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黎眯了眯眼睛,正打算細細辨認一下到底是左右兩邊誰的亮度更勝一籌,便感覺一抹金影掠過她的餘光。
她扭過臉,看見一層薄薄的金色粒子鋪陳開來,環繞著燃燒著的人魚膏緩慢地向下挪動。
"點燃後流淌的蠟油落下來,很有可能會燙傷你的手。"
赫爾墨斯臉上並沒有顯露出多少不悅的情緒,像是不過在體貼地陳述一個被忽略的事實。他甚至沒有分給突然出現的澤維爾半點眼神。
赫爾墨斯的眼睛專注地落在溫黎身上,眉間金墜璀璨的光暈幾乎晃到他金色的眼眸中,看上去格外深情迷人。
"一切可能會傷害你的東西,都和垃圾無異。"
他輕輕笑了一下,輕描淡寫地把人魚膏從溫黎手中接過去。
"甜心,垃圾的歸宿應該是垃圾桶,而不是你這雙應該備受嗬護的手。"
"請允許我替你代勞,好嗎?"
一陣冰冷的氣流掠過,幾乎是瞬間,澤維爾便出現在了他們身邊。
他的神情陰沉,一雙黑寂的丹鳳眼底像是燃燒著烈焰。
"赫爾墨斯。"從牙關裡擠出幾個字,澤維爾將人魚膏劈手奪回來, "讓開。"
然後他撤後半步,重新把它塞回溫黎空下來的掌心。
但是這一次,一層很輕薄的黑色烈焰在少女掌心攤開,無聲地包裹住她的手,明目張膽地保護著她。
溫黎看著自己非常忙碌的兩隻手。
人魚膏和夜明珠一左一右發著明亮的光,幾乎要把這座光線黯淡的神宮照得亮
如白晝。其實黑著也挺好的。
真的。
氣氛有點僵持,一道從鼻腔裡擠出來的譏誚嗤笑冷不丁打破了沉默。"魔淵的東西,無論怎麼粉飾,骨子裡都黑得徹底。"
金發白衣的神明站在羅馬柱邊,單手揣在西裝褲兜裡,嗤之以鼻道。"從未見過真正光明的神明,也好意思拿這些出來班門弄斧?"溫黎猛然抬頭,對上珀金那雙掩在金絲眼鏡後的狹長碧眸。
竟然連珀金也來了???
這些可攻略男主是約好了一起來嗎?
她今天晚上恐怕又很難舒舒服服地睡懶覺了。少女臉上寫滿了不加掩飾的愕然。但在她身邊的兩位神明,臉色卻都不是很好看。
被接二連三地打斷,饒是萬事都很難波動心緒的赫爾墨斯,也難免心底浮現起幾分不悅。淺金色的眸底流露出幾分徹骨的涼意,但唇角卻勾起一抹鬆散笑意。
赫爾墨斯微笑: "聽說傲慢之神厭惡黑暗,所以將整座神宮都以神光點亮,平時也很少出現在除了自己神宮之外的、光線昏暗的地方。"
"原來,不隻是我,就連你也新加了一個‘散步’的愛好。"
說到這裡,他眉眼間的笑意淡了一點, "今天倒是好興致,竟然散步散到了這裡。"珀金穿著一身純白西裝三件套,胸口處彆著一枚白玫瑰樣式的胸針。
他五官俊美精致卻並不女氣,氣質清貴驕矜,看上去簡直像是從漫畫中走出的貴公子。珀金半個身體都淪陷在陰影裡,純白的西裝也被陰翳染上一層淡淡的鴉青灰白色調。光影柔和了他的輪廓,卻也讓那雙狹長的綠碧璽般的眼眸顯得愈發攝人心魄。珀金眼神犀利,唇角弧度刻薄而冷鬱。
他是在思來想去之後,才鼓足了勇氣說服自己來找溫黎的。
但他沒有想到到了這裡之後,竟然能見到這麼多人。
她的業務還真是繁忙啊。
"順路而已。"珀金眼眸微眯,嗓音冷淡地說。"順路順到這裡來了,你散步的範圍還真不小。"澤維爾掀起一個冰冷的笑容。
“既然這麼厭煩魔淵的黑暗,又何必勉強自己在這裡多待?需要我用神術送你回自己那個明亮的神宮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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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爾墨斯喉間逸出一聲辨不清喜怒的笑聲。
他稍有興致地撥弄了一下眉間的金墜,嗓音慵懶道:“雖然澤維爾時常口出狂言,不過這一次,我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很有道理。"
"安靜點,你們的廢話吵得我頭痛。"
珀金臉色冷淡,視若無睹地走過來,掌心神光湧動。
"真是麻煩。”他狹長上揚的眼眸睨一眼安靜如雞的金發少女, "怕黑,還非要一個人留在這種地方。"
溫黎看著珀金掌心愈發明亮的神光,有點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您這是……?"
該不會是,想要幫她把這座神宮一起點亮吧?
珀金難道是人形發電機嗎?
但這樣也未免太耗電了。
她平時還不知道會在這待多久呢。
也許是少女的目光太過熱烈直白,珀金眉心微皺,稍有點不自在地挪開視線。
借著窗外的月色和房間裡亂竄的各種光暈,他金色的碎發遮掩下的耳根依稀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
"就算你現在不是我的貼身女仆,但也還是我的人。"
純白色的神光大盛。
不知道是不是幻視,溫黎突然感覺窗外的月色也格外的亮。她下意識轉過頭朝著窗外投去一瞥。
不知道什麼時候,厚重的雲層全都散去了,高懸的血月完完整整地暴露出來。它好像挪動了一點位置,又像是沒有。
恰巧在距離這座神宮最近的天幕中,安靜地散發著緋色的月光,也將這座神宮映得通明。溫黎眯了眯眼睛。
順著窗外的景致看過去,她發現似乎隻有她所在的這座神宮特彆明亮。而其他的地方,反而被襯托得更加黯淡。
心底浮現起一個念頭,溫黎仰起臉十分自然地說: “我去露台上看一看。”
這正好是一個她逃離修羅場的好借口。
溫黎順勢錯開珀金,把人魚膏和夜明珠分彆放在不遠處牆麵的兩個燭台上,轉身往露台的方向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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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身影逆光站在夜色裡。
魔淵的夜淒冷無比,就像是人界中最難捱的凜冬。然而他的氣質卻似乎比冰雪還要更寒涼。
風中翻滾的黑色神袍披風被血月鍍上一層不祥的光邊,上麵栩栩如生的不死鳥仿佛下一秒便要振翅飛向遠方。
風浮動他眉間的銀色碎發,露出那雙冷倦淡漠的冰藍色眼眸。猜想得到證實,但溫黎還是驚呆了。卡修斯竟然也來了?!
少女像是有點驚訝地捂住唇角: “您怎麼在這?”
卡修斯在夜色中轉身低眸,濃密的淡銀色睫羽在眼下拓下一片柔和的陰翳。"想見你,所以就來了。"溫黎眼睛微微睜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冷老公直球什麼的她的少女心真的會受不了啊啊啊。雖然稍微有點忙碌,但是今天她未免也太幸福了吧?
★
世上的悲歡向來並不相通。
與溫黎幸福到爆表的生活截然不同,妮可的日子肉眼可見的淒涼了起來。
魔淵中最為強大的四位主神心底萌生出愛意,而且這份愛意還都一個不落地給了彆人。她的神格一下子肉眼可見地衰微了下來。
人潮擁擠的街道上,一道纖瘦的影子披著暗紅色的長袍,跌跌撞撞地前行著。現在的人界已經是深冬,氣溫很低,可這道身影看上去卻穿得非常少。在她經過的時候,無數道視線落在她身上。
似乎感受到周遭窺探的眼神,一條纖細雪白的手臂從樸實無華的長袍中探出來,勾了勾寬大的兜帽,將自己的臉更隱蔽地遮起來。
隻有幾縷淺粉色的碎發零星從邊緣露出來。
她這一動作,身邊經過的幾名高大的男人呼吸聲都不由得更粗重了一點。
雖然看不見臉,身材也被過於大的長袍遮蓋了個嚴嚴實實。但單看這細膩白皙的皮膚和纖細的手腕,就知道一定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一個健壯的男人掩下眸底翻湧的穀欠望,壯著膽子走上去搭訕。
"這位美麗的小姐,不知道……""滾。"
一道冷戾的女聲響起。
緊接著,瞬息之間沒有人看清發生了什麼,那名身高至少有一米八
的壯漢便突然身體一輕,飛出數米遠狠狠撞在牆角上。
人群中傳來一片壓抑的驚呼喧嘩。
妮可卻沒有再理會身後這群人的動靜,神情冰冷地轉身快步離開。
真是惡心死了。
這麼卑賤的人類竟然也敢覬覦她。
就算她神格衰弱,就算她現在就要死了,也不會要來自人類的一丁點愛意!
更何況,他們對她生出的壓根就不是純潔的愛意。——而是充滿著邪念的穀欠望。
不僅對她沒有任何用處,還隻會便宜了赫爾墨斯。
那個眼睛瞎掉了的赫爾墨斯。不選擇她,反過來去討好那個人類少女。
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麼,竟然吞噬了她一部分權柄。——害得她現在衰微至此,不僅失去了恢複的可能,消亡的速度還更加快了。
她才不要便宜了那個人類的裙下之臣!
妮可深吸了一口氣。
她剛才在盛怒之下不小心動用了神術,她的氣息很快就會在這裡流傳開。這裡不能多待了。
她加快了腳步。
神國四季如春,人界的冬天卻極其寒冷。
雖然神明的身體並不畏懼嚴寒,但妮可已經記不清她有多久沒有吃過這種苦了。一邊快步走,她一邊心裡泛酸。
到底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好吧,就算她試圖挑戰預言的權威性,從那個人類少女手中強奪愛意。可是她也隻是想保住她的神格和地位。隻是想活下來啊。
折騰了半天,不僅什麼都沒得到,反而好像加快了失去的速度。現在她已經一無所有了。
珀金那個瘋子在整個神國中施展神術,讓所有比他更低等的神明都在[絕對臣服]的影響下對她喊打喊殺。
神國已經待不下去了,她隻能被迫隱匿氣息四處躲藏。妮可鼻子一酸,用力把淚意憋回去。她才不能哭。
她是妮可,是神國最美麗最……曾經最強大的女神。
她才不會被一個人類少女逼到哭呢。
妮可快步走到一家小酒館裡,在無數道視線的注目禮下飛快地走到閣樓中簡單收拾了一下。這些天,她一直四處躲藏,這是她最近一次的落腳點。
/>神國和魔淵中的神明都知道她沉迷於享受,絕對不會想到她竟然能住在這種鬼地方。但是現在,她的氣息已經無法繼續隱匿了。
她必須要快一點離開。
妮可看向簡陋的木板床上那隻破舊的玩具兔子。
那是她第一天來到這家小酒館時,酒館老板的女兒眼睛晶亮地盯著她,一邊誇她“美麗”一邊主動送給她的。
莫名的,或許是顛沛流離中心境不穩,妮可鬼使神差地接過了這隻看起來臟兮兮的兔子。現在是時候離開了。
妮可抿了下唇角,一臉冷淡地轉過身。
但是腳步走到門口,她微微一頓,終究還是轉過身把那隻醜兔子拿了起來,一把塞在懷中。算了,看在那個小姑娘眼光還不錯,而且對她沒什麼惡意的份上。
她就勉為其難地把這個醜兔子留下好了。才不是因為她有點喜歡呢。
妮可纖細的指尖輕輕撫摸了一下兔子耳朵。這隻是用麻布手工做出來的,摸起來坑坑窪窪十分粗糲。
但她還是下意識更用力地把兔子往懷中抱了一下,像是在借著這個動作汲取什麼勇氣和力量。片刻後,妮可臉上重新流露出嫵媚的笑容,推開門走了出去。
她就算是死。
也要優雅地、美麗地死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