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之中, 淡紅色的影子對我招了招手,她並起兩指向前一劃,瀟灑地打了個招呼。
我驚喜地睜大眼睛, 為這場跨越規則的會麵感到由衷歡喜。
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刺-激的事情出現在我的生活中,果然留在橫濱是正確的,每一天每一天, 都是新的挑戰與未知, 讓人躍躍欲試。
夜晚的寒冷澆不滅澎湃的生命力,我的異能體抬手撫過額前的碎發, 手背上血紅色的寶石散過流光。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這樣和你見麵。”我喃喃自語。
異能力的覺醒究竟出現在什麼時候?這個問題恐怕大多數異能者無法回答。
對於我們來說, 異能力是從出生那一刻就陪伴在身體內的伴生物。就像空氣, 你無時無刻不在呼吸, 卻很少思考哪一天失去空氣的可能性。
空氣怎麼會突然消失呢?同理, 異能怎麼會突然分離呢?
麵對這近乎自負的篤定,世界的惡意桀桀大笑:人類, 你們還是太天真。
既然世間存在【人間失格】這樣的究極反異能裝置, 為什麼不會出現【龍彥之間】將異能與人完全分開?
曾經因為太宰治的出現而驚慌失措的異能力者,今夜噩夢再度來襲。
站在高塔上的男人無趣地斂下眉,白霧造就他的王國, 一顆又一顆結晶突然出現在色彩斑斕的收藏室中, 橫濱的某處地方一個又一個不知名的異能者被自己的能力殺死在霧中。
被存放在龍的房間內的紅色寶石, 千篇一律的顏色與形狀,即使是收藏家也會感到厭倦。他是那樣的期待著新的色彩,它必然擁有反抗一切的光輝。
紅色的剪影一步步從小巷中走出,她的手指鬆鬆勾著一把幻化的手-槍,從姿態到神情全是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模樣。
每天站在鏡子麵前對我微笑的那個人, 從鏡子中走出來了。
她的聲音親昵,像情人的耳語,伴隨著保險栓拉開的清脆聲音,在濃霧中格外清晰。
我站在原地看她舉槍,不知為何很想笑。
不會開槍的,十五米遠呢,我們打不中。
“槍法差偶爾也是件好事。”我看見她僵了一下,湧出的惱羞成怒讓我無聲大笑。
沒想到吧,菜,是不會騙人的。
我就是打不中,你行你上啊。
薛定諤的二五仔:……就很氣!
練了好幾年槍法,我的水平充其量從“看了眼瞎”變成“好辣眼睛”,進步約等於零,指望我的隨緣槍法能打中人還不如指望敵人想不開集體跳海。
現在的狀態著實有趣,存放在我腦海中的資料一頁一頁翻過:被冰刀刺死的控冰係異能者、被撲克牌釘死在牆壁上的卡牌操縱師……異能者因異能力獲得成功,最後卻死於自己的驕傲。
我在最弱小的那段時期曾經無比依賴自己的能力,它給予我求生的本領,讓我在懵懂之中慢慢熟悉裡世界的規則,是我最大的底牌。
但現在,我已經很久沒有用過【薛定諤的二五仔】,偶爾使用它也不再是為了“求生”這個目的。蓋因我不再是那個必須依賴異能力才能活下來的小菜雞。信賴、說服、融入……依靠話術和人格魅力,我能逐漸取代異能的使用,用自己修行的技巧達成目的。
我也很久沒再用過讓人自相殘殺來消滅敵人的手段,我更喜歡直接的武力碾壓,經汗水與苦練學來的本領,在每一次戰鬥中不斷磨煉,達至完備。
與失去異能後一事無成的家夥不同,我可是多功能複合型人才。她可以複刻走我的一部分,卻拿不走最核心的本我。
“一起來玩嗎?”她晃了晃手裡的槍,身影在我眼前越來越清晰,“你是愛著我的吧?”
“當然,我愛你。”我看著她血紅色的眼睛,那裡映不出我的影子。
我當然愛你,即使沒有異能力灌輸的虛假信任,隻要你是我,我必然全身心地愛著你。
“我可是很喜歡自己的。”我輕聲說,“誰都可以不喜歡我,隻有我自己不行。”
“那麼,讓我殺掉你怎麼樣?”她笑著問,槍口緩緩上移。
我第一次體驗到異能力作用在自己身上的感覺,無數張膠片像從深海中湧出的魚群,沸騰的泡沫將我的思緒淹沒。
從幼年獨自抱膝坐在地板上看父母互演開始,到和Q一起執行第一次滅口任務,每一次使用異能的時候,她站在我身後,從背後貼住我,手指緩緩插入我的指縫。
十指相扣,紅色的光芒從我們手掌交合的中心蔓延,一往無前。
誰會不信任自己的異能力呢?同根雙生的伴侶,在生命的每個瞬間糾纏不休,我們之間沒有秘密,我們為彼此而生。
我在人間玩的太久了,她也想來到這世上走一走,我真的要剝奪她存在的意義嗎?
我那麼愛她,我不應該把活著的機會讓給她嗎?
我的答案當然是──“不要。”
我看著她的眼神中充滿愛意,比盛夏的玫瑰更加綺麗,口中的話卻毫不留情,“想太多了,親愛的。縱使我已經在思考從異能特務科叛逃、保住澀澤龍彥的命從而永遠留下你的辦法,我也不可能為了你去死。”
“沒有人可以奪走我的生命,‘活著’是我的至高法則。”
無關友誼、無關愛情、超越所有世間情感的,是我的本能。
你怎麼會忘記我為了活下來做出過多少努力,這不是我們一同走過的道路嗎?比起我真正的異能力,眼前這片紅色的剪影隻是【龍彥之間】創造出的殘次品。
我必須戰勝她,比擊潰任何一個敵人都殘酷地擊碎她。
“異能力不是我的全部,睜大眼睛好好看看。”
無色的光暈一層層震蕩開來,將濃霧一掃而空,高空中懸掛的達摩克裡斯之劍耀眼奪目,吸引了橫濱所有異能者的視線。
“那是……”戰鬥中的中島敦怔怔抬頭,“傳言中的王權者?”
“千夜?”太宰治輕微皺眉,骸塞離天空極近,高高在上的王劍照亮了橫濱的黑夜。威茲曼偏差的紅色數據流瞬間占滿了異能特務科的總屏幕,警報聲震耳欲聾。
“安和小姐?”辻村深月愣在屏幕前,“能量飆升……王權者的領域覆蓋了整個橫濱!”
籠罩在橫濱的濃霧驟然稀薄,原本凝實的異能體此刻像信號不佳的電子屏幕,時有時無。穀崎潤一郎掙脫【細雪】的鐵手,捂住喉嚨咳嗽兩聲。
“異能體變弱了……”他擦了擦唇邊的血跡,苦笑一聲,“今晚真是熱鬨啊。”
領域之中,王是規則。
“這種情況,必須更改計劃了。”費奧多爾歎息著看向天空中的達摩克裡斯之劍,“從東京到橫濱,這幫王權者還是這麼不講道理。”
幸好,他準備的大禮還可以登場。
“千夜生氣了啊。”太宰治看著稀薄的白霧,王劍之下的人影渺小卻奪目,少女黑色的長發被風吹起,她似乎略偏了偏頭,向太宰治的方向投來一瞥。
“如果按照原本的計劃詐死……她會氣到把橫濱炸了的。”太宰治摸了摸突然一陣惡寒的脖頸,決定不要在她氣頭上點火。
魔人必然也會更改他的計劃,在王權者的領域搞事和貼臉嘲諷有什麼區彆?真的把王權者氣到掉劍,整個橫濱一個活人都逃不出去,老鼠一樣得死。
“白吃了顆解毒藥。”太宰治有點鬱悶,將視線投入打鬥聲密集的霧中,“剩下的,就是敦君的活了。”
為了培養後輩他也是很拚命了,但願千夜不要秋後算賬,她正義的鐵拳砸人是真的好痛。
“砰!”紅色的結晶驟然破碎,我握住異能體的手,將她死死扣進懷裡。
“親愛的,一直以來謝謝你。”我親吻她的額發,“回到我的身體裡,我們永遠永遠在一起。”
“你這話說的……咳,什麼三流狗血劇台詞。”她沒好氣地說,“好遺憾,本來還想和你一起講一次雙簧的。”
“什麼?你為什麼不早說?”我瞳孔地震,拚命搖晃她的肩膀,“彆死啊!再續一秒!把雙簧講完再睡!”
和我自己講雙簧!天呐,不愧是我的異能,對藝術愛的如此深沉。兩個天才相聲大師相加可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我們組團出道征服世界也未來可期!
“話彆說到一半!吊我胃口有意思?這就是你對我的報複嗎……可惡,不愧是我的異能體!”對我的死穴精準打擊,我現在心痛到難以呼吸。
指尖的紅寶石碎片如流沙逝去,不該存在於此世之人終將離去。
“嗚嗚嗚統統,我人沒了。”我擦了擦眼睛,眼淚不受控製地往下流。
不要誤會,我並不是因為不能講雙簧而痛哭出聲──好吧我承認我真的好心痛──我的異能之前的的確確在我身上生效了,我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半身,痛苦像骨頭中鑽出的鐵錐,一下下鑿開我的頭骨。
“隻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會覺得自己的異能真的好可惡。”我哭得直打嗝,“我怎麼這麼壞啊嗚嗚,這不是迷人又可愛的反派角色該做的事,我洗不白了哇──”
【崽崽,你怎麼開始胡言亂語了?】我的老父親大驚失色,生怕我被打擊得就此變態,它緊急調出澀澤龍彥的照片懟在我眼前,【看!這才是罪魁禍首!我們去打他!】
我在揉眼睛的間隙中抬頭看了看澀澤龍彥的靚照,好清純一朵白蓮,一看就知道是個被人利用致死的老實人。
看看他左邊站著的太宰治,再看看他右邊站著的費奧多爾,哪怕是昧良心如我也說不出“澀澤龍彥是幕後BOSS”這句侮辱人智商的話。
“決定了,一切都是費佳的錯。”我吸吸鼻子,打老實人使我良心不安,打太宰治不夠解恨,要打就打最壞的那隻大老鼠。
哼!我還沒忘記費佳diss我品味的那檔子事,我辛辛苦苦給他畫的花栗鼠被這個沒良心的男人一票否決,硬是換回他又土又侵權的老鼠大頭。
“現在這個時間……費佳應該還在骸塞擺poss凹他的幕後黑手造型,兩個狼狽為奸的劇本精!”我收回引人注目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手撬開附近一輛摩托車,在機車的嗡鳴聲中極速駛離街道區。
“太宰君?已經不在了麼。”站在空曠的大廳中,費奧多爾咬了咬指甲蓋,“跑得真快,像有人要趕過來追著他打一樣。”
溜溜達達跑遠了的太宰治:是真的會有正義的夥伴過來打人啊!現在不跑是等著被千夜製裁嗎?魔人君,你一個人在這裡等死吧,死道友不死貧道。
熟知我怒點的太宰治已經未雨綢繆地離開了這棟注定被強拆的違章建築,屋裡弱小可憐但能徒手打熊的俄羅斯人一邊心生不妙一邊走劇情,在暗地裡默默加快了進度,決定一搞完事就拔腿走人。
澀澤龍彥:魔人君,為什麼你今天的語速這麼快?在唱rap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