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驪公主和常明月坐了小半個時辰, 等到裡麵上好了藥。裴寶彤對著魂不守舍的常明月說道:“我就先走了,我娘很好說話的。”
常明月這些天也與簡素說過不少話,加上頭一次遇到裴寶彤, 也覺得這位九驪公主的性情好,心中更為安定了一些,深吸一口氣踏入了到了屏風後。
簡素沐浴過還是有些難受,看到常明月的模樣, 心中輕鬆了些, 等到常明月對她行禮, 簡素讓她起身, 詢問常明月過來的原因。
常明月在這些天一直在想自己的去處,她想要留在宮裡頭,但想著到死都見不到外麵的景色, 就有些不甘心。
她想去宮外見一見景色,好也罷差也罷,總是想要親自看過了才知道是個什麼樣子。
若是真的如同喬宜貞說的那樣好,她是不是也可以求個恩典, 住在靠近京都衙門的地界。若是不好, 她就留在宮裡。
所以常明月抱著書和畫卷到了簡素這裡,想讓皇後娘娘允她換個妝容出宮一日。
簡素靠在羅漢榻上, 聽著常明月磕磕巴巴說著話, 等到說完了之後常明月鬆了一口氣, 語言流暢了起來。
“我也知道原先都沒有這樣的事情,我好歹是宮妃,這樣悄悄出宮算什麼, 隻是我又想著娘娘您見識不一樣,心性也好, 或許能夠允我出宮去看看呢?”
其他幾位宮妃都有了安置,等到明年開春,各番邦小國來朝拜的時候,順帶讓他們把宮妃帶回去,唯有常明月沒有安排。
簡素想到了這裡,看著常明月緊張的額頭都有了汗水,溫聲和緩說道:“你先擦擦汗,你想什麼日子出宮?”
常明月眼睛一亮,她的聲音歡快,倘若是身後有尾巴,隻怕這會兒都要搖起來了。
“我想和長青侯夫人約個日子,想讓她陪我逛一逛。”
簡素看著常明月的模樣,笑著說道:“選在什麼日子?你想去哪兒?”
常明月抿唇笑道,“讓侯夫人安排就好,我、我都有時間。”
常明月尚且不知,這是她第一次去京都的戲園裡看戲,也是最後一遭。
*
常明月的請求當天晚上就送到了侯府來,喬宜貞少不得要做好安排,接下來兩天她帶著兩個孩子到京都裡走一圈。
戲園是因為常明月感興趣是定然要去,其他地方由喬宜貞帶著兩個孩子看他們對什麼地方感興趣來敲定。
喬宜貞自己在京都裡住了太久的時間,已經失去了兒時探索的興致,更喜歡無事的時候去書肆,所以去哪兒玩好這件事交給了兩個兒子。
兩個孩子主意多,一會兒覺得在郊外釣魚好,一會兒覺得去雅苑就挺好,一會兒又覺得在大街走一路吃一路很好。
他們兩人吵吵嚷嚷的歡快跑著,喬宜貞偶爾也會沒什麼體統跟著跑一會兒,她跟著裴寶彤學了八段錦,每天堅持練著,身子好了不少。
池子晉和池長生喜好不同,在喬宜貞的冊子上指了指,喬宜貞就記錄下來。
冊子被填滿了之後,喬宜貞帶著兩個孩子到了戲園。
王玄淨也終於在戲園前見到了這位壞他事情的喬宜貞。
太陽光落在喬宜貞的身上,麵色帶著自然的紅暈,柳眉彎彎杏眸似水。
王玄淨看的卻不是對方的容貌,而是她身上有層層的光暈氣機湧動。
那氣機如同雲蒸霞蔚,美得讓王玄淨恨不得伸笛子戳入其中,痛痛快快讓笛子汲取氣機,黑色斑點褪去重新碧翠起來。
旁邊的丫鬟擋在了喬宜貞麵前,讓王玄淨恢複了理智,這氣機是旁人自願讓渡給喬宜貞的,若是沒有喬宜貞的首肯,他再眼饞也沒辦法。
王玄淨還記得先前見過這位夫人,在她還是世子夫人的時候,他看出了對方壽命不長,此人思慮過度,在屋漏偏逢連夜雨之極困頓而亡。
現在是什麼情況?
萬千微小的氣在她身旁湧動,那些氣托著她度過了死劫,她似乎也改了過去思慮過度的毛病,眉宇之間開闊許多。
王玄淨猜測是福雲寺的印塵給的她氣機,這要是給了喬宜貞豈不是浪費?
他倒是可以用這些多續命個至少五十年時間。
為什麼說至少?似乎這還不光是此間的氣機,還牽扯到其他的因果線,王玄淨頭一遭見到這樣的氣機翻湧,於是在對方要進戲園之前,滿是斑點的笛子攔在喬宜貞麵前。
王玄淨嘴唇不動,用腹腔發聲,“這位夫人還請留步,我看你的命數貴不可言,但這兒孫命數上,卻有波折。”
王玄淨在心中盤算著,這天道果然還是給他留了一線生機,無法更迭帝星,還有喬宜貞的氣機這種續命手段。
他用這一招攔過池青霄,攔過伍夫人,還攔過太後身邊的錢嬤嬤,到了喬宜貞這裡就不管用了。
鳶尾側過頭看自家夫人,喬宜貞左右手拉著孩子,看了一眼王玄淨,丟下一句“我不算命。”
王玄淨還想要說什麼,結果喬宜貞的鬥篷揚起,她不再多看王玄淨,直接進入到了梨園裡。
王玄淨眉頭微皺,很快就對著鳶尾說道:“這位小丫頭,你和你家夫人說,你家兩位小少爺,命中各有一劫數,倘若是想要化解,一刻鐘的時間,我都在這裡等著。”
王玄淨擺出了高人姿態,不再言語。
他需要用喬宜貞的氣機,自然是要拿些真本事出來的,這個年歲小的,劫難應在重病之上,而眉心有紅痣的則是在女色上有劫難。
他若是替喬宜貞點破兩個孩子的劫難,她就需要付出她身上的氣機。
鳶尾去了戲園子裡,喬宜貞已經入座,聽到了這話,她還沒開口,池子晉就小聲說道:“娘,不去見。”
池長生也點點頭,露出和池子晉一樣的表情,“那個道人看著怪怪的,不去得好。”
喬宜貞是見過印塵大師的,真正的高僧眼神是與王玄淨不一樣的,年輕的僧人一雙眼澄澈得如同琉璃珠,年長的僧人眼中有海納百川的包容。
王玄淨擺出了高人的姿態,他的眼並不如印塵大師等高僧純淨,裡麵有欲?望在翻滾。
兩個孩子不喜歡他,恐怕除了衣衫襤褸之外,最主要的是眼神讓人不舒服。
喬宜貞想到了這裡,對著鳶尾說道:“你和他說,印塵大師替我掐算過,可沒說後麵還有劫難。”
就算是這位道人有些本事,喬宜貞也不欲去見,她若是求神問佛,隻去福雲寺就好,那才是正統的路子,何苦信這種看上去就不正經的妖道。
不光是這樣想著,喬宜貞還告訴了兩個孩子。
孩童這個年齡對神佛最是毫無興趣,反而是池子晉多問了兩句,似乎是想要去福雲寺。
見著三弟看著他,池子晉說道,“秀秀姐姐說過在庵堂裡的日子,讓我有些好奇。”
“才不是秀秀姐姐。”池長生的腮幫子鼓了起來。
“秀秀姐姐說,你喊她秀秀就是,她不在意的。”
池長生看著娘親,而喬宜貞不管孩子們稱呼的這點小事,笑著說道:“你們定就行,其實和秀秀年齡差的也不多,過了生日之後,就都是六歲了。”
戲快要開始了,喬宜貞輕聲說道:“晚些時候帶你們去福雲寺,也帶上秀秀。”
此時戲園外王玄淨聽聞了印塵之名,站起了身子冷冷看了鳶尾一眼,把鳶尾嚇了一跳。
“不信就算了。”
王玄淨本想要直接誆喬宜貞,現在改了主意,那些氣運果然不好拿,還是得找太後。
轉身去找錢嬤嬤宮外的家宅,錢嬤嬤的家人送了消息去宮中,當天傍晚王玄淨就換了一身乾淨道袍,踏入到了太後的宮殿。
王玄淨比上次太後見得時候要蒼老了許多,頭發已經都白了,還有腰間的碧玉笛子滿是斑點,讓太後不由得感慨時光飛逝,這人也老了。
“王大師。”太後對著王玄淨雙手合十,巴巴說道:“我還想著讓人去訊您,沒想到您到了京都來,有沒有落腳地兒?讓錢嬤嬤安排去。”
“不必。”王玄淨單刀直入,“這次從西南回來,發現京都的星象變了,帝星旁邊還有了帝後之星,這是何故?”
太後少不得絮絮叨叨,把事情都怪罪在喬宜貞身上。
她先是把九驪公主送回了宮,緊接著又是送回了皇後,這裴胤惦記的人不在靈州,也就讓裴胤忽然緩了計劃,要對靈州徐徐圖之,甚至不再禦駕親征。
“你看,這長青侯夫人是不是禍害頭子?”太後說道,她先前見到了商翠翠的時候,就是這樣和商翠翠說的,商翠翠也點頭。
“她是變數。”王玄淨本想問的就是喬宜貞,太後說到了之後就不再問喬宜貞,對她隻是評判一句“變數。”
說完之後王玄淨胸口一疼,用手捂住了嘴,臉色煞白,他麵上的皺紋越發明顯,如同被犁地過出現的溝壑一樣。碧翠笛子本已經大半都有了斑點,現在幾乎快要都黑了。
太後看到了王大師的模樣嚇了一跳,“您沒事吧。”她上次見到王玄淨這副模樣也是如此,說了打靈州的事情,他便是如此。
太後私下裡和人請教,知道這是泄露了天機的表現。
此時的王玄淨確實是泄露了天機,他咳嗽了兩聲,手中的笛子點在了太後的眉心處。
“王大師。”
過了一會兒,王玄淨收回了笛子,黑掉的斑點悄然綠回來了兩小點。
王玄淨把笛子放好了之後,開口說道,“其他人不能傷。”
太後看到了王大師的發絲全白了,心臟砰砰直跳,朗聲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