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熱著,突然下雨了。
不提後宮心思浮動,薑照皊倒是安安穩穩的躺著,自己的情況,自己知道,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說起來也有經驗,臨到頭上一點都不慌。
可康熙慌。
但凡無事的時候,就提點東西,溜溜達達的過來了。
“乖,你身體弱,吃不得冰鎮西瓜,這太陽曬過的就挺好。”康熙柔聲道。
他特意挑的瓜,放在太陽下曬一個時辰,瞧著都有些蔫吧了,摸著外皮燙燙的,這樣才不涼,不至於傷了腸胃。
薑照皊盯著這曬過的瓜,又抬頭看了一眼康熙俊秀的眉眼,揉了揉眉心,輕聲道:“您要不用開水燙燙?省的吃生瓜不妥?”
她這話諷刺的意味很濃厚。
康熙想了想,撫掌讚歎:“是極,朕倒是想岔了,沒想到這上頭去。”
說著轉身看向梁九功,大有叫他燙西瓜的意思。
薑照皊無言以對,張開嘴等著他喂。
康熙有些糾結,剛想拒絕,看著她唇角血線,想想太醫說的話,到底沒再反駁她。
院判說了,這有時候人在回光返照的時候,確實會呈現出一種身體很康健的假象,人血氣外湧,沒有長久之像,讓他凡事多順著,說不定哪一日就不用了。
他聽了不高興。
卻也沒有辦法,仁妃這都是為了他。
“傻子。”他心裡酸酸的,一時感情充沛,看著仁妃吃的香甜,就忍不住湧出淚意。
薑照皊含著西瓜,啃也不是,吞也不是。
她抬眸看了一眼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氣,勾出假笑,柔聲道:“您若實在無事,不如去陪孩子們玩?”
不要一臉慈愛的盯著她吃西瓜,最後再來句判詞——傻子。
這誰扛得住。
“朕就想陪陪你。”畢竟孩子還長久,可仁妃不長久。
薑照皊懶得搭理他,她現在是真可憐,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西施不過時常捧心,優雅又好看,她就時不時口吐血沫,小臉蒼白。
又臭又醜。
怎麼不叫人惆悵。
“想吃蛋糕了。”薑照皊鼓了鼓臉頰,輕聲道。
“蛋糕?”康熙有些懵。
“前些日子,您召見欽天監的人,臣妾瞧見南懷仁,便想起這一茬了。”她捧著臉,笑吟吟道:“之前聽旁人說的,歐洲的蛋糕上麵有奶油,跟雲朵一樣又綿又軟還特彆甜。”
她扭頭看向康熙,雙眸亮晶晶的。
“想吃。”
康熙抿嘴,沒好意思說咱這沒有,他沒見過,隻摸了摸鼻子,故作高深開口:“成,朕叫人給你做。”
這頭一出了翊坤宮,就趕緊把南懷仁叫過來,讓他說說這蛋糕是什麼東西。
南懷仁一臉懵,猶豫半晌也跟著問:“何物為蛋糕?”
康熙吸了口氣,他都已經應了仁妃,總不能這會兒回去告訴她,哦朕拿不出來,你換一樣吧。
“就是上頭有跟雲朵一樣的奶油那個。”康熙不耐煩的開口。
“您若是想吃這個,臣叫家裡頭的廚子給您做。”南懷仁一板一眼道。
他是來傳教的,不是來傳食物的。
康熙揮了揮手,直接派禦廚跟著他一道去了,並叮囑:“儘快些。”
他吩咐下去,沒有人敢耽擱。
等到晚上的時候,薑照皊就已經見到古代版的蛋糕,和現代美輪美奐有許多裝飾物的蛋糕不同,這可真是樸素極了。
像極了她小時候那種粉紅玫瑰襯綠葉的那種,這個上麵還撒了青紅絲,瞬間夢回月餅。
她拿起勺子嘗了一口,縱然賣相不大好,但是吃起來是真好吃。
薑照皊連吃了兩口,又吩咐拿刀來切了分吃,笑道:“都來嘗嘗這蛋糕如何?”
田田率先拿起一塊嘗了,不住點頭:“不錯不錯。”細細品味一下,又進一步說,這味道又甜又軟,想必小姑娘都喜歡。
百靈聽他這麼說,頓時有些好奇,也拿了一塊,吃過後點頭:“還不錯。”
白蘇也笑:“吃個新奇,倒還不錯。”若是跟宮裡頭的點心比,甚至難分優劣,各有各的好。
淺碧倒是喜歡的緊,一口氣將小塊蛋糕吃掉,不用說話,旁人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眾人都看向一旁的榴紅,她低垂著頭,一動沒有動。
“榴紅?”淺碧跟她有幾分交情,見眾人都望著她,不自覺的出聲提醒。
“啊?”怔了怔,榴紅才一臉茫然的上前來,她呆呆的看了一眼蛋糕,前麵發展她完全沒有關注,一時間就不知道該做什麼。
無措的看了一眼淺碧,在對方的提醒下,才如夢初醒的拿起來吃。
小小的吃了一口,她躬身道:“謝娘娘賞。”
氣氛一冷。
薑照皊撩起眼皮,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有說,隻揮了揮手,示意她起身。
“下去吧。”她道。
等室內人都走了,田田仍立在那,定定的看著她。
那眼神中有萬千言語,卻一句話都沒有說,他感激仁妃當初拉他一把,在冷宮的日子,他恨鐵不成鋼,看不得她消沉,卻也無計可施。
後來她自己起來了,目光溫暖的和他一道打水,兩個人湊在一起,試探著怎麼做糊糊。
都是他最真切的回憶,也是他最舍不得仁妃的地方。
剛開始隻有感激,想著她淪落到冷宮裡頭,不管如何,他都要拉一把的。
後來就摻雜了比較複雜的感情,有年少慕艾,有姐弟情深,有相濡以沫,有遙不可及的夢。
這世界上這麼多人,偏偏就是她。
上天不公。
薑照皊一抬眸,就看到田田的眼神,不禁有些頭疼,這孩子現在瘋了,你跟他說,她沒事了,他還覺得是在騙他,哄他,用濕漉漉的眼眸看著你,叫人無計可施。
“出去出去。”她煩。
這都十天了,任何一個人見到她,還是一副憐憫的樣子,剛開始她還覺得好玩,扮豬吃老虎也是挺有意思的,這時間久了,誰耐煩看。
田田溫順點頭。
薑照皊見他聽話也不高興,用錦帕擦了擦唇邊的血,不由得唏噓,旁人生病,那真真是嬌骨病身,好看極了。
麵無表情的扔掉錦帕,她突然覺得,趁這段時間要點福利也是不錯的,畢竟康熙對她有求必應,鮮少反駁,和之前比可真是太舒爽了。
當然也要鋪墊好,她萬一死不了怎麼辦。
若是覺得她裝病,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等晚間康熙來的時候,就見仁妃賣趣的讓人從冰鑒中拿出蛋糕,笑著叫他嘗嘗。
康熙隨口抿了一下,有些不感興趣。
“你喜歡吃?”他問,“朕教禦廚學會了,你若是喜歡,隻管叫禦膳房做給你吃便是。”
薑照皊點頭,扶了扶額上的昭君套,笑道:“您瞧臣妾這白狐狸毛的好看麼?”她現在氣色不好,用比較鮮亮的顏色,反而壓不住。
這種白的,反而能襯得肌膚雪白,隱隱透著光。
“好看。”康熙捏著她的臉頰笑,看著她嘴裡含著一塊西瓜來不及咽,將臉頰鼓出來一塊。
隨手戳了戳,西瓜跟他手指之間,隻隔了薄薄一層皮。
“太瘦了。”他道。
薑照皊不想聽見瘦這個字,她以前也挺瘦的,隻是在正常人範圍內,該瘦的地方瘦,該胖的地方胖,如今哪哪都瘦,看的出來氣血消耗比較嚴重。
她都有眼窩了。
想到這裡,她有些不確定的問:“臣妾如今是不是有點醜啊?”畢竟氣色不好,人又瘦脫相了。
康熙微怔,斜睨著眼看她,半晌才笑:“你何時美過?”
薑照皊怔忡在原地,什麼叫她何時美過。
“世人以銀盤臉為美,你雖沾了點邊,下巴卻有些尖了。”聽他這麼說,她臉黑了。
康熙開始挑刺,這臉不夠圓,不夠有福相,這眉毛濃黑倒是不錯,隻是眼睛不夠好看了,時下桃花眼和杏眼都是極好看的,再不濟丹鳳眼也成。
偏她是介於桃花眼和丹鳳眼之間的柳葉眼,要扁不扁,要圓不圓。
縱然顧盼間都是嬌媚,可和真正的仕女比起來,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你也就是長的巧了,平平無奇、漏洞百出的五官,湊到一處,竟然彆有風情。”康熙說了一堆,最後以這句話做了結語。
薑照皊深吸了口氣,先自我冷靜之後,才板著臉謝恩:“皇上英明,看人準的很。”
看他很是驕矜自得的抬了抬下頜,露出清晰的下頜線來,她仍舊覺得有些窒息。
她來到大清之後,最大的依仗就是這張臉,就連後妃也視她為威脅,誰能想到在康熙這,全是反的,他就是喜歡她這張揚跋扈的性子。
而不是喜歡原主這樣的臉。
所以對方不夠知情知趣的情況下,他很快厭棄,而在薑照皊的順毛下,他又長久了些。
沒忍住又緩緩吐了口氣,薑照皊氣笑了:“真是委屈您了,寵幸這麼一個長的不怎麼好的女人。”
康熙這才察覺她生氣了,趕緊來到她跟前,抱著她的背,有一下沒一下的順著,輕聲道:“朕話不是這麼說的,不是誇你長的好了嗎?”
跟皇帝吵架,和現代的時候跟老婆吵架一樣,吵贏了老婆跑了,吵輸了家和萬事興。
薑照皊點頭:“是呢,誇臣妾長的好呢。”
到底有些咽不下這口氣,她磨了磨後槽牙,自己想想又高興了:“不管,臣妾就是好看。”
管他怎麼想呢,古代審美以銀盤臉為上,可時代在變,審美在變,總有一天,她的樣子會變成主流審美。
淩厲而富有攻擊性,特彆霸道的嫵媚。
“嗯嗯,朕的仁妃好看極了。”
康熙這會兒終於回過味來,原來她是嫌說她不好看而不高興。
“敷衍。”薑照皊嘴裡這麼說著,到底高興起來,捧著臉看他:“不若在京城開個點心鋪子,把蛋糕也添進去,到時候留給胤祐做嫁妝。”
古代貴女的嫁妝都是打小開始攢的,她這是什麼情況也不一定,提前備著,比什麼都強。
開個點心鋪子,旁的不說,隻要從現在開始運營,這薑家就有了幫襯公主的路子。
古代家族講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隻要龍鳳胎還在,他們就能吃到紅利,自然也會反哺一二。
再說這既然做了,肯定是要好了弄,沾了皇字的產業,閒瘋了才會上前招惹。
胤祚倒不用擔心,隻要按著康熙教育孩子的路子走,他就算長歪了,也頂多是奪嫡的時候站錯派係,不會說沒有謀生技能。
她事事考慮周到,康熙聽了倒沉默。
沉吟片刻,才看著她認真道:“你不用擔心兩個孩子,朕一言九鼎,必將他二人好生教養長大的,這段日子,你多自己玩樂便是。”
“這輩子吃的苦,合在一起,都不及懷孕生子萬分之一,叫臣妾如何不惦記,臣妾帶他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要扛起這個擔子。”薑照皊笑著說。
康熙沉默,捏了捏她的臉沒說什麼。
她這些日子,一直有些不大好,小日子斷了,偶爾還要吐個血。整日裡纏綿床榻,鮮少有起來的功夫。
就是解手,也要白蘇和百靈兩個人撐著她。
偶爾逢上他來了,他也會搭把手,隻是他力氣大,一個人抱上就走,倒是方便些,就是仁妃害羞,不肯讓他在近前。
“不如,明兒出宮玩?”康熙道。
說起這個,薑照皊就高興了,一口應下,樂嗬嗬道:“成。”
先前康熙跟她講的時候,她就備好了輪椅、旗裝,就等著他說要出去。
隻是一直都說的是,等她好了再出去,一時間她就有些拿不住,到底還有沒有機會出去,但是閒著無事,將這些都備下,等到用時,直接拿著就用,豈不美哉。
如今看來,倒是正好了。
說著她就叫白蘇打開衣櫃,叫康熙瞧裡頭的旗裝,一邊笑道:“您瞧瞧,這有男裝、女裝都備下了,您覺得臣妾出門,穿哪樣好?”
康熙在她臉上掃視一圈,方才說她五官平平,湊到一起卻好看極了,並沒有說假。
想想她瑩白如玉的小臉,如今縱然病態嬌嬌,卻更顯出幾分楚楚可憐來。
那和強裝出來的不一樣,仁妃能弱到他心尖兒上去。
“男裝吧。”康熙道,還提了更加過分的要求:“把麵紗也戴上。”
薑照皊無語的看了他一眼,這時候男女大防並不嚴密,特彆對於滿人來說,這姑奶奶們滿大街亂竄,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好的呢。”她隨口應下。
康熙解釋,說是怕她吹風,並沒有其他意思。
在薑照皊不信任的眼神下,他摸了摸鼻子,沒再說什麼了。
這初衷確實不是吹風。
等康熙走後,薑照皊反而有些睡不著,叫白蘇過來商議明兒要穿什麼衣裳。
指了男裝,她愈加興奮了,來到大清之後,還未穿過男裝呢,其實在康熙朝早起,男裝和女裝的區彆不是很大,要是遠遠給你個背影,你真不一定分的出來。
也就到後期,經濟條件上來了,滿人融入漢人的一些衣裳設計理念,這才更加精致繁複些。
就連後妃的也是如此,她們現在可沒有三道袖之類的,基本都是一籠統,能繡花都已經是好衣裳了。
這男裝非常簡潔,上頭一絲繡花也無,擔心她曲線畢露,這剪裁也比較寬鬆,她試著往身上一罩,心裡就歡喜。
穿多了花裡花哨的,猛然來個素的,著實新鮮。
就是這頭發不好弄,就算戴上帽子也沒用,鬢角的頭發還在呢。
算了,原本就是掩人耳目,這男女身形相差太大,哪裡就能完美裝出來了,若是其他朝代,扮演個清俊小書生,也比現在這葫蘆頭好弄些。
“睡了睡了。”薑照皊對衣裳的期待已經沒有了,加上有些累了,便直接躺下。
她現在身子是真的弱,就看會兒衣裳的功夫,已經氣喘籲籲,累的鼻尖都沁出汗來了,小衣濕噠噠的黏在身上,有些不大舒服。
由著白蘇抱著她,一點點擦身,薑照皊表示生無可戀,她分明隻是來驕奢淫逸的,結果淫沒有,逸也沒有,倒是夠嬌奢了,可有什麼用,她日日在床上,又下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