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十年了,奴才已經忘了。”他道。
倒也不必。
康熙冷笑一聲,所以他這是無妄之災,還找不到仇人。
揮揮手,示意他趕緊走,左右已經知道原委,倒也不想再瞧見薑中檁,及時去安撫清仁貴妃,才是要事。
等到了翊坤宮,和佟貴妃前後腳碰上了,客氣的點點頭,康熙直接往內室去。
薑照皊正在看禮單子。
她現在對這些沒有什麼概念,當撐著她有的時候,原本那些執念儘數消去。
財富就變得可有可無起來,要不然也不會直接辦了大清研究院。
“您往後彆送了。”她抬眸看了一眼,見是他,就隨口說道。
康熙輕輕嗯了一聲,湊過來,陪她一起看單子,笑道:“還有人嫌錢多不成?”
薑照皊笑了笑,自然是不嫌錢多的,但現在的問題是,她當自己在玩一個經營類遊戲,手裡有多少錢,並不是很重要。
“您放著,做一點利民的事,比什麼都強。”她隨口道。
康熙看著她,若有所思。
不得不說,剛開始認識她的時候,她是貪財又好色的,後來發現,不是這樣的。
“那你怎麼看待漢人?”他問。
薑照皊沒想到他會詢問這個問題,一時有些怔住,看著他的眼睛,見是認真詢問,這才輕笑著回:“什麼滿人漢人,都是大清百姓。”
滿漢問題太過敏感。
康熙歎了口氣:“若是漢人也這般想,就好了。”
“更多人無法發聲。”她道。
是這樣的,很多漢人都沒有辦法說話,能夠說話的人,都是有權有勢的,並不能代表百姓。
康熙皺眉,並沒有說什麼。
三藩的事情剛過,民間關於反清複明的聲音數不勝數,他現在無法正確判斷,到底真實情況是怎麼樣的。
大清有多可憐,他已經不想說了。
這兩年剛好了一點。
之前那真是十室九空,內耗是最可怕的,這戰事也是他一手發起,他的心裡壓力非常大。
薑照皊想了想,將他的頭往懷裡一摟,敷衍的安撫:“過幾年就好了。”
她這話跟旁人說什麼,等你結婚以後痛經就好了,什麼這來都來了之類。
康熙聽出來,也知道這治大國如烹小鮮,輕易著急不得,但是環境變好之後,就難免想著,能不能更好一點。
滿漢這個問題,非常嚴重,輕易繞不過去。
“成,朕知道了。”他道。
薑照皊隨口應了一聲,笑吟吟道:“行了行了,多大點事。”反正三百年後,彆說滿漢問題了,就連五十六個民族也不成問題,都是一家人。
在她心裡,壓根沒有滿漢對立的問題。
康熙看著她的態度,突然就有些不明白,到底是他太過在意,還是這原本就不是什麼問題。
“嗯。”他應了一聲。
轉而側眸看向正在堆花的清仁貴妃。
她生的嬌豔,偏眼神清淩淩的,就顯得有些清麗逼人。
那手白生生的,又細又嫩,跟一截嫩藕一樣。手裡捏著粉紅色的綢子,閒閒的堆著花,她在這上頭,向來不怎麼精通,隻是好玩罷了。
然而瞧著就愈加的閒庭信步,整個人神情溫和懶散,就連那光線透到臉上,照出那細軟發絲的光影,也添了幾分溫柔雅致。
怎麼看,都有些看不夠的味道在。
她堆了多久的花,他就在邊上看了多久。
薑照皊一抬眸,就見康熙還在,不由得愣了下神,抿嘴笑道:“您不忙嗎?”
她很喜歡之前的相處法則,兩人各忙各的,誰也不會多給眼神。
但是這樣盯著她瞧,就略有些癡漢了些。
康熙不應該是這樣的人。
她想。
康熙抿嘴笑:“秀色可餐,自然要多看看。”
說著還煞有介事的念了一句關於海棠的詩。
薑照皊:……
兄弟你撩妹的樣子,弱爆了,像是小學雞。
“啾咪。”她起身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笑吟吟誇讚:“您的詩,念的正好。”
她道。
康熙聽出敷衍了,也知道她壓根沒有任何觸動。
垃圾梁九功,提供的法子根本不成。
說好的女人都喜歡聽酸詩呢,在清仁貴妃這裡,一點用都沒有。
等到回了乾清宮,康熙將桌上的信封甩到狗奴才臉上,冷笑:“她瞧都不曾瞧朕一樣眼。”
什麼感動到哭,感動的落淚,更是想都彆想。
梁九功撿起信封,頗有些無言以對,這樣的法子,還是他從外頭問出來的,來之不易。
想了想,他覺得,這主子有難,做奴才的必須分憂。
“清仁貴妃非常人可比,學識原就渾厚,許是一般的詩不成,要不……”他猶豫了一下,在康熙殺人般的眼神下,緩緩吐出:“您親自作?”
康熙決定放棄用詩來打動她。
說到底,清仁貴妃並不是個吃露水的小仙女,她食人間煙火,卻又藐視凡塵。
這麼一想,她可真是個人物。
康熙笑吟吟的想著,半晌才笑道:“行了,朕知道了。”
以誠為本,和氣生財。
薑中檁說的生意經,放到這上麵,好像也沒有什麼問題。
立在下首的梁九功,並不敢問皇上知道什麼,他隻垂眸恭謹道:“萬歲爺英明。”
左右主子都是好的。
康熙搖頭失笑,並沒有說什麼。
而薑照皊還不知道康熙一心想要攻略她,隻當是一時興起罷了。
她玩了好幾日的堆花,從不成型,到過得去,用了三日功夫,後來再做,就是精益求精了。
拿出現代的一些法子,弄出來的絹花漂亮極了,不說以假亂真,仙氣飄飄倒是真的。
特彆這東西又好看,又不貴,最是好看不過。
和玉石寶石比起來,簡直便宜的沒邊。
特彆清仁貴妃喜歡,這下頭模仿的人就多了,隻是仿了個形狀,不能仿神韻,瞧著就有些不如了。
女人哪有不愛美的。
佟貴妃也喜歡,她扭扭捏捏的來到翊坤宮,想要表達自己的情緒,但是看見清仁貴妃頭上那一套,登時看直了眼。
絹花算什麼,玻璃製成的更是美麗無雙。
“這……”她撕著帕子,突然開不了口。
這絹花頭麵,費不了幾個錢,想要就要了,大不了還個禮物就是,但是玻璃製的也太過珍貴,她有些張不開口。
薑照皊一瞧就知道怎麼回事,笑吟吟的衝白蘇招了招手,示意她把錦盒拿出來。
方才兩人還在說,要拿去承乾宮,不成想她直接來了。
“你瞧瞧。”薑照皊接過錦盒,直接遞給她,笑吟吟道。
佟貴妃心中一動,約莫能猜到,但是有些不敢置信,會直接給她也備一份,這是什麼樣的情誼。
打開一看,登時怔在原地。
她如今管著後宮,自然跟以往不同,穿衣裳都是淡雅穩重為主,像是清仁貴妃頭上那種鮮豔奪目的自然不成。
然而對方給她準備了好幾套頭麵,都是能配她衣裳的。
說是一時興起,誰信。
必然是早早的就想好了,也交代過奴才了。
這宮裡頭不缺東西,缺的是一份想著念著的心意。
如今滿滿當當的在她懷裡,沉甸甸的壓手,佟貴妃覺得,她又有些想哭了。
薑照皊看她眨了眨眼,眼圈就紅了,登時有些驚,我的天,可千萬彆哭了,之前跟她哭一次,她哄不來的。
好在對方克製住了。
佟貴妃又眨了眨眼,這才輕笑著道:“便不謝你了。”
她總覺得,跟清仁貴妃說謝,太過客氣和見外。
薑照皊笑了笑,柔聲道:“你日常戴著玩就是,若是想要其他花型,隻管拿著花樣子,叫歡喜給你做便是。”
她這次頭上戴的,也是歡喜瞧了她的絹花,這才心生靈感,設計出這一批頭麵來,她當即就叫他再給佟貴妃做一份。
佟貴妃很喜歡,也很感動,她笑了笑,當即就叫奴才趕緊給她換上。
“不如玉石天然。”她隨口道。
佟貴妃無言以對,也就清仁貴妃才會覺得這玩意兒匠氣,不如玉石來的自然珍貴。
她們背後可沒有一個玻璃窯,能夠隨心所欲給自己做些東西。
若是專門去定製,確實不如玉石通透好看。
最重要的是,清仁貴妃不上身,其他人自然不敢上身。
薑照皊笑了笑,瞧著她帶上玻璃頭麵,不由得笑了,這算是進步還是倒退,要知道在現代的時候,這些玻璃珠子製成的花啊朵啊,那可沒什麼人稀罕。
不過物以稀為貴罷了,而且塑形能力,要比玉石好些,可以隨心所欲的染色造型。
“你喜歡就好。”她說道。
佟貴妃點頭,她確實很喜歡。
兩人又寒暄一陣,就一道往禦花園去,幾個孩子都上學去了,這一對小的龍鳳胎年歲尚小,什麼都不懂的年紀。
以前養過一遭,再來第二次,自然沒什麼稀罕的。
薑照皊想了想,仍舊道:“烏雅氏現今如何了?”如果她沒有記錯,之前是想攏胤禛的心。
隻不過沒有想過,這孩子夾在兩人中間,比較難受。
“還是那樣。”有空沒空都想來承乾宮瞧瞧,如今胤禛去上學了,她不用來了,倒更加方便,直接在景陽宮門口候著,噓寒又問暖。
她從不曾攔著。
若胤禛的心被她攏去,就當她白養了一場。
看著孩子痛苦無奈,她也沒辦法,若是現在一直攔著,到時候長大了,誰知道會不會埋怨她。
將選擇的機會給他,一年過後,還未有任何改變的話,她就會攔著烏雅氏,不許她再近前了。
畢竟一個生母,一個養母,她攔著不是,不攔也不是。
這烏雅氏就不能安分些,像是以前的薑貴人一樣,知道自己公主跟彆人養的親才好,從來不曾逾矩,偶爾有什麼,也是客客氣氣的。
親近歸親近,不會過於親近,那個分寸就把握的特彆好。
“這事,沒的說。”她道。
薑照皊點頭,明白她的糾結,就不再問,隻在禦花園中踱步,這個時候,今兒下雪了,天地間一片素白,這凝白的顏色,襯得朱紅愈加莊重好看。
禦花園中有些荒蕪,但是冰樹也是一景。
兩人踩著積雪,踩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她瞧了瞧,突然起了童心,踩著地上的雪,高高興興的踩出圖案來。
還拿手在地上畫,寫出她的名字。
‘佟明嵐。’
她一筆一劃,認認真真的寫著。
這個小學雞的常規操作,叫佟貴妃紅了眼眶,叫康熙黑了臉。
薑照皊無辜抬眸,眨巴著眼睛道:“您怎麼來了。”其實她想問的是,您怎麼又來了。
這也太慘了,每一次和佟貴妃做點什麼,他都能準時到達戰場,從未有任何例外。
康熙冷哼一聲,他不會告訴清仁貴妃,她二人隻要一出來,他就在盯著。
自然能第一時間過來。
薑照皊看了一眼佟貴妃,牽著康熙的手,往彆處走去,地上的雪跡並沒有擦去。
等到了另外一處空地,她這才重新又在地上寫出兩人名字。
還在邊上又畫了一個同心結,原本想畫個心的,但是想著康熙這個老古董,約莫是看不懂的。
這同心結是古代的玩意兒,他定然一眼都能看懂。
果然,康熙看了之後,瞬間意動,開開心心的看著她,頗為動容道:“你對朕的一片心意,朕知道了。”
他瞧了就覺得高興,他就說,隻要他以誠待人,她定然會金石為開的。
薑照皊側眸看了看他,笑了一聲,沒有說話,不管他怎麼想,隻要往她盼望的地方發展,就棒極了。
踩著雪漫步。
薑照皊有些冷。
手中的暖爐已經熄滅,隻餘下微紅的碳灰。
將香薰爐交給一旁的白蘇,她將自己微涼的小手塞進他大掌裡,暗示的意思很明顯了。
康熙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猛一下還有些懵,隻是憑著本能將她的手,緊緊握住,用大手包裹住,努力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她。
薑照皊感覺到了。
她側眸看向康熙,微微一笑。
兩人之間並不像從前那樣,就算沒有什麼話說,也要強行找個話題,就算尬聊,也不肯叫空著。
然而現在不必了,就算是什麼話也沒有說,一個眼神遞過去,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這樣的默契,是非常難得的。
前世的時候,她穿越前,她找的男朋友一個比一個小,這保質期也一個比一個短,旁人都說,她是帝都分軒,隻有自己明白。
那個牽慣了的手,再分不清彼此,像是左手牽右手的感覺,有多麼珍貴。
一如現在。
她當初不肯鬆開心牆,也是因為,在康熙身上,百分百的,不可能長久。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放入真感情。
到時候失寵之後,和原主一樣,在冷宮自怨自艾,直到香消玉殞嗎?她做不到。
女人當自強。
她喜歡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裡,用柔軟的表皮去掩蓋自己冷硬如剛的內心。
之前的弟弟,也有人曾經說過,她如此玩弄人心,早晚有一天會後悔。
可她沒有。
喜歡的時候,是真真切切的喜歡,當兩情相悅的時候,她又覺得,不過如此,左右都是要分開的,不如趁現在挺好。
曾經也長久過。
七年。
她將情竇初開的柔軟放在他身上。
嘖。
男人都是大豬蹄子,告辭。
康熙如今一直粘著她,焉知不是因為,她還沒有到手的緣故,以她以前的渣來說,他現在的心情也很好體會,不就是不甘心,想要叫對方死心塌地的愛上他,再索然無味的拋棄。
她一個凡人,情感係統都壞掉了。
不信康熙一個帝王,坐擁天下美人,會真正擁有愛這種東西。
在心裡歎了一口氣,薑照皊知道,自己的毛病又犯了。
康熙其實很好。
她對自己說。
然而沒有用,她就不相信這世間有什麼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