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倩一聽便知道他們這是把董二郎鎖在家裡了,心裡竟然生出一絲竊喜,便要推開人群去見董二郎。
裡正等村人當然不會讓張倩如願過去,隻把她和鄭照圍在中間,招了招手,便有幾個人捧著盆出來,朝著他們二人就潑了過去。
鄭照早有準備側身避開,張倩被潑了一身,血腥味撲鼻,身上黏膩,身體不住的顫抖,簡直怒不可遏。神仙好潔淨,不是說說而已。
村民看見張倩渾身發抖作嘔的樣子,不禁高聲歡呼道:“黑狗血果然有用,快,接著潑公雞血!”
“彆說公雞血,你就是拿什麼潑我都沒用。”張倩聞言嗤笑一聲,掃視這村裡眾人,“你說我們是妖人,可我們若真的是妖人,早已經報複你們了,剛才怎麼會還和你們辯解。”
村民們交頭接耳,她說的有幾分道理。馬臉村婦見此說道:“你個狐狸精,死到臨頭了還想花言巧語蠱惑人,那你便解釋一下,你們今晚去做什麼了?怎麼不在家中,讓我們在這裡堵個正著?”
張倩口中訥訥,這事確實沒有辦法解釋,但她實在沒受過這種委屈,好心好意幫他們找妖怪,卻被當做妖怪了。
村民們哪知道她心裡想什麼,見她臉色低沉難看,便道她被戳穿了謊言,紛紛手持著棍棒嚴陣以待。這時裡正身後又出來幾個拿著盆的人,往他們身上潑油。其餘村民點燃火把,準備燒死這兩個害人的妖物。
張倩在指尖微顫,似要凝聚仙力。
仙靈之氣從四方而來,鄭照見此忙握住張倩的手,掐滅了這剛聚集的仙力。
正此時,人群後“哐當”響了一聲,董二郎撞破門衝了出來。他看了一眼周圍,就直接跑向張倩,張倩也連忙掙脫鄭照的手迎了上去。
取下塞住口舌的布團,董二郎看向了裡正和鄉親。這些人都是在他爹被抓走參軍走後,贈過他飯食衣物的人。他跪下嗑了三個響頭,眼神堅定的說道:“諸位叔伯,我是個小輩,平常多賴大家照顧,此時我隻想說,如果大家確實認為我的娘子是妖人,無法容她,那就懇請大家饒她一命,我現在帶她離開董家村,從此絕對再不回來。”
他這話說的擲地有聲,加之張倩此時衣衫狼狽,縮在董二郎懷裡不說話,卻有怯弱之態,村民們舉著火把,遲疑不決。
裡正見此,與身邊的村老交頭接耳幾句,便歎了口氣,看向董二郎,“二郎,你可想好了?這是拿命賭她。”
董二郎說道:“我與倩兒朝夕相處,叫我怎麼能相信她是妖怪?”
裡正拿拐杖敲了一下地,“既然二郎這麼說了,我便也給你做這個主,你現在帶這二位離開董家村,我們就不再追究了。”
他這把年紀知道現在是怎麼一回事,也看見了那對表兄妹牽手。乾棗二郎娘子可能是真送了,解釋不清的夜裡出去估計是和表哥私通苟合。但大家夥太害怕了,這件事不解決,村裡不得安生。不管是誰乾的,有人認罪就行。這對表兄妹在村裡無親無故,時間又趕得巧,也算他們倒黴。如今二郎要帶他們離開,不死人也好。
“我這就收拾東西。”董二郎得到裡正的話,便起身抱著張倩回屋收拾東西。他在這裡長出生,在這裡長大,在這裡成家立業,此時卻要離開這裡了。
張倩本來氣得要死,此時見夫君如此維護她,早化了一灘水,滿眼柔情的看他,“二郎,我們永遠不分開,好不好?”
董二郎笑道:“當然,我們永遠不會分開,倩兒,彆擔心,我有手藝,到哪兒都不會餓著你。”
鄭照仰頭望了一眼明月,心中默念,這便是天不遂人願了,這不怪他。
董二郎家徒四壁,此時也不用收拾什麼,卷上鋪蓋,帶上了自己打鐵的家夥,就出了村子。
“表哥,對不住,你頭一次過來,就讓你看見了這樣。”董二郎不好意思,“我這邊和倩兒去城裡,表哥是回河間,還是跟我們一起走?”
鄭照道:“先幫你們落腳。”
東方太陽初升,一隻野雞從草叢裡跳了出來,看著三人趕往縣城。
在董二郎離開之後,村民們就散了,除了五嬸子心神不定,其餘人都像沒事人一樣耕田紡織。晌午的時候,村口突然迎來了一隊人馬,身穿盔甲,威風凜凜。
裡正連忙從祠堂裡出來,作揖問道:“長官來董家村有何貴乾?”
為首的髭須將軍道:“天下已定,聖上特派我們前來董家村,接大皇子回京。”
“大皇子?”裡正懵在原地。
髭須將軍道:“聖上少年困頓,以務農為業,曾在此處娶董氏女為妻,生有一子,名諱是仁。”
“董仁……”好耳熟,等等,這好像是董二郎的大名。
裡正眼前一白,幾乎暈了過去。當初董老二家裡沒兒子,隻有一個女兒,便招贅了個女婿。後來女兒生下一個男孩,自己卻大出血死了,他在不久後跌了一跤也跟著去了,家裡隻剩下女婿和孩子。等世道大亂,官府三番兩次來村裡抓壯丁,女婿也沒逃過,家裡隻剩下個男孩,就吃百家飯長大。
“老人家,看你樣子是知道的,末將很急,請問大皇子現在身在何處?”
“哎,老人家?”
“來人,老人家中暑暈倒了!”
鄭照三人皆是步行,沒走出多遠就被對那些隊伍追上了。為首的將軍勒住韁繩,目光在董二郎和鄭照之間遊移,最終翻身下馬,跪在了兩人中間,說道:“大殿下,末將奉皇命接殿下回宮,這是聖上吩咐末將轉交給殿下的。”
將軍雙手呈上一個鐵牌,右邊有鋸齒痕跡,鐵牌上刻著四個字,平安如意。
這個鐵牌再普通不過,但是董二郎見到鐵牌的瞬間,眼淚溢出眼眶。他從袖中也取出一個鐵牌,形式大小相同,兩邊鋸齒嚴絲合縫,刻得卻是五個字,努力加餐飯。
這個一點沒有對仗的鐵牌就是他爹臨走前打的,那時他太小,聽不懂爹爹說的話,亂七八糟一大堆,總覺得過個兩三天爹爹就回來了,誰知道便再也沒有見過,手裡隻有這一塊鐵牌算作念想。等到後來長大了啊,他便明白了,這個鐵牌根本不是念想,而是最後的囑托。
爹爹臨走前想的是他一定回不來了,一定回不來了。他真的回不來了。
兵荒馬亂,狼煙四起,羌戎從北邊來,倭寇從海上來,他就在這個小山村裡,聽著那些消息。
如果說一開始還懷有希望的話,那隨著他的長大,便沒有了一絲希望,而是開始接受這個現實,那些從村子裡抓走的男人,沒有一個能回來。
而現在他回來了,他不僅回來了,還告訴自己,他已經吃天下共主了。
董二郎以前認為自己知道爹爹回來的消息可能會開心,欣喜若狂,可是現在他隻有不解,隻想質問,為什麼?這麼多年你沒有回來?你已經有能力回來了,卻沒有回來過,甚至都沒人托人帶個信。
張倩看著自己的夫君這般模樣,感覺到了他的傷心,卻不理解他為何傷心,父子團聚不應該是開心的嗎?她用手幫夫君擦乾了淚,安慰道:“現在總歸是好的。”
董二郎愣住,睜著眼睛看向張倩,現在總歸是好的,那就是既往不咎。他整理了一下情緒,走向了跪地的將軍,將他扶起,說道:“我知道了,我們去吧。”
到京城去,回到父親身邊去。
坐在馬車上,董二郎的神情依舊鬱鬱,張倩手裡攪動著手帕,眼裡都是焦急,朝鄭照做無聲口形呐喊。
表哥,怎麼辦啊,河間府的張家是我胡謅的!
二郎如此身份,到京城去後肯定是要給我冊封,派人尋去河間府,到時候我就暴露了!
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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