱,剛好去瞧瞧。
白蒲笑吟吟的應下,便去拿披風、雨傘,又笑著問:“雨衣要不要?”
雨衣這東西,上頭刷了一層桐油,味道大了些,一般人不愛用。
果然見薑貴人搖頭:“臭死了,不要。”
她說不要便不要,剩下的奴才也都打著傘,一路說說笑笑的往錦鯉池走去。
薑照皊走的有些小心,這穿著木屐,她還有些不習慣,總覺得有些不跟腳,扶著田田的胳膊,整個人一步一蹭的,瞧著有些好玩。
這青石板路上頭儘是雨水,著實有些濕滑,她心裡慌的厲害,突然有些後悔,想要回屋子裡換靴子去。
這平民穿鞋,貴族穿靴,她嫌這個天穿靴子捂腳,這才好奇穿了木屐,結果就把自己給坑了。
好在又走了一會兒,終於習慣了,也就放開一直抓著田田的胳膊的手,自己慢悠悠的往前走去。
就連白蒲要給她打傘她都不許,非得自己來。
她小的時候,對有一幕電視劇印象特彆深刻,一直都想情景重現一下,今兒就是難得的機會。
那情景便是美人執著油紙傘,款款而來,傘簷壓得有些低,隻露出一截玉白的下巴,引人無限遐想。
她覺得她可以。
古裝美人,油紙傘,精致的下巴。
她全都有。
可惜少了欣賞的那個人,薑照皊想了想,外頭問一旁的田田:“我好看嗎?”
田田瘋狂點頭:“好看,小主兒最好看了。”
他這麼一說,薑照皊頓時笑的合不攏嘴,就算知道田田對她有比較大的美顏濾鏡,也高興的緊。
很快就到了禦花園,鑒於上次的情形,她覺得有必要讓奴才先去清路,省的再有不長眼的撞上來。
“回小主兒話,並無他人。”畢竟下雨天還要出來溜達的,可沒有幾個。
薑照皊點頭,沒有多少什麼,她特彆不喜歡下雨天,可若是跟夏日的大太陽比,這陰天就顯得有些可愛了。
錦鯉池遠遠就能看到,一片迎著風,亭亭而立的荷塘。
像是宮中的仙子,一下子就和銅臭味分割開來,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走,去涼亭裡歇腳。”薑照皊笑吟吟的往前走,剛一到涼亭,就忍不住呆了呆,裡頭坐著鈕祜祿妃,正背對著她,一動不動。
她吸了口氣,上前請安:“嬪妾給娘娘請安,娘娘萬安。”
一片寂靜。
並沒有人叫起。
薑照皊蹬了蹬,還是沒有人叫起,她又聲音平平的請了一次安:“嬪妾翊坤宮薑貴人,給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寂靜。
沉默。
她漫不經心的想,鈕祜祿妃這是沒有聽到,還是懶得搭理她。
過了一會兒,她覺得自己的腿有些酸,突然覺得自己懲罰張氏跪在殿門口,並不如自己想象中輕鬆。
現在她是直接起身,還是再請一遍安。
這是個問題,薑照皊想,按照她一貫的人設,她應當是立馬起身的,畢竟腿都酸了,著實也有些蹲不住了。
等會兒要是跌到地上,她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直接站起來之後,鈕祜祿氏卻轉過臉來看她,甚至有些意外:“薑貴人?”
薑照皊暗暗吸了口氣,笑吟吟的請安:“給娘娘請安,方才來了有一會兒,娘娘一直出神,便有些不敢打擾。”
這也算是解釋了,對於這個現管,她的心情複雜,畢竟在她手裡討生活,還要好幾年,怎麼也不能讓對方厭惡了她。
可隻要她得寵,對方就不會喜歡她,這真是無解的事。
鈕祜祿妃無意跟她為難,揮了揮手,又自顧自的發呆。
薑照皊想了想,便直接起身走了,這下雨天常有,和現管呆在一起的日子不常有,她不想跟她在一起,渾身都不自在。
剛一轉身想走,頓時心中一滯。
這涼亭緊挨著荷塘,便少不了一個玩意兒,那就是蛇。
一條黑黢黢的蛇蜿蜒而來,盤旋著往涼亭上來,她僵在原地,這種東西,簡直就是她的克星,看一眼都覺得怕。
“娘娘小心,有蛇。”她努力冷靜,提醒一下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