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架到底沒有用上。
康熙有些遺憾的想,薑妃在這種事上,還是略保守了些。
他又舍不得真的勉強她,可不就是得好生的跟她商量,要尊重著來,她若是不願意,那便罷了。
胡鬨了半夜,兩人才洗漱過,躺在一處絮絮的說著小話。
“你如今越發得趣了。”康熙道。
薑照皊剛開始沒有聽懂他說的什麼,轉瞬的功夫就明白過來,嬌嗔的擰了他腰間軟肉一把,又敲了敲自己啃過的地方。
“嘶。”
“作死。”
康熙怒罵,不高興的拍了她一掌,方才她倒是儘興,跟狗崽子似得,叼著他肩膀上的肉,怎麼也不肯鬆。
現下肩胛又破皮。
“這印子是消不掉了。”好不容易好了,又要被她咬,如今瞧著,有些想留印的意思在。
薑照皊掀開他月白的中衣看了一眼,吃吃的笑起來,帶著點小得意的眯起眼睛,笑吟吟道:“嘻嘻,臣妾無意識的嘛,不都是您……”
話說一半,剩下的不肯再說。
康熙就開始猜度,她最後一句話的未經之言。
然而這前頭描述的太過明顯,後頭要跟著的話,不用想,直接就在嘴邊。
原本心裡還窩了點子小火,這在薑妃一番話語下,噗嗤一聲就滅了,甚至心裡美滋滋的,薑妃這是誇他厲害呢。
要不然怎麼會情不自禁,無法自控。
“嗬。”他麵上卻冷嘲,厲聲道:“下次還敢,朕剝了你的皮。”
他色厲內荏,薑照皊一點都不怕,往他懷裡拱了拱,纖白的小手直接往他嘴上一蒙,一個勁的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把康熙都給氣笑了。
就聽薑照皊嘀咕:“都說皇上是真龍天子,臣妾若是下一次沒忍住,又咬了,真被扒皮去骨又該如何?”
康熙這麼一聽,也覺得有些不妥當,也跟著呸:“假的假的。”
他哪裡舍得他的薑妃扒皮去骨,想想都覺得心尖疼。
仗著黑燈瞎火看不見,薑照皊就偷偷的笑,兩人窩著又說了幾句,這才摟在一起睡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醒來的時候,還有些今夕何夕的感覺。
薑照皊洗漱過,心裡有些空空的,突然不知道該乾什麼,這之前盼著出月子,出月子之後又盼著選秀看熱鬨,這看完選秀之後,一時間想不起做什麼。
顏秀女、郭絡羅秀女這兩個大家覺得會留宮的反而都遣出去了,這隨意圈的幾個家世好的,她一點印象都沒有,這說明不過平平。
想想康熙對自己也挺狠的,前期的這些嬪妃,以色出名的也就烏雅氏、衛氏、郭絡羅氏等,直到康熙後期,朝廷平穩之後,才有許多漢女入宮,他才真正重色起來。
這麼想著,孩子也生完了,這玻璃都還沒出來,索性一頭紮進玻璃坑裡,不弄出來不罷休。
當初挑匠人的時候,也都是挑了太監,能和她接觸下來,還沒有閒話的。
然而去窯裡麵轉悠了一圈,她就懵了,看再多的書籍,知道再多的理論,這沒有親自上手的時候,她瞧著每個步驟,都覺得似是而非。
在玻璃窯轉悠了三天之後,才算是把基本操作給看熟了。
她來到原料區,看著分門彆類,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原料,不由得笑問:“這一片是誰管的?”
一個小太監上近前來,躬身回道:“回娘娘話,是奴才收拾的。”
薑照皊打量著他,小太監不過十五六歲,個頭不是很高,人也細弱,那骨骼形狀直接架著衣裳,臉頰上也沒有肉,一點都沒有少年的天真可愛。
無端的,她想起來一句話,有些人,一抬眸你就知道他是被欺負過的。
“這法子你想的?”分門彆類幾個字看似簡單,實則要費心思的。
“是。”小太監躬身回。
問了幾句,見他答得一板一眼,薑照皊就又問:“這些材料日日都要從你手裡過,你有什麼想法嗎?”
說起這個,小太監的眼睛亮了亮,轉瞬又暗下去,卻還是認真道:“這石英砂出來的東西跟彆的不一樣。”
說著他來到廢料區,拿出幾塊廢掉的成品,輕聲道:“這是張大人用灰石和草木灰做出來的,瞧著極為渾濁且裡麵全是泡。”
“這是李大人用貝殼做出來了,瞧著混沌了些,但奴才想著,總是有那麼點意思在的。”
小太監如數家珍,這什麼樣的原材料,怎麼燒出來的,他都記錄的一清二楚。
薑照皊就聽他接著說道:“奴才查到,早古時期,也是有玻璃存在的,隻是不如玉石天然靈性,便沒有流傳開來。”
“原本沒想著用灰石貝殼等,後來還是一個老匠人瞧著瓷器的釉層有些像,這才試探著燒一下,但是沒有成功。”
小太監話說到這份上,薑照皊心中一動,接過他手中的廢品,又觀察著邊上的瓷器,他這麼一說,釉層和玻璃之間,確實有一種奇妙的聯想。
“你會燒嗎?”她問。
小太監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問,頓了頓才低聲道:“奴才家裡原本就是燒瓷的,後來落敗了,奴才也被賣……”
薑照皊多問了幾句,了解到小太監叫歡喜,今年十八,跟她差不多的年歲,隻是小時候被賣進宮當太監,吃穿不大好,故而沒長個子。
他家裡頭燒了幾代瓷窯,打從他記事起,便開始捏泥巴玩窯,縱然長大了,小時候的事忘了許多,但是這些相關知識,他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那要不你試試?”薑照皊道。
這話一出,周圍伺候的太監麵上表情都變了,時下講究老資曆,不管什麼事,總覺得年歲上來了,辦事才牢靠,可她聽著歡喜講話,就覺得他心裡有數,若是上手試試,說不得就成了。
“奴才領命。”歡喜沉聲道。
不管周圍老師傅的神色,他認認真真的問負責人要排班,畢竟這樣的機會難得,若是他能做出玻璃來,就能脫離目前的生活情況。
薑照皊環視周圍,朗聲道:“英雄不問出處,這玻璃誰能試出來,誰就是這個英雄,但凡有誰覺得有想法,便可以找掌事排班。”
在這個時代,沒有一定把握,都是不敢出頭的。
特彆是這種在皇宮裡頭做事,無數隻眼睛盯著,容不得絲毫差池。
歡喜昂頭看向立在那侃侃而談的主子,神情莫測,他素來是個謹言慎行的性子,可瞧見她的時候,恨不得將心理所有話都給說出來。
他想,玻璃他一定會燒製出來的。
薑照皊隨口又問了幾句,就回去了。她在這裡,眾人都拘束的不成樣子,手都不知道怎麼抬了,說起來也就那個叫歡喜的自如些。
等到回去後,她又叫人去查歡喜,將他的詳細資料報上來。
不管怎麼說,玻璃的事不是小事,這燒製的人,也必須身家清白,免得給他人做嫁衣。
等拿到資料之後,她才知道,那小東西輕描淡寫的表情下,藏著到底是什麼。
他家裡頭落敗,也不是因為客觀原因落敗的,而是被叔伯聯手坑了,最後被逼的走投無路,這才賣了祖產,就連他這個中間不大不小的兒子,也被轉手賣給人牙子。
後來輾轉賣進宮,做了太監。
他心性沉穩,但是身量不高,瞧著細弱,旁人都愛結群欺負他,後來聽說這玻璃窯的事,就被排擠著扔這裡看原料,但是他並沒有沉寂,而是將手下的差事辦的井井有條,瞧他處理起來有條不紊的樣子,慢慢給他管了原材料,後來連做出來的廢料、廢品,一並交給他保管。
直到今日,誰都知道他在薑妃跟前掛上號,若是有點什麼,定然是要問的。
又允了他排班,這若是真能做出點什麼,這小子就一飛衝天了。
所有人都覺得,薑妃娘娘說什麼叫人有想法都可以去排班的話,就是為了叫眾人不嫉妒這小子,給他鋪路呢。
掌事拍了拍歡喜的肩,笑道:“你小子出息了,既如此便不要辜負了貴人的一片心意,好生的合計合計才是。”
歡喜躬身垂眸,點了點頭應下,臉上一片鄭重。
過不久的功夫,薑照皊就派人將她看過的書籍,都拿出來叫眾人看,這其中其實有一點玻璃發展史的,但是隻有其形狀描寫,並無具體的製作方法。
將這事辦了,她就沒再接著關注,畢竟對她來說,這玻璃想要做出來,也是不爭饅頭爭口氣的意思,在她淺薄的認知裡,她總覺得,沒有玻璃品,也是大清工業發展比較落後的元素之一。
畢竟旁人都用上顯微鏡、望遠鏡等等,一切可以察覺微觀事物的東西,但是大清沒有。
一個放大鏡,都屬於比較厲害的了。
等回過神才看後宮,她就發現一件了不得的事,不知道從何時起,這後宮就流傳出一則消息,說是她無法燒製出來玻璃,隻有天降洪福之人,才能得到天神指點,從而燒製出玻璃來。
也是她這段日子往玻璃窯跑多了,又沒有捂著瞞著,故而後宮都知道了。
薑照皊想了想,她當初問康熙求恩典之後,這在禦花園西北角、漱芳齋後頭就開辟出來了,要說有心人自然是知道,但是她不怎麼去看,也沒玩出點什麼,自然沒有人上心。
這一次看她出真章,真真切切的關注起來,這宮裡頭便開始人心浮動。
“天降洪福?”薑照皊嗤笑,說這話也不怕被風閃了舌頭,不知道怎麼的,她總覺得,這話是原女主說的。
但問題是裡並沒有這一茬,江北晚對這些並不敢興趣,她的所有想法,所有人生選擇,都是係在晉位上,以榮登太後為目標。
“去查查出處。”她吩咐。
這後宮裡頭,你要說能瞞住什麼,隻要不說出來,自然能瞞的死死的,但凡開口,必然雁過留痕。
田田領命去了,對於他來說,這樣的事,著實手到擒來,不過兩日功夫,便把調查的詳細內容呈上。
薑照皊猜的沒錯,就是江北晚放出來的消息。
原文中她一舉生下龍鳳胎,破例都養在她跟前,自然不疾不徐,可以等身子養好了,又去招惹康熙,再懷孕生子,並不需要弄出其他事端。
而現下不同,直接生了一對公主,剛落地就被抱走了,她連人都見不到。
這膝下空空,自然著急。
更彆提薑妃弄玻璃,隻是提個名頭罷了,皇上就對她多有讚揚,口口聲聲都說薑妃心懷大義,不似小女兒心態。
她想分一杯羹,對於她來說,是有天然優勢的。
畢竟她雖然沒有燒製過玻璃,但是她學過化學,知道玻璃的化學反應,甚至現在還模模糊糊的記得化學公式。
她已經想好了,等到輿論發酵好,便直接拋出這一點,當然她會拿捏著,以換回兩個孩子為條件,才真正的做出玻璃來。
江北晚歎口氣,她原本想要蟄伏,不想做這麼多,生怕被人看出她的不同。
但是土著都能做到這一步,為什麼她不能。
她需要做的,是搶了土著的功勞,按到自己頭上去,再說這都一年還未有任何進展,說明她就不是這塊料。
薑照皊不知道她內心的三曲八繞,還在想她的重點應當在‘天降洪福’幾個字上,這時候還是有些迷信的,若是知道誰是福人,那也是寬宥幾分的。
這麼想著,她也沒往心裡去,隻要知道事情始末就成。
誰知道傳進康熙耳朵裡,他倒不高興了,直接對皇貴妃道:“薑妃便是那天降洪福之人,彆什麼阿貓阿狗的都往上貼,這後宮言論這一塊,你且把嚴實些,怎能流言橫飛妄議主子。”
皇貴妃憋著氣應下,不管這江貴人是不是天降洪福,反正她這是天降災禍。
沒得她做下事,反叫她吃了一頓掛落。
“江貴人素來無事,便繡一套佛經來,給太皇太後祈福。”皇貴妃冷著臉吩咐。
這繡佛經也是有講究的,重點在套字,沒個一年半載,黑天白日的加班加點,彆想能繡出來。
她蹙了蹙眉尖,突然意識到,這後宮裡頭,進來鬨事最多的就是江貴人,許多事情背後,都有她的影子。
能瞞得了旁人,瞞不了她。
所有人員調度,所有人員行動軌跡,她這裡都是有備案的,光是串一串,就能串出來了。
當初把還是貴人的薑妃弄進冷宮裡頭,也算是她默許的了,畢竟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宮裡頭一個的存在,誰都忌憚。
後來張氏的事,這其中江貴人也摻和了一腳。
包括郭絡羅貴人突然攛掇顏秀女入宮,她冷眼瞧著,這也是跟江貴人接觸過後發生的事。
皇貴妃在上頭將所有的事看的一清二楚,她原以為,以薑妃那性子,不攪的後宮天翻地覆不算完,甚至苦惱到時候皇上偏袒她,又該如何是好。
誰能想到,她竟然是最安分的,誰犯到她頭上,她生氣了,當時就捶回去,若是捶不動,或者不解氣,自然有皇上助她。
皇貴妃甚至在心裡生不出任何勸誡的情緒,畢竟這樣的事,不管發生在誰身上,那都是無法接受的事。
她能反擊,說明就不是個有心機能忍的,倒是更叫你無話可說。
這樣沒心機大剌剌的,倒是好,不用擔心她仗著帝王寵愛,會給你致命一擊。
薑妃是她的心頭大患,比低調不爭的佟貴妃更甚,有些人看著沒有一點心機,可滿宮幾十個妃嬪,偏偏叫她一人把皇上的心給攏住了。
她冷眼瞧著,如今皇上瞧其他人,那是眼角都不帶夾一下的,就算跟她說宮務,三句五句都要扯到薑妃身上去,一會兒是她性子柔弱,不知道怎麼反駁彆人,讓她瞧著彆被人欺負了,一會兒是她生完孩子身體不好,有什麼好東西,先給她送過去。
簡直方方麵麵全部都考慮到了,她當時就想反問一句,那她呢?
她這個做皇貴妃的,現下跪在地上跟他稟報宮務,替他照看整個後宮,從未得過一句關心的話。
就算偶然誇讚一句,那也是她對薑妃照拂的不動聲色,叫萬歲爺瞧著滿意,這才誇她。
一身榮辱係於薑妃。
這誰能甘心。
皇貴妃慢條斯理的接著稟報,後來頓了頓,在康熙看過來的時候,才輕聲道:“臣妾這些日子,身體偶有不適,但新妃嬪入宮的時候,又著實耽擱不得,臣妾想著,左右薑妃妹妹現下身子養好了,不如將這事交給她如何?”
康熙想著薑妃整日裡無所事事的樣子,便點點頭:“給她找點事做也成。”
這說定了之後,皇貴妃這才躬身告退。
她唇角勾出一抹輕笑,若是旁的差事,她自然會緊緊的抓在手裡,怎麼也不會放的。
但是這妃嬪入宮的事,一個處理不好,直接就會惹惱眾人,畢竟如今宮裡頭基本滿員,誰願意壓縮自己的生存空間,來給旁人讓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