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 171 章(1 / 2)

公主府庶子 小小知了 30382 字 10個月前

虎王喵嗷一嗓子驚醒崔茂懷,崔茂懷眼睛尚未全睜,一串腳步舉著燭火已快速進入屋中。

“公子!公子!”床帳撩起,常媽媽來扶崔茂懷,阿活緊跟後頭舉著燭台照明,最後衝進來的阿秋腳步急促一邊走一邊還在往身上套外袍。

“怎麼了?”崔茂懷啞聲問道。

“外頭動靜不對,公子快起來。”常媽媽說著已經取了衣袍來給崔茂懷穿。崔茂懷從帳內出來,裡外門扉大開,外頭的冷空氣一股腦兒湧進來,讓崔茂懷一個激靈,整個人也徹底醒了。

跟著,就聽到鐵器擊搏喊殺聲?!

不是做夢嗎?

崔茂懷愣怔一瞬,草草披了衣袍就衝向門外,仰頭四望,卻除了深宅高簷和沉沉夜空再看不到其他。但以為是夢裡的喧囂喊殺正無比清楚真實的傳入耳中……

“公子彆急,鄧管家已經到街上去看了,聽聲音距離咱們這邊且有些距離。”常媽媽見崔茂懷微微發抖忙摩挲著崔茂懷的後背寬慰道。

崔茂懷提到嗓子眼的勁兒卻絲毫沒有放鬆。

遠處傳來的聲響似混著他夢境裡混亂吵雜的景象一點點激起他當日在二屏山親曆的雪夜刀兵和翌日遍地冷屍的記憶,讓崔茂懷不由皺眉排斥。

好在周圍家人在側,崔茂懷強忍不適略穩了穩心神,跟著就想到家中其他人。

“老王爺呢?逍遙閣最遠,那邊有通向外頭的門,快、阿秋,你親自去接祖父過來。再派人把須金勒、茂琛、茂瀾都叫起來,讓他們一並穿戴整齊,保暖簡單就好,都到這來集合。還有,現在家裡有多少人手,全集中到前院按男女老幼統計清楚……”

“是,公子。”

幾聲應和,眾人忙按照崔茂懷的吩咐去辦。

崔茂懷仍站在院中蹙眉張望遠處,壓抑著心中悸動透過層層灰簷和沉沉夜色似要看到什麼。隻是他也沒能站多久,西跨門外就有一行燈籠簇擁行來。

提燈走在最前頭的正是派去接老王爺的阿秋,後麵老王爺由歸伯扶著,拄著拐杖步伐急促,晃的杖下玉璜一路叮當作響。

“祖父!”

崔茂懷忙過去接人,伸出去的手不及扶到老王爺反被老王爺先一把抓住,跟著就聽老王爺不悅道:“穿的如此單薄怎地站在風溜子上?彆管外頭出了多大的事都不能把自己先做病了!”

說罷不由分說就將崔茂懷拉進屋。

直到坐上暖榻捧了熱茶,老王爺才命人報起他那邊的情況。

逍遙閣臨近縣子府外圍,老王爺年紀大了睡覺又淺,所以闔府隻怕老王爺才是最早察覺到外頭不對,並第一時間派人出去查探的。

“小門已經封死。屬下尋聲一路往西,沿途各府邸多有派人出來探查打問的,也有不少百跟著往坊西去瞧究竟。但直到西牆下遇到坊中巡邏,確定坊內並無騷亂,而是坊外以西……”

侍衛後麵的話未再挑明,可在座所有人哪裡不明白?

裡坊內沒事固然好,但開明坊以西是什麼地方?

皇宮。

自來宮牆起刀兵無不是“變天”的大事。今夜□□驟起,他們近在咫尺,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以至囿於一角,連最基本的防範和應對措施都難以計劃,想想都焦心!

尤其此時不比後世有那麼多快捷方便的渠道傳遞消息,崔茂懷腦海裡再次泛起當日二屏山所見所聞,再想到遲遲不歸的周辭淵,整個人感覺就更不好了……

很快,隨著一聲聲父親、二哥的叫喊,須金勒、茂琛、茂瀾也都到了。幾人想來也都聽到了外頭不尋常的動靜,很聽崔茂懷的話穿的簡單乾練。須金勒常年胡服,茂琛,茂瀾也都一身精乾騎服,茂瀾頭上更不見一點珠翠掛飾。

簡單見禮後幾人也都關心外麵怎麼了?常媽媽替崔茂懷給幾人解釋。不久去外頭打聽消息的鄧伯、崔二前後腳回來,結論和王府護衛一致:

怕是宮裡出事了!

“我們回來的時候,街上開始戒嚴。府衙那邊正往四個坊門調派人手,聽說坊門外來了持弓箭的士兵看守,不許開坊門,不許任何人出入……”

鄧伯擦著大冷天跑出的一頭一臉的汗急急說著最新情況。崔二在旁等大家聽完忙把家裡現有的仆從人數統計報出來。

崔茂懷的縣子府是新府邸,下人尚未添置。但連續搬家加之準備喬遷宴,又給茂琛、茂瀾修院子,前前後後從山莊抽調下來的就有數十人。再加上侯府派來幫忙的仆從和跟著老王爺的侍衛……

單數人頭是不少的。

現下外麵情況不明,最重要的自然是先守好家裡。於是崔茂懷的老王爺頭碰頭一合計,先點了人將縣子府側門、小門都加固封了,然後五人一組帶著鑼盆家夥什守門以便隨時發現情況預警,其餘人則集中到前院統籌安排。

兩人正商量到要緊處,忽見老王爺身側的歸伯朝外轉頭,對著門外大喝道:“什麼人?!”

眾人齊驚,一致朝門外望去。果見一條黑影在房脊上一閃而逝,隨即已利落躍入院中,掃過門前眾人似愣了一瞬,即刻過來行禮。

到近處被燈火一照,崔茂懷才發現這人他竟是認識的。

名叫滅燭,和息風一樣是周辭淵的得力手下。

果然,這人向老王爺和崔茂懷行禮後解釋,他本是奉周辭淵的命令要接崔茂懷去王府暫避的,沒想到王爺在這邊,那麼也不必挪動,他調派人手過來保護是一樣的。

滅燭說著,目光一一逡巡過崔茂懷周圍的人,似在崔茂懷身後多停留了一瞬。跟著聽王爺問及周辭淵現狀和宮城的情況,才不著痕跡的回轉目光鄭重道:

“王爺放心,公子無事。隻是今天是崔公子的大喜日子,公子無法趕回來很是歉疚。公子讓屬下帶話給崔公子,他回來必親自向崔公子請罪!”

滅燭說的一板一眼,當著這麼多人,崔茂懷的臉立刻紅了。

不想老王爺竟點頭應了一句“嗯,應該的。”然後才指向西麵宮城的方向問滅燭,“可知到底出了什麼事?”

滅燭沉吟一瞬,抬頭回道:“成王,反了。”

成王?!

“他不是要死了嗎?”實在太驚訝意外,崔茂懷不由脫口而出。

眾人也都有此疑問,就聽滅燭道:“具體的屬下也不清楚。就現在所得到的消息,宮門將要下鑰時突有西南加急軍報送呈入宮,陛下立刻召了朱相和幾位將領進宮商議軍務。之後成王府的人和太醫入宮報喪,宮內就亂了!”

“然後呢?”老王爺問。

然後,然後滅燭就不知道了。

他收到周辭淵的傳書被派來保護他們,有關叛亂的事自然少了後續消息。但隻這些信息和聽到的拚殺聲,顯然,成王能夠調軍,並能準確掌握進宮時機,必定早有準備。

太多話不用全說出來大家也都心中有數,老王爺沉吟數秒,望著宮城的方向終是默然一歎。

有些事他們注定無能為力,倒是家裡又繁亂起來。

外麵雖然已經戒嚴,但並不妨礙滅燭帶人跨街進府。人數不多,卻一項項安排的井井有條。崔茂懷跟著看了看,發現他們的防備重點不止在外人會侵入的牆頭院門,還派專人看守府中水井、廚房等地……

裡外一通忙活,再靜下來,就感覺西麵的動靜好像更大了。

每個人都坐立難安,不時張望。按理滅燭他們有能力再出去打聽情況,可滅燭來之前得了周辭淵的口信,要他“緊閉門戶,隻管守好他們,其餘一概不要多事。”

滅燭無疑是個優秀的命令執行者,麵對崔茂懷等人不時望向他渴望的詢問眼神,始終巋然不動。

時間著實難熬,對崔茂懷而言沒有鐘表刻度計時的夜晚更像是被無限拖長拉延般沒有儘頭……

終於,老王爺年紀大了先支撐不住,又堅決不肯去內室安枕休息,衝崔茂懷揮揮手就撐著拐杖作閉目養神狀。幾個小的忙壓低聲音,仍不免一會兒到門口看看聽聽,再湊一道兒悄聲議論。鄧伯、崔二帶著人繞府巡邏,間或回來報說外頭又有馬蹄疾行或是附近哪家府上派了人過來跟他們打聽消息……

崔茂懷默默看著,聽著,眼皮又上下打架的時候忙深呼吸端起蓋碗灌下滿盞釅茶,頓時,甘苦生澀的味道從口腔、喉嚨直衝大腦,整個人瞬間清醒幾分。

心中的驚憂煩亂也跟著愈加清晰!

比起上一次什麼都不懂稀裡糊塗卷入叛亂,這一次,崔茂懷倒是很明了這場預謀許久的叛亂意味著什麼。

隻是初時的驚慌緊張後,不知是漫漫長夜被拖遝逐漸適應了廝殺聲,還是心裡緊繃的弦被撚磨的缺了彈性,崔茂懷在這驚懼煎熬之外,竟會生出層看客心態。

分明距離很近,正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危機,但崔茂懷就覺得那砍殺流血的地方跟自己似隔著道看不見的簾幕,宛如另一個世界。

很微妙。

就像後世通過各種信息途徑明知道世界並不太平,鄰國就有戰爭,邊界也偶有摩擦,但沒有經曆過刀槍炮火的年代,許多人潛意識總會覺得硝煙尚遠,太平方是常態……

隻是,當崔茂懷以此聊以安慰自己的時候,二屏山匆匆一瞥的遍野屍骸襯著黑沉血跡又總會在他眼前亂晃。

夾雜著,車子失控後避無可避的迎麵撞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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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茂懷一個激靈。

下意識掃過屋裡眾人,見大家都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才放心。緩緩籲氣平複心緒,半響終是強裝鎮定走了出去。

被室外的冷空氣包裹,崔茂懷方覺一點清醒的真實感。

眼望四周,崔茂懷不懂自己什麼會在今夜、此時此地的境況下憶起前世瀕死的慘烈場景。

重活這麼久,他絕少再想當日的事。不能見爺爺最後一麵總是他剜心蝕骨的痛,而那場車禍更化成了一根利刺深紮於他的骨血中,疼的他根本不敢輕易觸碰。於是本能的害怕著,逃避著……

卻不想會在今晚猝不及防冒頭!

即便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但崔茂懷又覺得這比他想象中的恐懼級彆好像要低的多。

果真是“鍛煉”出來了?

崔茂懷單手放在胸口微微自嘲。

猶記得前歲雪夜賊人闖屋,他雖然險之又險的躲過,但當時可被嚇到手腳發軟、半天說不了話的程度,事後更是噩夢連連,驚懼不斷……

對比前世紈絝享樂的太平日子,他在這世界過得委實精彩。自謀生路做生意不說,遭遇過綁架、躲過謀殺,參與過平叛,跟皇帝耍過“小聰明”,旁觀過朝堂紛爭,聽過看過太多市井內宅謀算心機……

所以才能到今日敢於麵對自己前世的死亡?

也再難違心說那場車禍也許是個意外!

崔茂懷前世過的太安穩順遂,又有爺爺這把無限滿足寵溺他的保護傘。以至於他始終沒什麼上進心,沒有求而不得的**,也就沒有見識過人心、人性,真正的可怕之處。

在他的認知裡,也許人與人最大的傷害就是婚姻的背叛,和商場上爾虞我詐、昧著良心隻為利益。

卻始終不知,人的貪欲和惡念能突破多少條底線!

反倒是在這世界,階級特權明晃晃存在,他看到人生而被分成三六九等。又在每每遇事時,有周辭淵、常伯、常媽媽將事情掰碎揉爛了一點點教他。他得承認,他看到的世界早不同以往,人為了自己的**,真的什麼都乾得出來。

就像上一次謀逆,這一次正在進行的拚殺,他們何嘗不是至親骨肉,可設計彼此動起手來,一個比一個狠……

崔茂懷望著西方,眼中並無焦距。腦海裡卻清晰的一一閃過自己前世為數不多的親人。

正是和自己有切實利益瓜葛的人們。

早在爺爺第一次昏迷後,他就公開了遺囑。

除了爸媽、姑姑、姑父,表哥手裡現有的公司股份,爺爺把他名下所有股份都留給了崔茂懷,另將鑫華館的彆墅並家中一切也都給了崔茂懷。

至於爸媽,姑姑、姑父和表哥,媽媽和爸爸早年離婚,當時該給媽媽的股份和錢都給了,所以爺爺遺囑裡不存在再分割什麼給媽媽。

而爸爸、姑姑姑父和表哥,爺爺則將多年來國內外購入的不動產和銀行保險櫃裡的古董珠寶並各類收藏、股票期貨,清單詳細的分彆留給了幾人。

同時表明,今後整個集團交由表哥管理。但仍處於在建階段的度假療養山莊這個項目,則由崔茂懷監管。

爺爺當時會提前公布遺囑,一來當時他真不行了,擔心再昏迷會搶救不過來。二來,公司是爺爺大半輩子的心血,投入的感情大概和對親生孩子沒啥區彆。爺爺驟然倒下,外界立刻對集團未來猜測紛紛,公司內部的股東和職員也都懷揣不安……

雖然爺爺對公司的安排早就表露過。光看崔茂懷一直掛著公司高職但向來不管事,相反,表哥在公司上上下下的職位輪轉,後來又被留在爺爺身邊學習,其中用意有眼睛的人都當明白。

但到底趁清醒的時候由律師和數位大股東見證及早公布遺囑,總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也免去了公司和家裡不必要的動蕩。

隻是爺爺的這番用心,對於當時真切聽到遺囑內容的“家人”來說,又都意味著什麼呢?

崔茂懷努力回想當時圍在病床前爸爸,姑姑,姑父,表哥的神情……

可惜,他當時一味沉浸在即將失去爺爺的傷心驚怕裡,何曾注意過這些細節!

崔茂懷緊了緊仍在發顫的手。

‘你心裡其實有猜測了不是嗎?’忽而,周辭淵的聲音似響在耳畔,崔茂懷下意識抬頭四顧,跟著反應過來,那人根本不在身邊。

但這熟悉的話熟悉的語調,倒的確是周辭淵會對他說的!

是的,崔茂懷不傻,冷靜過後再細想前世的死亡,前後點點滴滴,他哪裡會真沒懷疑。最簡單的思路,他死後誰是最大的受益人,對方至少就有重大嫌疑。

他作爺爺遺囑的繼承人之一在遺囑生效前突然死亡,爺爺當時的情況隻怕不可能再更改遺囑,那麼關於他的分配部分,無疑就會變成法定繼承。

爺爺的直係親屬還有誰呢?

一個是自小因為爸媽工作忙,幾乎替代了部分母親的身份處處照顧疼愛他,甚至因為表哥性格相對獨立成熟,就乾脆跟人說他是她貼心小兒子的親姑姑;而另一個,更是他喊爸爸的人……

會是你們中的誰嗎?

崔茂懷心下暗問,這也是他最難接受的……

再次感覺到胸口的重壓感和難抑的煩躁焦急,崔茂懷知道,他該打住了。不管今夜他為什麼會突然想起前世的死,為什麼能冷靜的分析他的凶殺案,但實際上,都跟現在的他無關。

他不可能跨越時間空間去改變自己的結局彌補遺憾,更沒有能力去找他血緣上的至親問出究竟。

相反,眼下的他,同樣麵臨著不小的危機。

崔茂懷自覺不是政-治敏感度高的人,但今晚的叛亂,對他、對周辭淵無疑都會有影響。

一場真刀真槍的叛亂必定是要戰出個生死勝負才能結束。若陛下贏了,大約朝堂會再次洗牌,但對他和周辭淵影響應該不大。

但若是成王贏了呢?

不提他的爵位閒職,光是他的產業鋪子還能像現在一樣背靠大樹好乘涼,輕輕鬆鬆賺大錢麼?

而相比他有可能被打回平民身份,產業縮水、身價暴跌的風險,周辭淵作為當今陛下的私人情報頭子,他有“存活”這個選項嗎?

崔茂懷不禁焦灼。

踱步在陌生新家的回廊下,不知不覺,東方泛出一線白光,崔茂懷才驚覺一整夜過去了。

遠處的喊殺聲不知何時變小停歇的,反正這會兒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

常媽媽備了早飯,滅燭也過來請他們用飯後休息,說是他已經安排好府裡人手輪流,外頭若有變會及時有人傳遞消息,請他們不要擔心,先養精蓄銳以備後續。

老王爺隻喝了一碗湯便示意大家按滅燭說的先睡覺,也沒有堅持再回逍遙閣,而是宿在前頭東廂,以便看著他們這些小的。

崔茂懷又親自把茂琛、茂瀾,須金勒送到他們住處,回來匆匆用熱帕子捂了把臉,便再撐不住直接栽倒在床上……

連續多日操心忙碌加上昨天宴客醉酒,晚上又被驚嚇醒來,崔茂懷縱使喝茶吹風強打精神,也始終處於一種昏沉狀態。終於,卡頓嗡嗡作響的機子,可以暫時按下關機鍵了。

但崔茂懷一樣睡的不安穩。

夢裡交織著前世今生,流水賬一樣毫無慣性邏輯,以致他醒來都不記得夢裡的內容。唯有那種似真似幻的拉扯感牢牢占據著他的大腦,難受異常!

崔茂懷到外麵的時候,老王爺也起了。倒是幾個小的,因為老王爺發話彆叫他們,所以不見。

滅燭得了新消息,但具體情況仍不明。隻說這小半日宮城那邊沒大動靜,宮門也未見開啟,不知究竟如何。周辭淵隻派人再傳話:要他們安守在家便好。

等待總是最熬人的。

盛安城所有裡坊關閉,就連平日裡聽慣頗覺得擾人的市集鉦鼓今日也聽不到了。處處都透著股不安壓抑感。

一整日便這樣過去了。

崔茂懷不知延善坊那邊情況如何,鋪子今兒肯定是開不了的,隻盼家裡眾人都平安才好。開明坊這邊多是宗室權貴,家家仆從充足,治安維持的倒不錯。儘管四麵坊門外有弓箭手拉弓看守,但到底沒和裡坊內的護衛發生衝突。

又是一夜,隱隱似有整軍沉重的鐵甲馬蹄聲,跟著喊殺驟起,不多時外頭又全都陷入死寂。

崔茂懷他們聽著這樣的動靜自是睡不著的,便又聚在一處熬了通宵。直到聽見恢複的報時鼓聲,才略略鬆了口氣。但大家也聽的清楚,這鐘鼓隻是報時,而非日日裡坊和城門次第開啟的開門鼓。

“該是定了。”

老王爺輕輕說了一句,隻不知這定的到底是哪一方。

兩天煎熬聽著時間不長,可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明白其中擔憂害怕焦躁不安是什麼滋味,到最後,甚至會產生哪怕是壞消息呢,隻求趕緊給個痛快的強烈欲-望。

現在,結果將出,崔茂懷又覺得自己好像做不到想象裡的灑脫隨便。

他擔心維護他的陛下,擔心被劫持的朱相等人,私心更擔心的,周辭淵,千萬彆有事啊!

****************

儘管知曉宮內勝負已定,但消息塵埃落定到傳出來,總是需要時間的。

這一日,盛安城城門並所有坊市大門依舊緊閉,外頭倒是不停有威武軍、巡城衛和從盛安附近調回的各軍營衛所軍士巡梭於盛安城中。

滅燭報說天明前聽到的動靜就是調回的軍隊在城中誅殺叛軍。如今他們裡坊外負責看守的叛軍也均被就地格殺。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太平了。

可滅燭這話顯然說早了,一家人才放鬆些一道兒吃頓正經飯,就聽外頭又有縱馬疾行者,聽著人數還不少……

不多時,斷續就有男女哭喊求救傳來。

滅燭的人回報的倒是快,說是上頭派軍在各裡坊清繳叛黨。不光他們開明坊,但凡參與前夜叛亂,和叛軍有關的,一律抄家下獄,或就地正法。

崔茂懷對開明坊住戶尚不熟悉,並不知道能讓他們聽到聲響被抓的到底是附近哪家。本想問問老王爺,可轉眼看到祖父頹然疲憊的模樣,到底沒問出口。

下午的時候,阿秋突然慌張跑來,滿頭汗口齒不清的說,他和鄧伯正在前院巡邏,忽然聽到有人喊著救命胡亂拍他家大門,起初還以為又是來打探消息的呢,哪想剛走到大門,透過門縫就見後頭一個騎馬的追上來,衝著那喊救命的就是一刀。

“真,真一刀就砍死啦!”阿秋聲音發顫,“過了一會兩個士兵過來把屍體拖走。幸好,沒,沒來找咱們……”

眾人聽得心驚。

也可知外頭現在有多亂!

越是這種時候,對於他們這些沒參與叛亂或暫不相乾的人,最好的自保手段無疑是緊鎖門戶,安分守時。

於是接下來的半日直至晚上家裡人都相對沉默,睡的不算早,更難睡踏實,依稀聽到常媽媽說“周公子回來了”,崔茂懷尚不知是夢是醒,已張開了眼睛。

跟著瞧清常媽媽肯定的笑容,崔茂懷瞬間爬起、下床、外衝,所有動作一氣嗬成,直到光腳踩上冰冷的地磚,整個的冷的一哆嗦,同時終於看到了院外火把燈籠照明下正向他疾步走來的熟悉身影……

周辭淵一身銀色盔甲,是崔茂懷不曾見過的模樣。甲胄襯著火光,在淩晨將亮未亮的幽明天色中,令他整個人像是發著光。

竟至有些模糊……

崔茂懷眨眨眼強壓澀意,隻怪怨呼吸間縈繞在口鼻處的白霧著實礙事,然後不等他屏息揉眼,周辭淵已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來。

張開的手臂在觸到崔茂懷之前又生生打住,下一秒,崔茂懷卻不理周辭淵鐵甲冰寒的體貼,直接撲了人滿懷,兩隻手緊緊把人圈住。

一語不發,卻滿是經曆數重驚嚇後的不安委屈。

和強烈的控訴!

周辭淵再無遲疑,立刻回以有力的擁抱安撫。感覺到懷弟身體輕顫,又低頭將下顎臉頰抵在他的發頂,讓他感覺到自己真實的溫度。也以這絕對控製的姿態給與他懷弟支撐和安全感。

崔茂懷的呼吸果然漸趨平緩……

兩人就著相擁姿勢好一會兒,誰都沒說話。

奈何時間不對。

周圍家仆下屬無所謂,周辭淵耳力好,聽到不同於這些人的腳步聲走近,忙一把將崔茂懷抱起,順手接了常媽媽拿來的大毯,將人裹了安放到屋中暖榻上。

果然,這邊才安置好,茂琛、茂瀾、須金勒前後腳就跑進院子。他們不知道來者是誰,但這幾日家中人人警醒,身邊伺候的報說前頭開了府門有人進府,所以都匆匆來問。

見到是周辭淵,有點意外也算合理,一起行禮後不等問城中情況,老王爺也到了。

單看老王爺穿戴整齊,臉上亦無倦意,想來已經醒了些時候,但一開口問問題就知道剛才周辭淵經過前麵祖父住處並未多停留……

周辭淵單手搭在崔茂懷盤膝而坐的腿上,時間有限,對這場叛亂說的也簡練。

的確是成王謀反。

以西南軍報傳召京中諸將和朝中重臣入宮,由此控製眾大臣,也使得盛安及其周邊沒有歸附成王的駐軍不能及時反應調度救駕。

“假傳聖旨大人們就信了嗎?”崔茂琛奇怪。

陛下口諭自然沒傳那麼多人。但西南緊急軍報是真的,成王又早有籌備,同樣是宮中內侍配威武軍去傳話,加急軍報入城、進宮又是事實,大家關心軍情,一時又哪裡會想到有人會假傳聖旨誆騙他們入宮呢……

“是他能做出來的事!”老王爺說了一句,語中滿含怒氣。

崔茂懷略不解。

固然成王逼宮、假傳旨意威脅大臣的行徑都挺可惡,但成王謀反這事祖父不是早知道了,當時也是祖父不過深深一歎,這幾日根本不提這事,今天卻動怒了?

沒有給崔茂懷解惑的時間,周辭淵已拱手繼續道:

“好在陛下早有準備,雖花費了些功夫,到底一舉擊潰叛軍。如今,已無事了。”

一場幾日夜的叛亂在周辭淵講述中幾句話完結。大家雖意猶未儘,但聽到周辭淵親口說‘無事’,到底都徹底放鬆下來,甚至有點劫後餘生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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