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商人,這小篆書體文人會怎麼說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顧客會怎麼說,好看,喜歡,想買。
鄭照扶起程掌櫃,說道:“可以。”
小篆如今多用來刻印,這筆字有人喜歡,他也開心,畢竟寫出來就是給人看的,與人分享他體感受到的美。
程掌櫃剛起身,聽見鄭照的話又躬身下去,連連作揖道:“相公讀書人,又有大才,這書體乃相公心血,我以此謀財,實在有辱斯文,相公同意篆寫,我真感激不儘……”
鄭照扶住程掌櫃道:“掌櫃買字,我賣字。一樁買賣,兩人交易,既不必多禮,也不必多說無益言語。”
程掌櫃驚異的看向鄭照,他做的是附庸風雅的買賣,與讀書人相交甚深,最知道讀書人是什麼脾氣。
麵子比裡子大,背地裡如何鑽營,麵上卻不能提錢,提錢就是俗,連賣字畫的錢都雅稱潤筆。
眼前這個小相公把買賣交易說得坦然,反而令人感到不俗。
鄭照不知道胖乎乎的程掌櫃有顆多纖細敏感的新,和他約定好交印章的日期就離開了。
回到府中,拂娘已經帶人收拾完了。三間兩進的宅子,鄭照住主屋,拂娘住東廂,醇娘住西廂。
“少爺,回來了。”
翠安和覓夏忙著幫鄭照洗臉換衣服,爾雅去了西廂照顧醇娘。
“據說今晚是醇姑娘掌勺。”覓夏笑著對鄭照說道,“大少爺請的廚子是臨清本地人,做的都是麵條餅子,姨娘吃不慣,醇姑娘便要自己下廚。”
鄭照點點頭,對門口的當湖說道:“明兒你記得去牙行,家裡要換個廚子,要會做京城菜的。”
“是,少爺。”當湖答應了一聲
鄭照換完衣服,走到書房去寫字。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有些字原主記憶裡沒有小篆,不免又去查了查如何寫。
磕磕絆絆的寫完第一遍,鄭照看了眼便著人去燒了。
第二遍流暢了許多,原本他隻是信手寫來,隨意發揮,水平不是恨穩定,現在倒有些了心得。筆尖藏鋒,對筆畫粗細和線條力道控製得更加嫻熟。
第三遍漸入佳境,第四遍酣暢淋漓。
窗前餘暉灑落在宣紙上,染得紙如金箔。他呼出一口濁氣,又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
“覓夏,不要磨墨了。”
“好的。”
女聲嬌柔,但不是覓夏,鄭照抬頭卻見是醇娘斂袖研墨。他挑了下眉,沒問她為何來,何時來,隻提筆說道:“加水,我要淡墨。”
淡墨才能顯示出他對筆鋒的控製。
鄭薔以眉炫耀美色,他也以眉炫耀畫功筆力。
“好的。”醇娘稀釋濃墨。
鄭照凝神運筆,線條如鐵,字字如蘭。這次他沒有追求情感上的暢快,而寫頗為艱難的控製手腕,每一個字形都要達到極致。
若說之前是快樂的,那麼現在就是痛苦的,然而這樣才能得到最好的。
他放下筆,揉了揉手腕,隻寫了不到一百個字就覺得精力耗儘。
“表妹,晚上吃什麼?”
人一累得半死,就隻想著吃什麼?
醇娘道:“聽翠安說表哥喜歡喝酸筍雞皮湯,家裡沒有酸筍,我便用豆腐冬筍木耳做了個酸辣湯。”
鄭照笑道:“我聽餓了。”
今晚他喝了整整五碗湯,一口飯都沒吃,拂娘愁得不肯讓醇娘再掌勺。
“以後我一定離廚房遠遠的。”醇娘伸手做發誓狀,“姨媽我保證。”
接下來的幾日,鄭照一直在寫《千字文》。書房裡提筆皺眉,庭院中踱步歎氣。等到第五天中午,他終於寫完了。
“平湖,給誠致齋的程掌櫃送去。”鄭照用手撫摸著,心中有幾分不舍。這千字小篆寫完,他覺得整個都被掏空了一般,神情也恍惚。
“照哥兒在書房裡做什麼?”拂娘蹙眉問覓夏。
覓夏道:“少爺在看書,奴婢不認得字,也不知道是什麼書。”
“唉,又在看書。”拂娘歎了口氣,她的擔心永遠都擔心不完,“他寫了幾日的字,我都不敢打擾他,怎麼寫完了也不出來活動活動,還憋在書房裡,彆憋出病來。”
覓夏勸道:“少爺用功讀書是好事,姨娘若擔心的話,不如勸勸少爺。”
拂娘道:“我也想勸他出去玩玩,這臨清城他都還沒轉過呢,怎麼彆人家這麼大的小子就知道滿街亂跑,他連家門都不出。”
覓夏笑道:“平湖當湖就是,少爺有事我去找他們,結果一個都找不到,不知道他們去哪裡瘋了。”
拂娘道:“他們兩毛毛躁躁的,好在結伴走我也不擔心。”她說完眼神一亮,“對,結伴,人家小子都有年紀相仿的朋友,我們初來臨清,人生地不熟,他沒個朋友自然就憋在家裡。”
“覓夏,你叫人給大少爺送信,讓他幫照哥兒結識點朋友,引薦一下同齡的少年郎。”
下午,鄭煉上門接鄭照赴詩會。
“帖子送到了,我不通詩文,去了也隻是作陪,比生意場上的應酬還難受,三弟要是替我去最好不過來。”鄭煉坐在正堂對拂娘說道,“他是臨清人氏,國子監最年輕的齋長,要籌備婚事才回來的,家境雖一般,但是個上進的。”
“挺好的。”拂娘起身行了禮,“多謝大少爺了。”
鄭煉把貼子給了鄭照,說道:“他們邀的是國公府的少爺,三弟不必擔心,對他們來說你去我去沒區彆,你還懂詩,他們更高興。”
鄭照拿著貼子看向拂娘,拂娘也看向他,眼裡都是溫柔的鼓勵。若是平常他也就去了,可是今天他讀書時突然有個想法,這種畫蘭得到的風格,不止可以用在小篆上,白文也可以。
行草隸篆楷,怎麼能隻停留在篆上?
鄭照道:“我想寫字。”
拂娘道:“不,你不想,你要出去交朋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