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可,也沒說不可。
薑照皊鼓了鼓臉頰,不高興,卻也沒有接著說。
不過一點小事,糾纏久了,挺沒麵子的,他愛送就送,不愛送,那就這了。
這麼想著,心裡還是有些盼望他能送的。
康熙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含笑捏了捏她臉頰,就什麼都沒有說。
兩人安歇就寢,薑照皊以為這一茬已經過去了。
畢竟今兒就是大慶典,之前的接觸試探已經過去,該和蒙古王公好生的交流交流了。
這是第一屆,一切都是琢磨著來的。
並沒有特定流程。
薑照皊神射手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沒見過她的,都以為是比較強壯型的女人。
嬌弱和力量,向來沒什麼關聯。
就連康熙也聽到她力大無窮的傳言,有些笑不出來,都說傳言不可儘信,但是清仁貴妃是真的力大無窮。
隻另外一條傳言,就沒有那麼準確了,說的是她膀大腰圓,堪比楊妃。
這一句話,經過百人口之後,就更加不能信了。
“明兒穿旗裝,還是朝服。”薑照皊問。
康熙想了想,蒙古族必然沒有那麼安分,再加上她無端起來的‘力大無窮’傳言,想必是有想法的,自然是穿騎裝比較好些。
“到時候,可能有人找你比試。”康熙道。
薑照皊了然,她擼了擼袖子,驕矜輕哼:“既然如此,臣妾全接下,管叫她有來無回。”
這比試自然是找女人來跟她比,她一點都不帶怕的。
康熙看她這意氣風發的樣子,不由得笑了,捏了捏她的臉頰,笑吟吟道:“若逢上你不喜歡的比賽,儘管推了就是,左右你是君,她們是臣,陪著玩是給臉,不願意玩,也不敢明說。”
是不敢明說,但是敢暗著說。
“無事,儘管放招就是,不帶怕的。”
康熙含笑搖頭,到底把她身邊伺候的太監,換成了翰林院的編修,旁的不說,隻要知識儲備量,比太監強一些就成。
鑒於太監獨有的特征,特意挑了去年的談話過來,長的俊秀非凡,偏又飽讀詩書,文采斐然。
還是薑照皊的表哥,就是顏家的嫡長子,名喚顏斯旻,今年不過及冠,生的好,長的也好,人也聰慧,隻如今還未娶妻,不知是多少少女的春閨夢裡人。
今兒扮演太監,心裡難免不虞,一張俊秀的小臉板著,看著就知道不高興。
薑照皊搭著潮平的手,施施然的往前走著。
等看到顏斯旻的時候,她不禁怔了一瞬,原就聽說了,不曾想,比想象中還要芝蘭玉樹些。
“咳。”康熙清嗓子。
薑照皊就彆開臉,目光平平的看向底下的眾位夫人。
在這個時候,其實蒙古族對大清的尊敬度並不高,壓製漢人的跪拜禮,在這裡不盛行,單手覆在胸前,欠欠身,就已經是最高禮節了。
“起身。”她輕聲道。
說著就和康熙一道,坐在了主位上。
“朕在宮中,多念著蒙古諸族……”他的發言半是寒暄半是自誇,洋洋灑灑說了將近一刻鐘,薑照皊聽他引經據典,從千年前到百年後,從以前說到未來。
他侃侃而談,底下眾人都仰望著他,安安靜靜的聽他說話。
薑照皊無數次慶幸,她穿越的是康熙朝,而不是更為閉塞的雍正朝,或者是好大喜功的乾隆。
但是不得不說,康熙最為難搞。
他信手拈來一段演講,聽的她不住點頭,縱然隻是雛形,但也有點後世的意思在,非常有前瞻性。
薑照皊沒忍住鼓了鼓掌,笑道:“萬歲爺厲害。”
她捧場了之後,大家都跟著捧場,鼓掌的聲音不絕於耳。
顏斯旻看著她,抿了抿嘴,垂眸想,這人慣會溜須拍馬,瞧瞧這時機掌控的多好。
氣氛到底被她炒熱了些,見她性子好,不少夫人就開始搭話了。
薑照皊笑吟吟的,沒有一點架子,一一回了。
不少夫人都是頭一次見她,瞧見真人之後,不由得驚呆了,說好的類楊妃呢,這分明是類趙妃,輕盈體態可做掌中舞了。
那細細的腰肢不盈一握,不少夫人暗自摸了摸自己的腰,著實比不得,瞧著可要細上不少。
她不過平平走到眾人跟前,卻叫人覺得,天上神女款款而來。
這樣的人,射箭很厲害,簡直就像是個笑話,就算隨口胡說,也沒有這般離譜的。
當即就有夫人不樂意,起身之後,揚聲道:“奴才有一女兒,今年十六,平日最愛彎弓,不知可否跟娘娘一比。”
薑照皊看向這位夫人,她年紀略有些大了,生的膀大腰圓,五大三粗,比她身旁的爺們還壯碩些,這嗓門自然也洪亮些。
“可。”薑照皊隨口應下。
那婦人原準備了一肚子冠冕堂皇的話來說,不曾想清仁貴妃直接應下,竟叫她噎住了。
從不遠處走過來一個少女,穿著火紅的騎裝,頭上帶著珍珠頭麵,緩緩走來。
撞衫了,薑照皊麵無表情的想。
但是撞衫這種事,誰醜誰尷尬,隻要她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彆人。
果然等那少女走近了些,紅潤潤的小嘴抿著,顯然是有些不高興,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畢竟她地位沒有清仁貴妃高,也不能叫人去換掉。
“臣女薩爾其拜見皇上、娘娘,祝大清金甌永固。”她聲音清脆,帶著草原兒女特有的大氣活潑。
薑照皊聽了便不禁抿嘴笑。
“你要跟本宮比試?”她問。
薩爾其一點都不虛,點點頭,認真道:“都說您技藝精湛,薩爾其特來討教一二。”
這是想先給她一個下馬威啊。
這薩爾其個子很高,看著很有健康美,肢體看著就有力,想必爆發力也是很強的。
她跟她母親不像,瞧著一點都不壯實,反而很健康好看。
薑照皊還未說話,康熙就清了清嗓子。
“咳。”
她動動眼神,康熙就知道,她是瞧著好看,那股子溫柔勁,就又出來了。
“好,來比比。”薑照皊側眸笑,看向底下立著的薩爾其,笑了笑,才柔聲道:“但凡比試,必得有賭注才是,不知你是如何想的。”
她這話,非常有民主感。
薩爾其顯然沒有想到,呆了一瞬,才朗聲道:“但憑貴妃娘娘處置。”
薑照皊點頭。
她沒有說自己輸了,賭注是什麼,對於她來說,就沒有這個選項。
宮廷深深,彆說她們覺得她在射箭一道上不成,若不是她自己,她也是不信的。
問就是天賦異稟,平平無奇小天才,沒有第二種說法了。
比試三局兩勝,過程也非常簡單,射移動靶就成,誰在規定的時間內,十環最多,誰就贏了。
薑照皊挽弓,試了試手感。
想了想,她側眸看向康熙,輕聲問:“臣妾想用您的弓,不置可否?”
這話被顏斯旻聽到了,登時一個恃寵而驕的帽子又扣上了,這樣的禦製物品,哪裡是一個貴妃可以隨意取用的。
皇上定然不會答應。
以他的了解,萬歲爺英明神武,又豈是一個妃嬪能指派動的。
“可。”康熙隨口應下。
顏斯旻覺得有些打臉,他是皇帝,怎麼能這般寵著一個妃嬪。
就算是貴妃,不同一般小妃嬪,那也不可。
頗有昏君之像,然而想到這些年對皇上的評價,顏斯旻突然不知道是自己錯了,還是這個世界錯了。
就挺茫然的。
禦用弓箭自然跟一般不同,那手感和形製就非同一般,弓的頭部還雕刻著盤龍,瞧著威武極了。
薑照皊隨意拉了拉,見沒有阻礙,這才放下心來。
萬一等會拉不開他的弓,豈不是丟人了。
這麼想著,她這才笑吟吟的起身,來到薩爾其邊上,笑道:“等會兒輸了,可不要哭鼻子。”
薩爾其不服氣,她強行壓下想要冷哼一聲的衝動,告訴自己,這是大清的清仁貴妃,不是一般的小姑娘,她可以隨意的打罵。
“那就來比比。”她道。
薑照皊笑容一收,變的嚴肅起來,她一躍上馬,高高在上的看著薩爾其,表情沒有方才的慈愛,而變得冷厲起來。
並不去看薩爾其,她打馬射箭,麵前是不停晃動的靶子。
挽弓。
射箭。
心無旁騖。
周圍山呼萬歲的聲音響起,她充耳不聞,隻好生的做自己的事。
康熙一直注視著她。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在草原上奔馳的清仁貴妃,遠比在宮中要靈動的多。
在宮裡頭的時候,她總是懶洋洋的,瞧著慵懶極了。
而如今神采飛揚,耀眼的像是天上那不能直視的太陽。
他心潮浮動,看著她,一直都不肯移開視線。
收弓。
薑照皊策馬過來,那馬跑的飛快,騎在馬上頭的清仁貴妃,笑容燦爛。
“多少?”她隨口問。
每一局十個靶子,想必九成還是有的,她信心滿滿的想。
康熙離得遠,又隻顧著看她了,對於她的成績並不知曉,聽這麼問,就看向一旁侍立的記錄官。
在眾人的盯視下,他沒忍住又重新看了一遍。
抖著嗓子唱名:“清仁貴妃共三十靶,中靶心者共三十,其餘無。”
這話一出,現場一片寂靜。
由於有心壓製,這題目設的也難,距離百米的移動靶,一般人小心翼翼,也不能三十無餘。
況且清仁貴妃瞧著閒庭信步,並沒有過多的考慮。
這靶子是蒙古這邊準備的,也說不上什麼能夠作弊。
大家都看向一旁的薩爾其。
她是草原上的明珠,最美麗的花朵,也是最有活力的那一個,從來就沒有她贏不了的局。
然而今天實在太過玄乎了,三十靶,一點錯誤都不出的情況下,也隻是平局。
可以說,不用比賽,就已經輸了,和滿分比,還有什麼可比的。
她那麼驚豔,不論是身姿還是箭法,都特彆的無可挑剔。
能夠贏清仁貴妃,怕是做夢罷了。
這麼想著,到底心裡不虞。
薩爾其不過一個小姑娘,哪裡能壓住自己內心的想法,隻陰著臉,跨上馬之後,仍舊有些不高興。
從小到大,就沒有吃過這種奇恥大辱。
一場注定會輸的比賽。
她沒有清仁貴妃好看,沒有清仁貴妃的英姿颯爽。
她是樣樣不差,但是和清仁貴妃比起來,完全被碾壓了。
不高興。
在這樣的心態下,她的心亂了,箭自然也亂了。
最後的成績,不過是八成左右的靶心,放在以前,這個成績已經很不錯了。
但是和清仁貴妃比起來,簡直奇差無比,小姑娘受不了這落差,哭著跑遠了。
她知道出麵是代表蒙古和大清的對抗,但是她輸了。
這樣的結果,是一個小姑娘所承受不了的。
薑照皊目光幽深,閒閒的看向下麵,笑問:“還有誰,要跟本宮比試的?”
她拿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來,瞧的眾人不敢說話。
畢竟開局不好,後頭自然難免氣虛。
康熙撫掌大笑,謙虛道:“你呀,慣愛說笑。”
潛台詞就是,
恕我直言,在座的都是垃圾。
還挺會拉仇恨的,果然就見一個夫人站了起來,冷聲道:“原就是來玩的,不如玩個有意思的,這薩爾其比不得您射箭,是娘娘技藝高超,薩爾其自歎弗如。”
她這麼一說,蒙古的好幾位夫人,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誰能知道,這麼一個嬌軟的貴妃,竟然能夠勝了薩爾其。
既然能放出來比試,那自然是確保萬無一失的,薩爾其在射箭一道上,最有天分,許多男兒都比不得。
誰知道竟然輸了。
難不成大清真的臥虎藏龍不成。
她們不信,這才過去了多久,哪裡能這麼快就起來了。
和大清鬥智鬥勇這麼多年,彼此都非常了解熟識。
“不如比劍道。”這夫人肯定道。
薑照皊還沒有搭話,就聽康熙冷笑道:“劍道?朕的清仁若傷一絲半毫,誰能負責?”
要是說這個,那就無話可說了。
越是這樣說,蒙古的人越是不舒服,非得想要比比不可。
康熙正要拒絕,因為他知道,這清仁貴妃會射箭,但是這劍自然是不會的。
就聽薑照皊開口道:“成,不過刀劍無眼,叫孩子們穿了防具,上去試試就是。”
說著衝著一旁的胤祐招招手,她手裡還捏著一塊點心,聞言有些懵懵的看過來。
薑照皊細心的擦掉她唇邊的點心渣,問她行不行,見她點頭,這才叫她往中間去。
這劍道她不會,但是她閨女會,就算隻懂皮毛,但是叫這麼大的孩子上場,對方也隻能派孩子上場,這結局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不得不說,她也有老母親情結,覺得自己的孩子無敵飛天棒。
胤祐吞掉最後一口點心渣,又讓奴才服侍著喊了茶水,這才顛顛的來到圈中間,萌萌噠看著周圍的人,笑著問:“怎麼比。”
既然是這麼小的孩子比,自然不能真的拿著劍劈刺,而是比一些練劍的基本功。
這是蒙古提起來的法子,然而四五歲的孩子,會劍道的著實少,還能拿出來比賽的就少上加少。
就挺過分的,還沒有比,又預見輸慘。
現在隻能寄希望於大清七公主,隻是個草包而已,但是想想有這麼個額娘,這七公主自然也差不多吃哪裡去。
瞧著玉雪可愛,誰知是不是個大力怪。
就挺絕望的。
在蒙古的絕望中,劍道果然輸了。
胤祐一心惦記著羊奶點心,比完撒手就跑,一點都不放在心裡。
她不在意,剩下的那個小朋友,卻嚎啕大哭,有些不知所措,就算年紀小,也已經知道什麼是輸贏。
輸了自然是丟臉的,小姑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被仆人給抱了下去。
女人和小孩都輸了,蒙古族那浮動的心,才往下沉了沉。
想來也是,若真是一無是處,又怎麼會被皇上帶過來,說句不好聽的,這誰又不傻,不會做虧本買賣。
薑照皊看著遠遠走來的一個壯漢,不由得微怔,是真的壯,她估摸著隻到人家胸口,那一身肌肉壯碩,瞧著就不是好相與的。
瞧著可不得有二百多斤。
拳頭一握,跟個鐵錘子似得,快有方才那小姑娘的頭大了,這樣的人,大清比不得。
在關內久了,都養出些文弱之氣,身材壯碩的人自然有,但比起這漢子來,也是螢火之蟲。
康熙笑了笑,滿不在乎。
隨手指了個漢子上去,瞧著精瘦,大腿還沒人家的胳膊粗。
這是贏了兩局之後,沒打算贏了。
薑照皊想,畢竟是來和諧交流,不是來瘋狂打臉的,她是貴妃,胤祐是公主,她們贏了是理所當然的。
這打一棒子,給個甜棗,玩的還挺溜。
大清果然輸了。
但是蒙古族不高興,感覺勝之不武。
隨即又安慰自己,縱然女人和孩子比不過,但是這男人才是最頂要的。
這麼想著,到底心裡不虞。
好在這歌舞馬上起來了,舞女妙曼的身姿,和酣熱的酒水,將一切掩蓋。
慶典圓滿舉行。
薑照皊和胤祐出了一回風頭,倒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一點驕矜之色都沒有。
有人問她,她就回:“勝敗乃兵家常事。”
再說這麵子已經有了,裡子也有了,何苦張揚,引得蒙古不滿,大清這時候可是分身乏術。
她記著自己的身份,是來玩夫人外交的,不是來四處樹敵的。
等到一切都結束,回去的時候,躺在圖案他上,由著白蘇給她捏肩,一邊道:“明明無事發生,為什麼還這麼累。”
康熙就笑:“你整日裡攤著,猛然間拉弓射箭,定然身上受不住的。”
想想也是。
薑照皊轉而說起顏斯旻起來,她皺眉道:“怎的派他過來?”那眼神過於仇女,她想忽視都難。
康熙有些茫然,他學識好,又生的好看,拿來裝麵子的。
她鮮少這般明確表達不喜歡一個人,他不由得好奇,就來問緣由。
薑照皊想了想,實話實說:“臣妾覺得,他對臣妾有偏見,對臣妾身邊的女人也有偏見。”
見康熙不理解,就仔細解釋。
不喜歡某個人是正常的。
但是他現在在翰林院做編修,這到時候定然是要做官的,若是仇女,在一切舉措上,定然不會為女人著想,這樣的人,想想都有些可怕。
他治下所有的女人,將因為他的偏頗,而受無數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