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編號:4(1 / 2)

槐夏的眉梢眼角皆含春意,纖細白皙的手指拂過胸口,月光灑落,依稀可見道袍上繡著蓮紋。

花錯轉頭看向鄭照,似乎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她走?

鄭照斂袖笑了,如果它不想去,此刻就會斷然拒絕,而眼下它的猶豫便是想去。可若是任由它跟著槐夏去了,那麼他今夜何必等在這裡?

他是一個極其容易陷入這種境地的人,任何事物都能輕易的讓他感受到進退兩難的煎熬。

“若是你想去,那便隨她去吧。若是征詢我的想法,我不希望你和她去。”

花錯回頭看槐夏,搖了搖頭說道:“我不去。”

“果然今晚又是白跑了一趟。”槐夏笑著轉動輕羅小扇,露出半截藕段似的手臂,“自發現鄭公子是出來接你的那刻,我便沒想著能帶你走,小女子不打擾兩位,就此彆過了。”

說著她施禮消失在三尺窄巷的路口,一縷芳魂遠去。

花錯跟著鄭照往見容堂走,一步三回頭的看向東邊碧桃院,仿佛有些不舍。

鄭照止步看向他,問道:“怎麼了?”

花錯小聲說道:“她是鬼,之前沒有被魘住,主人發現會生氣的。”

鄭照笑道:“表妹她不會知道的。”

花錯聞言露出笑容,眼睛彎得像柳梢頭上的月亮,鄭照這時才發現它的眼睛暗藏著金色,似乎幾次喂血使它產生異變。他回身抓住花錯的手腕,用懸在腰間作裝飾的金絲嵌珠匕首割出一道傷口,金色血液緩緩從血管中流出。

黑色的皮肉是枝乾,銀色的毛發是枝葉,金色的血管則是脈絡。

花錯眨著眼睛看向鄭照,茫然無知卻極為相信他。

鄭照收回匕首,放下花錯的手腕,並未它整理了一下衣袖,叮囑道:“雖不知你跟腳為何,但我和張倩的血於你而言是外物,依賴外物而產生異變也在常理之中,如果你感到不適,記得跟我說。”

“好的,我記住了。”花錯認真的點頭,手腕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兩人並肩走進見容堂,此後的日子便沒回去張家。

鄭照白日與花錯拜訪各座神廟,夜裡去看槐夏在倚門路過的凡人,這些日子看下來,她似乎更偏愛年少書生,尤其是家境貧寒還刻苦求學的,與他們巫山**,又每每在離開前留下銀錢。

“算是嫖資。”槐夏這樣解釋道。

及至夏末,胡延年遞了名貼子門拜訪。宗正寺的主簿在京城不算什麼人物,在河間卻是少見的天子近臣,盤桓在河間的這幾日,他整日吃宴,大碗小碗燕窩魚翅下肚,一點都沒進補到,反而感覺體虛了。眼下回京的日子已到了,他竟然比趙仁都高興。

胡延年輕快的說道:“鄭公子,三日後啟程返京,如果公子要一同上路便可以準備了。”

鄭照欣然道:“在下當然願隨大皇子回京,此番勞煩胡主簿親自過來通知,喝些茶水再走不遲。”

胡延年連忙擺手拒絕道:“不了,不了,我近日身體不適,先告辭了。”

當夜,鄭照帶著花錯與槐夏登上城郊一座荒廢古塔,居高臨下的看著河間府萬家燈火,又躺在殘破瓦片看天上銀漢星河。

“其實在天上看人間,和在人間看天上差不多。”

三日後,宗正寺的車駕啟程返京,趙仁和張倩舉止親密更勝來時。鄭照攜著鄭泰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弟弟上了一輛車,幾十人的執戟儀仗共同出聲喊威武。

或許是因為胡延年歸心似箭,去時比來時快得多,不過十多日便到了京城。

趙仁進宮請安回話,張倩自己回到皇子府,花錯也跟著她回去了。鄭照先是去了杜府尋杜訪風,告知她鄭希音的事情,便告辭攜鄭泰回府,約定改日再聊。

鄭泰原是做長子養大,性格較同齡人,可以稱一句穩重老成,但再穩重年紀也小,遠離家中父母約束,又乍見繁華之地,也忍不住好奇心,隔三差五的帶著家仆去街上逛,直到宵禁時分躡手躡腳的才會回來。鄭照平日與杜訪風論道,閬苑恣遊,也到很晚才回府中,兩人倒未遇見過。

八月初,鄭照折了兩枝銀柳回來,在案上挑著瓷瓶,忽然聞到路過的張泰身上一陣脂粉香,便轉身去看他,淡淡道:“你來京中也有些時日了,我在杜府聽到明日有幾家子弟約著打馬球的,跟著杜兄一起去吧。”

張泰聽到這話回過身,似乎有些心虛,點了一下頭,答應道:“好的。”說完他接著往裡麵走,走了兩步又止住腳步,回頭看向鄭照,猶豫片刻,遲疑著問道:“大兄可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去吧。”鄭照低頭將銀柳枝插入白玉淨瓶,倒上一壺清水。

鄭泰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見鄭照真沒有彆的話說了,就低下頭說道:“那大兄我回去了。”

等到他走了,鄭照才放下手裡的銀柳淨瓶,對月擺在案上,秉燈往內院走。寂寂回廊,婆娑樹影,一盞孤燈飄忽。

此時正值國朝初定天下,意氣風發,尚武任俠。京中多無賴小兒,結黨連群,整日鬥雞走狗,眠花宿柳,好勇鬥狠,常為爭一時之氣而聚眾鬥毆。這些人往往托庇於豪門大族,以傍上家中錢財甚多的貴公子為尚,最好還是那種父親早逝的。常有官宦子弟為所謂的“急公好義”散儘錢財,最後淪落成一個輕薄江湖兒。

鄭泰年少,任俠自喜並不是天大過錯,可鄭老爺讓他上京來的卻不是為這個。鄭照沒心思苦口規勸,也懶得攔他出去會狐朋狗友,弄不好還適得其反,引見他認識些家世相當的新朋友,順其自然便好。

天階夜色涼如水,鄭照坐在窗邊等著花錯過來。

以前他雖然不需睡眠,但保持了作為人的習慣,每夜安枕休息,而今從河間回來,卻也不用睡了。

花錯趁著月色過來,越發妖冶豔麗。它翻進窗戶,開眉展眼地說道:“公子白日與杜小姐爭論的事情,我知道答案。”

鄭照並未接話,而是說道:“你明日再過去杜府,記得向杜姑娘問聲安。”

花錯眨了眨眼睛,不解的問道:“她是凡人,又看不見我?”

鄭照道:“你過來時,簷角風鈴鐺有響動。她知道你在,你又不現出身形來,很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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