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VE 159(1 / 2)

冰冷的風拂過臉側淩亂的碎發,發尖和著巨獸低沉的呼吸聲鑽入耳廓,激起一陣令人心驚肉跳的癢意

溫黎自半夢半醒中猛然驚醒,艱難地睜開眼。

尚未徹底清晰起來的視野之中,是陌生又冰冷的暗色吊頂,不知道多久沒有人打掃過,角落裡遍布蛛網。

——是與她房中繁複奢靡的吊頂截然不同的,陰鬱而晦暗的模樣。

一天前,她還是整個大陸最受寵愛尊崇的公主。擁有著昌盛的母國、疼愛她的父王母後,以及對她百依百順的英俊未婚夫。

然而想象中甜蜜的蜜月旅行,卻成了駭人又狼狽的噩夢。

——惡龍巨大的雙翼遮蔽了天日,羽翼掀起的氣流將周遭枯樹卷得東倒西歪,甚至有脆弱的枝乾被連根拔起,複又居高臨下地砸落。

想到這裡,溫黎一個激靈,睫羽輕顫著闔上眼眸。直到現在,再次回憶起那抹如芒刺背的視線,她的後背依舊會生理性地汗毛倒立。

她記得那一雙巨大的豎瞳。分明是像日光一樣熱烈溫暖的色澤,她卻在被那雙眼牢牢盯住時如墜冰窟。

之後的事情,溫黎已經有些記不清了。似乎是身體為了保護自己,而自發模糊了一些太過可怖的場景。

她隻依稀記得它龐大的麵龐上遍布著可怖的鱗片和鋒利的尖刺,一雙巨爪上染著猩紅的血,依稀還有肉末與內臟碎片黏連其上。

——那屬於試圖反抗的忠誠的護衛。

她跟在未婚夫身後深一腳淺一腳地逃離,然而惡龍低沉的鼻息卻隨著她慌亂的腳步愈發靠近。

不幸的是,他們終究帶著為數不多的護衛,慌不擇路地被逼至死路。

尖銳而冰冷的龍爪最終落在了她身上。——卻並非殘忍嗜血的、而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輕柔的力道。

那些汙穢、血腥的痕跡,儘數隨著它的動作印在她淩亂的禮服裙上。

然後,一陣失重的感覺襲來,她整個人便被巨龍輕鬆地勾至巨爪之中。

巨大的羽翼再次展開,將她視野中的光線儘數隔絕。

在這一片令人心驚肉跳的黑暗裡,溫黎聽見未婚夫的聲音。

"溫黎,你放心,”他的聲音模糊朦朧, “我一定會來救你。"

r />救她。

他真的會來嗎?

溫黎和未婚夫林頓並不熟悉。林頓是彆國的王子,自小便因神明的賜福而與她定下婚約。

但其實他們之間的交集並不多。

溫黎並不想就這樣嫁給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但神明的意誌是無從反抗質疑的,她沒有彆的選擇。

這一次,是他們成婚前的出行,用意就是在婚禮之前提前熟悉彼此。他們每人都帶了無數精銳護衛,卻沒想到會遇見這種災難。

溫黎艱難地眨了一下眼睛。

如果她的父王知曉了她如今的處境,哪怕命令軍隊傾巢而出,也一定會幫助她脫離苦海。在這之前,她必須要想辦法活下去。

雖然並不知道惡龍將她帶到城堡中卻並沒有立刻傷害她的原因,但這無疑為她點亮了原本渺茫的生路。

溫黎重新睜開眼,嘗試著起身。

直到這時,溫黎才恍然感覺渾身泛著一種麻木的鈍痛,甚至微微有些頭重腳輕的暈眩感,周身不規律地發著冷。

——是身體為整夜冷硬床榻的苛待而瘋狂的抗議。

她的身體比起尋常少女更加嬌貴,因此自記事起,便日日睡在能工巧匠精心定製而成的綿軟床墊上。

就連尋常軟塌都尚且不能習慣,更何況是化作石塊模樣的床榻。

可現在並不是放心生病的時候。

如今她就連生死都無法把握在自己手心,患病後更不可能會有人像往常那般心痛關切地照料她。

勉強緩過一陣天旋地轉,溫黎抿著唇探向腳踝處垂落的裙擺。

原本令無數貴女豔羨的華貴又蓬鬆的裙擺,此刻可憐巴巴地皺成一團,顯得淩亂而臟汙。

溫黎咬著牙扯下礙事的裙撐,飛快地將徹底軟軟垂下的裙擺擰起在腰間高高地束起,露出僅著單薄襯褲的兩條筆直的長腿。

這是一種與她身份不符的、極不淑女的打扮。但她現在卻管不了那麼多。

隻要能夠行動自如,她甘願付出一切代價。

溫黎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喝過水。

好似有一團火自口中順著喉管一路燒進了肺葉,仿佛下一瞬便要隨著這虛無的烈火抽乾體內最後一絲水分。

/>實際上,在她不知何時入睡之前,那團火便已經隱約燒了起來。

隻是她當時實在太過驚慌不安,下意識將自己蜷縮在石床的角落,不知不覺便身心俱疲地墜入了黑暗。

不過,在她失去意識之前,她已經小心地觀察過環境,並找到了一處水源。可那個方位,卻足以讓她退縮。

少女纖長的睫羽輕顫,小心翼翼地看向斜前方。

這是一座被魔法封印過的城堡,其中奢華的陳設皆化作黯淡冰冷的石塊。色澤冷硬的牆壁上掛著鐵鏽斑斑的壁燈,火光一下一下地搖曳著,襯得那血漬般的鏽跡危險又不

詳。

然而本該死氣沉沉的空間,卻並未徹底黯然失色。

玄色的牆麵上反射著璀璨的珠光,無數金幣寶石聖杯高高地堆積在城堡空蕩的大廳,像小山一般幾乎觸及高聳的圓弧拱頂,在破損的彩繪玻璃上映出一片斑斕絢爛的色彩。

惡龍正在沉睡,炫目的珠光落在它掛滿了鋒利倒刺的雙翼上,柔和了幾分血腥與冰冷的危險感。

一條又粗又壯的長尾不時在地麵上輕掃,掀起一陣陣氣流。——它看起來甚至比這令人仰望的財富還要更加龐大可觀。

惡龍的鼻息過境之處,火光驚恐地震顫,在牆上拖拽出變幻的瘦長堅硬。而動靜更是震耳欲聾,像極了遠古傳來的歎息。

而在那駭人的尾巴後,是無數或完整或破碎的頭骨。

它們原本屬於不同國家最精銳勇猛的士兵,如今卻被惡龍冷漠地堆砌在這裡。它甚至囂張地用來圍攏成一小片人工水池,裡麵盛滿了不知從哪裡引來的清水。

求生的意誌洶湧壓過恐懼。溫黎踮起腳,小心翼翼地向前邁了一步。

在作出這簡單的動作時,她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加速。

她死死地盯著惡龍那雙可怖的眼睛,耐心地等待了許久,見它粗糙的眼瞼並未掀開,才放心地邁

出第二步。

很好,這是非常棒的開端,隻需要這樣重複就好。溫黎不自覺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輕手輕腳地向前走去。

令她謝天謝地的是,一直到接近它有力的巨尾,她的計劃都進行得無比順利。

然而,從這裡開始,路開始變得狹窄。她不得不與那條輕易可以砸碎她渾身骨頭的

尾巴共用同一個空間。

貿然上前並不是明智的做法。溫黎保持著落腳時的姿勢,視線牢牢鎖定在巨尾甩動的幅度,大腦飛速地旋轉著。

雖然難以察覺,但巨尾掃動的動作,並非無跡可尋。

為了驗證心中朦朧的猜想,溫黎定定地站在原地,直到渾身僵硬緊繃地發起抖,才試探著邁開腳步。

三、二、一..

就是現在!

足尖最後一次落地的瞬間,溫黎聽見巨龍長長地打了個響鼻。龐大尖利的雙爪高高抬起,複又轟然落地。

無數名貴的皇冠玉器在這驚天動地的震動下滾落,咕嚕嚕滑至她腳邊,重重一撞又反彈向遠方。溫黎抬起手用力地捂住嘴,將險些逸出口的驚呼聲生生咽了回去。

僵硬地在原地站了很久,預想中可怖的場麵和疼痛卻並沒有發生。她鼓起勇氣轉過身,隻望見巨龍調轉了姿勢沉睡的龐然身影。

艱難壓抑的淚意在這一瞬險些決堤,溫黎緩慢地轉回身,彎下腰小幅度地掬起一捧水,小口小聲地吞咽,

——她一定要活下去。

沉默地在原地立了許久,直到她的身體開始因長時間彎腰取水而隱隱作痛,溫黎才勉強感到喉頭那陣乾渴壓抑住了些許。

她小心翼翼地挪動腳尖,緩慢地轉回身,正打算像方才那般原路返回,卻沒成想正對上一雙巨大的眼眸。

其中翻湧的晦暗,似乎比起初見時還要更加濃鬱幾分。隱約帶著幾分難以忽略的不耐與強行克製的慍怒。

它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又這樣無聲地觀察了她多久?它會傷害她嗎?

溫黎死死掐住掌心,下意識想要向後撤一步。卻又不敢頂著惡龍顯而易見的暴躁隨意動作,隻得艱難地將險些脫口而出的尖叫聲咽回腹中。

然而,本便因病痛和勞累而綿軟的身體,在這一刻不受控製地失去平衡。

她掙紮著試圖穩住重心,身體卻像是透支了一般使不上力氣,無法抑製地向後傾倒。

完蛋了。

溫黎絕望地閉上眼睛。

她知道,這種時候,她最好不要表現出膽怯和屈服。任何不經意的動作都可能成為激怒惡龍的導火索。

隨之而來的,便是她一命嗚呼的下場

可她的頭實在是太暈了,暗色的穹頂在視野中旋轉。在某個瞬間,溫黎甚至迷茫自己身在何處。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放緩,剔透瑩潤的淺粉色寶石吊墜自她衣領之中不經意地滑出。在彩繪玻璃中映入的光線下,反射著五彩斑斕的色澤,像極了神女一滴無意墜落凡塵的淚。

在一陣兵荒馬亂之中,溫黎敏銳地注意到,惡龍的視線在她胸口圓潤的寶石上不著痕跡地停頓了一瞬。

下一瞬,它便隨意一展巨翼,冰冷卻柔和的風打著旋拂過溫黎酸軟的後腰,似是刻意又似是巧合般托著她站直身。

溫黎不可思議地抬起眼。

視野之中,惡龍那巨大的羽翼已不著痕跡地重新斂回身側。

鋒利的龍爪在金山中凸起的琺琅權杖上輕輕按了按,仿佛隻是換了個更加舒適的姿勢,就要這樣再一次陷入安眠。

惡龍已經閨上眼睛,察覺到她探究的視線,重新不耐煩地睜開眼,語氣不佳: “不要盯著我看,嬌弱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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