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陷進柔軟的床墊,溫黎金色的長發散落在天鵝絨毯上。發尖刺著頸側,針紮般的感觸中卻莫名夾雜了些癢意。
朦朧間,她聽見一道聲音。
冷淡地,帶著些與平日彆扭截然不同的蠱惑。——"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她心頭一跳,循著聲源望過去。
不遠處,青年穿著一套純白色的西裝,側對著她立在燭火下。朦朧的光線落在他身上,切割出不規則的陰翳,更顯得他身姿挺拔。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轉過臉,俊美的容顏比西裝上反射的光澤還要耀眼。
金發青年逆著光,溫黎看不清他的臉。
在她打量他的同時,他彎腰跨上床,一手撐在她臉側。
滑膩的西裝衣擺落在溫黎身上,恰到好處的溫度傳來。
她被他緊緊攬在懷中,望著他探出另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描淡寫地勾落繁複的床帳。
會發生什麼?這句話,她似乎在哪裡聽過。溫黎迷迷糊糊地想,整個身體像是陷入綿軟的雲層。
等等,軟?
溫黎猛然驚醒。
果然,不過是夢。
她正在惡龍的城堡裡,而這裡絕對不會有那樣奢靡舒適的裝潢,隻有一堆冰冷堅硬的石塊。
認識到這一點,溫黎莫名鬆了一口氣。
記憶也瞬間回籠。
意識清晰的最後一刻,是珀金那張俊美的臉上,格外複雜又克製的神情。後來,她膝彎穿過一條有力的手臂,她被打橫抱起穿過長長的走廊。視野中,周遭景物飛快地折疊擠壓,扭曲碎裂成詭異的圖案,複又緩緩拚湊伸展。
然後……她後頸一痛,陷入一片黑暗。
但不難想象,應當是珀金將她送了回來。可還是有些不對。
身下的觸感依舊是偏冷的,但比起前幾天徹骨的冰寒,卻顯得溫和得多。而她目中所及的天花板,也與先前大相徑庭。甚至,就連珀金的動靜也消失在她的感知中。
溫黎抬手一抓,竟當真握了一手熟悉的柔軟質感。是床單。
她不可思議地坐直身,正望見身側不遠處矮幾上擺滿的食物和一盞盛滿了清水的尖嘴壺。
熟
悉的圓果上還沾著沒乾透的水珠,似乎有人已替她洗過。旁邊是一盤的火候看起來恰到好處的熟肉,此刻正一片片擺在盤中。
雖略有些淩亂,但能夠看出有人曾用心地擺盤。
而她所在的空間,也不再是熟悉的正廳,而是一片寬闊獨立的空間。看起來像是一間臥室。
她正躺在正中間寬大的床上,四周床柱高聳,石化的床帳落在身側,遮蔽了窗外探入的光線。——與夢境中所見幾乎一模一樣。
溫黎低下頭。
她身下正鋪著一條薄薄的毛毯,上麵繡滿了獨角獸紋案,看起來已經有些破舊,與房中石化的陳設格格不入。
不止身下,就連身上,也被人體貼地覆著一條一模一樣的毛毯。
溫黎目光移到毛毯歪歪扭扭的邊緣。這看起來,像極了巨獸以鋒利的爪牙裁剪而成。
這出自於誰的手筆,已經一目了然。
不受控製的,溫黎腦海裡瞬間浮現出生動的畫麵。巨大的惡龍麵對著這樣一張小小的毛毯,在珠光寶氣的金山旁小心翼翼地苦思冥想.…
溫黎唇角不自覺揚了揚。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指尖輕輕觸了觸並不規整的邊緣。毛絨的感覺落在指尖,柔軟中帶著些許癢意。
幾乎是同時,她便望見手背上已經乾涸的暗綠色澤,一陣若有似無的苦藥香隨著她的動作鑽進鼻腔。
看起來,有人替她找來不知名的草藥,耐心地碾磨成碎葉,隨後貼心地塗抹在了她的傷處。溫黎若有所思地看向膝頭。
果然,在珀金認真觸碰過的地方,也被塗滿了一層厚厚的藥,色澤深沉得幾乎看不見她原本的膚色。
該不會,她身上其他地方的傷口,珀金也幫她處理了吧?溫黎指尖一頓,連忙掀起衣擺。
——月要間青青紫紫的痕跡依舊可憐巴巴地留在原地,她長長舒出一口氣。沒想到,她竟有一天,會因為受傷不被處理而如此開心。
唇角的弧度不自覺揚得更高,溫黎拿起一枚圓果,輕輕咬一口,酸甜的果汁便瞬間充滿口腔。還挺甜。
★
直到出門,溫黎才發覺,此刻她正在城堡的三樓。右邊再向前走幾步,便是她先前沐浴時來過的浴室。
熟門熟路地順著階梯來
到正廳時,巨大的惡龍正伏在金山旁打著盹。
他依舊是她熟悉的樣子,龐大的身形遮蔽日光,長尾在身後有節奏地甩動著,打著長長的響鼻。溫黎連忙挺住腳步。
不同於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份緊張,此刻她的小心更多地出自於真實地關切。——她不想打擾到他。
或多或少的,還有些許的尷尬。回想起珀金懷中的熱度,溫黎不由得有些局促。
正遲疑著是否要就這樣席地而坐,儘可能地減少動靜和存在感,她便聽見珀金熟悉悅耳的聲線。"過來,彆裝傻——我又不是聾了或者瞎了,已經感覺到你了。"
他的聲音比起平日裡更低沉幾分,夾帶著幾分剛清醒的鼻音,隱約也壓抑著些許被打攪的不悅。
說著,珀金掀起眼皮,幽邃的豎瞳映出小跑而來的少女。
她依舊穿著那件寬大的白襯衣,隻不過外麵又披了一條陳舊的毛毯。
毛毯恰到好處地包裹住她裸露在外的皮膚,流蘇隨著她的走動在空氣中搖曳,露出她纖細白皙的小腿。
珀金挪開視線,總覺得胸口沸騰的燥鬱更濃鬱了幾分。真是礙眼的毛毯,他就不應該替她找來這些沒用的東西。
在溫黎的角度,珀金身上若有似無的慍怒似乎更重了幾分——他的尾巴再一次開始高頻率地無規律甩動。
她已經漸漸摸清了觀察他心情的規律。
高興時,龍尾會高高地豎起來,左右小幅度地搖動;尋常時候,就像他入睡那樣,一下一下地擺動;至於不悅……便像現在這樣,一眼可見的焦躁。
溫黎輕輕停在珀金身側。
經過先前的經驗,她的順毛做得愈發得心應手。
她佯裝並未看出珀金渾身繚繞的低氣壓,笑眯眯地指著被她當作披肩的毛毯: "珀金閣下,謝謝您替我找來這個,我睡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