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聲音清冷中蘊著不加掩飾的不悅和輕蔑,妮可不可置信地凝視著半空中那道徐徐凝集起來的虛影。
珀金?
他竟然這樣毫不留情地給她來了個下馬威。
就因為那個人類少女?!
妮可勉強笑了一下,理了理沾染了灰塵的淩亂長發:“你可能是誤會了什麼,珀金,我其實……”
她還沒有來得及辯駁,便被珀金打斷。
“她不是人類。”他淡淡地撂下一句話。
珀金沒有明說,但那個“她”字說出口,妮可瞬息間便明白他在指代誰。
“什麼?!”妮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你在跟我開玩笑嗎?珀金。”
珀金是失心瘋了嗎?
她的判斷絕對不會出錯,那個貼身女仆一定就是預言中提到過的人類。
“那是神國的預言確認的,珀金,難道你現在是在質疑預言嗎?”
妮可的聲線有點顫抖,純粹是氣的。
她還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大的委屈。
不僅在一個弱小的人類手中接二連三、節節敗退,甚至現在她說的明明是真相卻根本沒有人相信。
妮可胸口一股氣沒上來,險些憋出內傷。
預言是一定不會出錯的。
神國的預言對於神明而言意義非凡,不僅僅在神國,哪怕是魔淵中的神明,對神國的預言都生來有著敬畏之心。
可珀金現在竟然這麼輕描淡寫地否認了預言中提到的可能性。
妮可感覺一口鬱結之氣直接湧上來。
她勉強克製住聲線的顫抖,不可思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珀金沒有立刻回應。
他眼神不屑地掠過她的神言,半晌,才從鼻腔裡哼出一道意味不明的氣聲。
“這就不勞你費心了。”珀金挑起眉冷笑了一聲,“今天的事,是我最後善意的提醒。”
“如果再被我發現你的屬下踏足我的神土,那麼下一次,我向你保證,你將付出無法承受的代價。”
說完這句話,他的氣息便漸漸消失,虛影倏地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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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才脫力一般靠著還未完全被炸裂的羅馬柱,緩緩蹲下身。
妮可覺得不敢置信。
珀金難道確認了那個人類少女的身份嗎?
可如果真的是這樣,他怎麼會如此斬釘截鐵地認定她不是人類。
難不成那個人類還有什麼彆的手段迷惑住他?
又或者……
妮可心裡慢慢地浮現起一個可能性極低的、她不願麵對的想法。
——經過她上一次的提醒,珀金已經默認了他的貼身女仆其實是個人類。
但儘管他明知道這一切真相,他卻不僅不戳穿她殺死她,還順從她保護她。
是他親手屠戮了她派去魔淵的天使,留下唯一一條自以為逃出生天的性命到她麵前,隻為了警告她。
不——這不可能!
妮可正怔愣著,門外冷不丁湧入幾名神仆。
“妮可大人,發生什麼事了?”
他們一早便聽見了這邊的動靜,但是礙於感受到了傲慢之神的氣息,所以一時間沒有靠近。
直到那道陰冷的氣息消失,他們才壯著膽子過來查看情況。
這些動靜像是驚醒了什麼,妮可騰地一下站起身。
她沒有理會身後傾頹坍塌的神宮,十分生硬地拋出一個問題。
“今天的魔淵,有沒有傳來有關神降的消息?”
幾名神仆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想到會被問到這樣地問題。
神國和魔淵涇渭分明,通常並不會乾預對方的事務。
但強大神明的消息卻總是會在兩邊暢通無阻地流傳。
“妮可大人,的確有。”
一名神仆仔細回憶了一下,突然想到什麼,語氣有點不自然地說,"今天,傲慢之神的神言傳來了鐘聲……"
喀——
他話還沒有說完,愛神身後的羅馬柱便轟然坍塌。
原本就被珀金用神力捅了個大窒窿的神宮,現在傷上加傷,看上去極其淒慘。
塵煙彌漫,將神宮穹頂巨大窟窿中傾落而下的光線遮蔽了大半。
麵容姣好的神明臉色沉鬱地抬起頭,她沉默了
片刻,冷冰冰地吐出三個字:"都出去。"
迎著這樣的眼神,幾名神仆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那個傳言。
——這些天來這裡總是接二連三被轟出窟窿。
聽說愛神可能是到了更年期,情緒會變得比平時更暴躁,性情會變得更加喜怒無常。雖然他們並不知道更年期到底是什麼。
幾名神仆渾身一凜,也不敢多問,連忙飛快地退了出去。
妮可眸光冷鬱地盯著他們的背影。
直到他們徹底消失在她的視線裡,她若無其事的神情才終於緩緩變了。
神座上監放的薔薇花早已在珀金一擊之下化作了塵泥,妮可咬牙切齒地一掌擊碎天花板上搖搖欲墜的水晶吊燈。
轟——
水晶吊燈轟然砸落在地,精美的吊墜和流蘇劈裡啪啦碎了一地。
妮可了解珀金。
畢竟是她曾經激起她好奇和征服欲的神明,她不會不熟悉他的性格。
——他根本不像神國中大部分的神明那樣慈悲而悲憫。
他自私,冷漠,殘忍嗜血,睚眥必報。
認真說起來,珀金一點也不像是神國之中受萬千天使敬仰的神明。
——他簡直像是一個天生的邪神。
這樣骨子裡自我冷酷的神明,怎麼可能會回應信徒的祈禱。
妮可的印象裡,上千年的時光裡,她從未聽說過珀金任何一次神降。
這一次,他卻破天荒地這樣做了。
說不是為了那個人類少女,她根本不會相信。
那個人類少女竟然已經在珀金心裡擁有了這麼重要的位置?!
妮可幾乎在口腔裡嘗到血腥味,是她不經意間在不甘和嫉妒中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實際上,一開始看見那個預言,知道她勢在必得的魔淵四主神身邊圍繞著一名人類少女時,妮可並不覺得這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雖然很殘酷,但人類的力量在神明麵前簡直卑微得不值一提。
身為愛神,被神國上上下下的神明們眾星捧月了數千年,妮可根本不能接受自己被美神超越取代。
她更不想丟臉地作為一個被剝奪神格的廢物一
樣死去。
那麼她隻有這麼做。
————誰擋了她的路,那就殺掉。
一切原本應該就是這麼簡單的。
可現在看來,事情好像變得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樣。
————隻是一個人類而已。
殺死那個預言中的人類少女,對於妮可而言原本應該像碾死螞蟻一樣簡單。
可現在,那個人類不僅沒有無聲無息地死在她派出的天使手中,還沒有被盛怒的珀金殺死。現在,更是把珀金的怒火轉移到了她的頭上。
妮可感覺一股無名火從胸口一直燒到太陽穴,幾乎把她這麼多年的優雅和理智全都燒儘。
她看著碎落在地麵上的神座,感覺自己引以為傲的自尊也跟著一起被碾成了渣。
她竟然會因為一個人類被逼到這種地步。
而且,珀金是在她和那個人類之間,堅定地選擇了後者嗎?
妮可眸光漸冷。
她堂堂愛神,是魔淵和神國中聞名公認最貌美、最強大的女神。
這樣的她,竟然有朝一日會被人類騎在頭上。
簡直是奇恥大辱。
如果這件事情傳出去,她在神國還怎麼見人?
自從卡修斯墮落,眾神之主繼承者的位置空懸已久。
那些與她暗中爭奪這個位置上乾年的神明如果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一邊嘲笑她一邊大肆宣揚,恨不得拿這件事踩死她不可。
仿佛虛幻的泡沫被戳碎,妮可突然感覺渾身發冷。
一種濃鬱的危機感爬上她心底。
珀金對她的態度實在是太差了,她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走到這一步,得到他的愛已經幾乎不可能。
如果珀金從未動情,這倒也並不是多麼重要的事情。她還有魔淵中剩下三位主神的愛意可以爭取。
但如果珀金其實動了情,對象卻不是她……
妮可渾身一凜。
如果說小神明的愛意就像是涓涓細流,那麼像珀金這樣強大神明的愛意就像是一片望不見儘頭的汪洋。
這份力量能夠左右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她的神格恐怕不僅得不到滋養
撫慰,還會反過來再次被削弱。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妮可眸光漸沉。
珀金如此明目張膽地維護著那個人類,這對她來說,簡直是不能更消極的信號。
夜長夢多。
這次她要直接殺了那個人類少女。
“杜勒斯。”妮可唇角扯起冷意,吐出一個名字。
在她話音落地時,她身前的空地便瞬間出現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一頭湖藍色長發的天使恭敬地單膝跪地,他身上穿著和神仆類似的長袍,但是款式卻繁複華貴許多,顯然身份更加尊貴。
他安靜地垂下眼:“妮可大人。”
“你是我最信任也最得力的手下,這件事情交給你,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替我做好的,對嗎?”
妮可指尖在半空中輕點一下,空氣開始如水般波動。
她伸手探入漣漪般的空間,從裡麵取出一麵光滑的水鏡。
“用這個,把那個人類少女困在時空縫隙之中,殺了她。”
淺粉色的神光從她指尖湧出,包裹著水鏡輕盈朝著湖藍色長發的天使方向落下。
後者沒有抬起頭,就著單膝跪地的姿勢舉起雙臂,恭敬地接過那麵水鏡。
“是,妮可大人。”
妮可滿意地收回手,唇角笑意微冷。
這麵水鏡是掌管時間的神明送給她的禮物。
沒想到隨手收下的禮物竟然能在這時候派上用場。
人類的壽命連一百年都沒有,但凡被困在時光縫隙之中,就算是她不動手,也會自然而然地老去,死亡。
人類就是這麼卑微脆弱的生命。
妮可心底嘲弄而冷漠地想著。
既然是預言中要將整個魔淵攪得天翻地覆的人類,那麼那個人類一定不會隻乖乖待在珀金身邊。
她可以不再踏入珀金的神土。但這樣的約定救不了那個女人。
妮可沒什麼情緒地笑了下。
要怪,就隻能怪那個人類太過貪心。
“那個……您可不可以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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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皺了下眉垂下眼,順著身前少女的目光,看見他湯金領帶處的領帶夾。
“不行。”不複在愛神神宮中不加掩飾的袒護,珀金毫不猶豫地拒絕。
【我說的是不是真的?特殊道具在普通劇情下無論怎麼樣都是拿不到的。】
【玩家,這邊建議您不要頻繁質疑遊戲係統呢。】
溫黎原本也隻是想試一試,試一下又不會掉塊肉。
見珀金臉上的確沒有流露出多少能夠商量的神情,她收回視線。
【那好吧,我要解鎖珀金的約會線。】
溫黎沒覺得多失望,順水推舟地切換到浪漫佳約玩法界麵,在金發白衣的神明立繪後麵的小鎖圖標上輕點一下。
【解鎖【傲慢之神,珀金】的個人約會線需要支付150點肢體親密度,玩家肢體親密度當前結餘650 點,是否確認解鎖?】
溫黎:【確認。】
她一點多餘的話都沒有說,係統突然覺得有點不習慣:【你這次怎麼突然這麼大方?】
溫黎神秘地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她當然要大方啦。
區區150點肢體親密度而已,到時候直接選擇【親密玩法】,要多少她都可以掙回來。
說不定還能多出來一點。
四舍五入就是白嫖,這樣的好機會怎麼能錯過呢?
親親老公,她來了!
【恭喜玩家,成功解鎖【傲慢之神,珀金】的個人約會線。】
【當前肢體親密度結餘500點。】
【誠摯地祝您擁有一段美好的約會~】
溫黎輕輕戳了一下珀金的立繪,在一連串令人煩躁的【?】最上方,一條約會劇情已經變成了彩色。
【暗香疏影】四個字明晃晃地列在最上麵。
難不成和香水有關?
但不論是什麼,她都會編出一個正當理由拿到珀金的領帶夾。
溫黎點擊了一下,進入約會劇情。
遊戲麵板自動彈出,光屏上的文字迅速滾動起來。
【一望無際的黯淡夜幕中,傲慢之神的花園散發著明如晶柔的光暈,像是沉暗永夜中流淌著的銀
河。
“算啦,是我忘記了,您不喜歡將貼身的東西送給彆人。”
不出意料地被拒絕,你稍微有一點失落,但還是不願放棄,再次掙紮了一下。
“或者……珀金大人,我們一起重新做一個新的,好不好?”
在你身側,珀金單手插著兜站著。
他淡金色的睫羽掃下來,視線意味不明地落在領帶夾上,沒有立即回應。
良久,他才輕嗤一聲:“我看起來很閒?”
啊,他一定是覺得這很無聊吧。
你不想把情緒寫在臉上,卻還是不受控製地微微低下頭。
身邊掀起一陣微小的氣流,似乎是珀金邁步離開了。
你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心中盤算著應該換一個什麼彆的東西索要,卻聽見緩慢走遠的腳步聲猛地停了下來。
"杵在那裡乾什麼?還不快走。"珀金清冽悅耳的聲音傳入你耳畔。
這是……什麼意思?
你意識到什麼,驚喜地抬起頭。
“我今天心情還不錯,你剛才提議的——”
珀金正半側著身盯著你看,察覺到你的視線,下意識挪開視線。
“也不是不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造成的錯覺,在你的角度,看見他冷白色的耳根緩慢地泛起一抹淡淡的緋紅。
你下意識盯著那裡看,珀金卻像是被你太過放肆的視線打擾了,聲音冷下來。
“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跟上來。”】
意識暫時回到現實,溫黎發現自己已經自發跟上了珀金的步伐。
約會劇情的自由度不高。
為了確保劇情按照文案組的設定發展下去,而不會被苦茶籽亂飛的玩家們折騰到崩壞。玩家隻會在劇情進入不同階段之後,才能獲得一點可控範圍內的自由度。
不過,這點自由度也夠用了。
溫黎看著珀金近在咫尺的衣角,輕輕伸手抓住。
“又怎麼了。”
珀金垂眸掃一眼她作怪的指尖,沒有掙脫,也沒有停下腳步。
似乎壓根不知道"見好就收"四個字怎
麼寫,見他沒有拒絕,溫黎指尖得寸進尺地向前挪了挪,劃過西裝外套的月要線,鬆鬆地拉住他的袖擺。
她這麼一扯,珀金合身的西裝袖口登時向下落了一小截,露出一片手腕。
珀金的膚色很白,是一種久居高位養尊處優的冷白色,骨節分明清瘦卻不顯瘦弱,像是這世上最完美的藝術品,挑不出絲毫瑕疵。
不愧是老公,就連手腕都這麼完美。
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越來越冷,溫黎意猶未儘地收回視線,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珀金大人,您走得太快了,我有點跟不上。”
“…麻煩。”
珀金不屑地嗤笑了一聲,腳步卻放慢了些。
溫黎順著他放慢的腳步上前了兩步,指尖輕輕勾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搭上他暴露在空氣裡的手腕。
“那就麻煩您啦,珀金大人。”
【肢體親密度+5】
珀金的手臂僵硬了一瞬。他垂下眼掃一眼手腕。
少女的手指纖細白皙,指尖瑩潤透著健康的血色,落在他腕間更顯得脆弱,像是稍微用力便會折斷。
這更激發了某種很難用語言去形容的陰暗心思。
珀金突然意識到,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心裡那些關於她的嗜血想法漸漸轉變了。
但卻並未變得多麼溫柔。反而更加晦暗,難以言喻。
——他不想要她的命,但想永遠將她禁錮在身邊。
讓她流淚,讓她的身體和靈魂都留下他的烙印,讓她那雙永遠流淌著陽光般明麗光彩的眼睛,為了他染上不一樣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