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地動一事,素來都是‘上不和天心、下不體黎民’之後,上天對人間的警示。
如今被薑妃提前說出來,可不是要應在她身上。
康熙沉默。
他緩緩走了出去,今兒發生的事,著實有些多了。
薑照皊揮揮手,示意人都出去,這才轉頭問白蘇:“田田如何了?”方才被康熙盛怒之下踢了一腳。
“他還成,問了說皇上收著勁兒,沒怎麼傷著。”白蘇道。
她看著娘娘蒼白的臉頰,有些不知所措。
“您就……”視線轉了一圈,她低聲問:“這麼愛皇上嗎?”
愛康熙?
薑照皊怔忡,她捂著自己的小心臟想,到底愛不愛。
器大活好自然是有的,畢竟是男主,對他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優化。
床榻之事向來和諧,他又不是個獨斷□□的,平日裡待她也好,說他不好也說不出來。
可這後宮都是他的女人,你要說她愛,那她得蠢成什麼樣了,不過接觸一年多,床榻之事也並不多,就算生了孩子,那也是為自己生的。
些許喜歡是有的,若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她也睡不下去。
就算她喜歡美衣華服,珍饈美味,要是處於老年康熙的時期,她怕是不會掙紮,直接在冷宮裡頭謀劃了。
總結了一下優缺點,她在心裡吐槽,該多蠢才會愛上帝王。
嘴裡卻殷殷切切的道:“愛呀。”
現在不管她愛不愛,是不是為了黎民百姓才做預警,這會兒都必須是愛。
因為她沒了,田田和龍鳳胎還在。
隻要康熙心懷愧疚,讓孩子健康長大,往後的路就隻能他們自己走了。
再說萬一她沒涼呢,人生總得懷有期望不是。
“愛到不顧性命?”白蘇又問。
“嗯。”薑照皊點頭。
白蘇生氣了,她一直以為,薑妃是個明白人,不會做糊塗事,如今看來,處處都糊塗的緊。
可是娘娘臉色蒼白,那素來嫣紅的唇瓣這會兒毫無血色,透著病態的蒼白。
她原就生的白,這下更是幾近透明。
輕輕一聲歎息,抹了抹淚,白蘇轉過臉又笑:“奴婢素來張狂,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還得您撐腰呢,好生養著,等好起來,一切都好了。”
薑照皊點頭,她頭有些發沉,但是睡了一夜,又睡不著。
睜著眼睛看外頭,太陽照樣出來,倒有些風和日麗的味道在。
康熙這會兒焦頭爛額,這半夜地動,縱然人保住大半,但是財物損失比較嚴重,京中最嚴重的地方,多處房屋倒塌。
這些災後重建工作,最是繁瑣。
想了想,還在吐血不止的薑妃,若沒有她,怕是他這會兒正在寫罪己詔吧。
“擬聖旨出來,晉薑妃為……”想了想,康熙垂眸,神色有些溫柔:“仁妃。”
“朕這一生,都在追求做一個仁君,她倒是比朕先行一步,便是仁妃吧。”康熙算是解釋了。
梁九功有些愣怔,仁字一出,仁妃若能好起來,後半生無憂了。
這可比免死金牌還要厲害。
躬身下去辦事,康熙才歎了一口氣,相對比給她封號,更想著她能好好的。
“仁妃如何了?”他問。
一個叫魏珠的小太監答:“說是用了碗清粥,正叫田田給她讀書呢。”
康熙想著她懶散的躺著,一邊愜意的聽著田田讀書,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片刻後想到她如今的情形,弧度又壓了下來。
這一切原不與她相乾,可因著他,她拚死也要說出來,這份心意,著實叫人感歎萬分。
她若能好起來,定然不負她一片心意。
等到一切妥當,已經三日過去。
康熙總算有空來翊坤宮瞧瞧她,就見薑照皊病殃殃的躺在那,原本就不胖,現下更是清減的厲害,小臉上沒有一點肉。
他伸手覆上去比了比,那頭臉也不比他手大。
“醒了?”康熙低聲問。
薑照皊輕輕嗯了一聲。
“還吐嗎?”
“不了吧?”
她有些不確定的回,有時候還有血味,有時候沒有,她偷偷啃個雞腿,就會好上許多,很久不曾吐。
但效用過了,還是會吐。
正說著,唇邊一條血線下來,康熙看的難受,溫柔的替她擦掉,轉而說出來的話卻是平平:“現下夏日炎炎,出不得門,等過些日子,朕帶你去房山看楓葉。”
說起這個,薑照皊歪頭問:“當初還說生完孩子帶臣妾出去玩呢,去了嗎?”她有些不確定,總覺得去了,又覺得沒去。
康熙垂眸:“沒去,朕給你補上,那就去兩次。”
問出去沒去,本身問題就挺大的,生完孩子才幾個月,哪裡就記不得了。
薑照皊哦了一聲,便興致缺缺的又躺下了。
康熙環顧著東偏殿,現下這裡頭的擺設改了許多,能搬出去的都擺出去,放著孩子的小床和東西。
“吵著你怎麼辦?”他問。
薑照皊看了看正在啃腳的胤祚,含笑道:“多瞧瞧唄,吵不了多久。”
她現在起身都難,渾身每一處不難受的。
看見康熙眼神心疼,就笑著道:“其實跟懷孩子的時候也差不多,處處都難受,疼習慣了,有時候就覺得還成。”
這疼哪有習慣的。
康熙沒說什麼,隻替她捏腿,一邊緩緩的說著近來發生的事。
“朕給你添個封號,往後你就是仁妃了,聖旨已經擬好,不日就會放下來,隻是你這裡宣讀完,不必跪拜,直接捧上神位供著即可。”
“哦。”這個她就不怎麼感興趣了,畢竟有封號縱然尊貴些,那也得她活著才成。
死了又享受不到。
“臣妾就是想求個恩典。”薑照皊試探著開口。
康熙垂眸看她,柳眉微蹙,目含水光點點,以前嫣紅的唇瓣如今是淡淡的淺色,往常的嬌豔褪去,倒顯出幾分楚楚可憐了。
這後妃求恩典,一般都為家族孩子,他想,隻要不過分,就都允了吧。
“說。”
“就是把胤祐和阿哥們混在一塊養大,讓臣妾不必擔憂她了。”她原本想求個封,比如固倫公主之類,後來想想,不如這樣,跟她立身的資本,有公主的身份做庇護,總是可以的。
若跟一般公主一樣教養,出來之後,倒是德言容功俱全,隻是少了獨自抗風雨的能力。
康熙一怔,大手捏了捏她的臉,緩緩笑了:“傻子。”
她現在瘦極了,臉頰上沒有一點肉,捏都捏不起來。
薑照皊被說傻子也不氣,這就是答應了的意思。想想又有些唏噓,也不知道她在清朝沒了,會不會回現代去。
這麼一想,倒是期待起來。
除了舍不得兩個孩子,這狗日的古代,誰愛呆誰呆。
“江貴人沒了。”康熙冷不丁開口。
薑照皊一時間什麼沒有反應過來這是誰,疑惑問道:“怎麼沒的?”
說起來,也是癡事一樁,江北晚是個目標明確的,當初想當太後,便能不顧一切的勾搭康熙,隻為了懷上皇嗣,更是隱忍了一整本,把康熙給熬沒了。
後來她劍走偏鋒提前製出玻璃,斷了薑照皊的青雲路,又拿出電燈泡這玩意兒來。
便一心往研究上走,那日地動通報都要出來,她舍不得自己的科研成果,偷偷的潛了回去,子時一刻的時候,感受到地動再往外走,已經晚了,被壓在宮室裡頭。
這時候亂成這樣,她又交代身邊人,說不許打攪她,直到天亮了,不見她起身,宮女進來找不到人,這才鬨出來。
“沒了?”
薑照皊有些呆,對於江貴人她的情緒很複雜,對方是導致原主死亡的誘因,她沒有資格說替原主原諒對方。
如今猛然間聽說沒了,心裡還有些空空的,畢竟這大清,有個老家人,就算不會相認,就算反目成仇,可她拘在她的延禧宮,她呆在她的翊坤宮。
輕易也是見不著的。
“嗯。”康熙應了一聲,接著道:“你派去的小太監,倒是把她的本領學個十成十,如今已經會製玻璃和發電了。”
歡喜聰慧,縱然江貴人瞞著他,他也看個□□不離十。
薑照皊搖頭,江貴人前世能在後宮混出頭,這輩子能做出玻璃和發電,說明腦子裡的存貨還多著呢,畢竟她也上過大學,但是這些她就做不出。
歡喜一個古代太監,縱然再聰慧,也學不來江貴人懂的那麼多東西。
時間太短了,就算是天才,也是要時間來成長的。
康熙不欲多說旁人,轉而說起她來:“你好生休養著,彆整日裡想有的沒的,想把胤祐教養成阿哥,朕不攔著你,但要你親自來才成,朕可不管。”
他冷眉冷眼,冷心冷肺。
薑照皊在心裡頭怒罵,蔫噠噠的耷拉著眉眼,一副小可憐樣子。
康熙伸出手,想要安撫的拍拍她的頭,卻終究又收回了。
有孩子絆著,說不定她有了生誌還好些。
聖旨一下,這翊坤宮的事就瞞不住了,眾人都知道,為著地動的事,薑妃提前示警,所以被天罰了,日日吐血,瞧著命不久矣。
一時間高興的居多。
就算因為她的預警,眾人撿回一條命。
可她霸占著皇上一年,也該讓出來了,她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沒她的預警,這宮裡頭的建築,也沒那麼容易倒,她有用沒用還兩說呢,現下最重要的是她沒了,皇上空出來了。
襯著皇上沒緩過來,先仔細的養養皮膚,做衣裳打首飾,等仁妃沒了,就該她們了。
仁妃。
皇貴妃品了品這個封號,心裡不痛快,這自古以來,仁之一字,都是用來形容帝後的,這薑妃何德何能。
想著她快沒了,整日裡藥材流水一樣的往翊坤宮賞,卻堆在庫房裡,連拆封的機會都沒有。
她心下又憐憫,縱然一時風光,哪裡抵得過平平安安的。
這人活著,才有無限可能。
她輕歎了口氣,對仁妃的感官非常複雜,她家裡頭全塌了,畢竟有年頭的老房子了,住的就是個底蘊。
可逢上地動這樣的事,就有些扛不住了。
儘數倒塌。
當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手腳都是冰涼的,當知道沒有族人傷亡的時候,這才放下心來。
因此對薑妃的感官,就愈加複雜起來。
她占了她的皇上,是她最大的威脅,卻又救了她的族人。
左右將死之人,往後對她好些吧,瞧那油儘燈枯的樣子,想必撐不過冬日吧。
她這麼想,佟貴妃也是。
和薑妃之間,原本就隻差了一級,一個是得寵的妃子,她是無寵的貴妃,名頭拿出去比,誰的響亮一點,那還不好說呢。
如今她成了仁妃,和她隻差了半級,再加上萬歲爺寵她跟什麼似得,她這個貴妃,若是碰上了,必然是要退一射之地的。
可仁妃要死了。
佟貴妃麵無表情的想,這樣也好,她自己死,她沒有下手,一切皆是天意。
看在救了她族人的麵上,往後對小公主好一點,替她照看著些,也不枉這一場情分了。
“六阿哥醒了,您可要瞧瞧?”身邊的宮人問。
佟貴妃皺了皺眉,她現在心情不好,沒空哄孩子,便板著臉道:“慈母多敗兒,你這是教唆著本宮做慈母呢。”
宮女被堵的沒話說,磕頭認罪後才告退。
而在長春宮的郭絡羅貴人,心情愈加複雜,說起淵源來,明明跟仁妃也就處了不到一年,可這些日子,卻讓她念念不忘,若不是保平在仁妃生產的時候推了一把,想必她現在還在她的庇佑下。
每日裡聊聊天,蹭蹭她的好東西。
仁妃大方的緊,什麼都不看在眼裡,說給就給,從來不惦記。
她後來也氣,明明她什麼都沒做,偏偏被降位,整個郭絡羅家的姑娘都受牽連。
現在過的時間久了,又想著薑妃更無辜,平白被推倒,差點一屍三命。
她恨她,卻又念著她。
如今聽說她要死了,心裡又難受起來,盼著她死,又盼著她活。
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揉。
“額娘。”保平睜著大眼睛,弱聲弱氣的問:“她們都說薑娘娘不好了?”
郭絡羅貴人垂眸看她,目露諷刺:“怎麼,挺高興的?”
她推了一把不到她腰間的小人,冷笑一聲扭頭就走。
就像薑妃一直待她好,她待保平哪裡不好,這小東西養不熟,對她那麼好的薑娘娘,不知道被誰攛掇幾句,說推就推,連累她日子也不好過。
這樣的孩子,她也是拿一顆真心喂了一年,都喂狗了不成。
郭絡羅貴人聽著隱隱約約的啜泣聲,忍不住回眸,就見保平圓溜溜的眼眸全是淚意,瞧著純真又無辜。
輕輕的歎了口氣,她親額娘沒了,她心裡難受,那也不該去推旁人,仁妃對她多好,一點都不往心裡去。
每每看到保平,她就覺得看到了自己,她和保平又有什麼區彆,對她那麼好,她一點沒念著,謀劃著叫顏秀女進宮跟仁妃打擂台,後來失敗了,仁妃也沒來找她的事。
縱然當時失敗了,又把她堵在假山裡,很是受了一番罪。
如今她要死了,她也覺得期待,想叫她早點死,好把皇上身邊的空檔讓出來,就算萬歲爺一時情深,能為她守幾天,可斯人已逝,就跟先皇後一樣,萬歲爺摟著仁妃的時候,可曾記起來她一時半會。
當初剛死的時候,那也是時刻惦記著吊唁的,時不時就要去鞏華城待一天。
郭絡羅貴人冷笑,可憐仁妃夠蠢,為著他丟了命,圖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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