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想說的是,若府上婆母妯娌難以應付,便來此處晾晾她們,沒有必要委屈自己。
寧晏聰慧,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目光滯在錦盒上,慢慢湧現一眶酸意。
燕翎這是毫無保留地把自己一切都給了她。
算得上掏心掏肺了。
她不知自己該如何回饋他,燕翎什麼都不缺,吃穿用度上她自認為做的夠好,轉念一想,麵對一份赤城的心意,最好的法子就是不要辜負他,於是她笑著應下來,“此處美不勝收,又格外自在,我著實喜歡,若在府上住著乏了,我就來這邊消遣。”
寧晏走累了,小腿發脹,忍不住彎腰揉了揉,燕翎見狀便道,“對了,西北角有一溫泉,你若乏了,我陪你去泡湯浴。”想起什麼,他眼神略微炙熱了幾分。
“啊....”寧晏失聲,眼睫微地輕顫了一下,鴛鴦浴嗎....
麵頰不由自主地竄上一片紅暈。
這個時候露怯顯得無能,“等你忙完,我們過去...”
每回床事,幾乎都是熄燈下進行的,唯獨燕翎生辰那日,時辰尚早,天還未黑,隻是一人麵兒薄,到底沒有赤//裸相對,衣裳雖淩亂,猶然掛在身上。
一人也從未共浴過。
今夜卻要與他共枕鴛鴦浴,那畫麵光想一想就很旖旎。
寧晏閉了閉眼,努力克服即將坦誠相對的尷尬。
可惜天公不作美。
邊關傳來急報,韃靼與瓦剌果然在齊齊達爾草場打了起來,朝廷定下將此處草場賜予烏木達後,手續交接直到三月才完成,眼下進入夏日,正是齊齊達爾草場最肥美的時候,各部爭奪不休。
燕翎遺憾地起身,將寧晏輕輕抱在懷裡,揉了揉她發梢,
“好好睡個安穩覺,我走了...”
寧晏送他到門口,那挺拔的身影很快嵌入夜色中,他背影消失那一瞬,她心裡竟也罕見湧現幾分失落。
燕翎三日未歸,待處置停當,來奉天殿給皇帝請安,彼時皇帝心情好,正在欣賞吳奎給他尋來的幾頭小烏龜。
小烏龜被養在玻璃缸裡,裡頭堆了些青綠的水草,有兩隻趴在缸底一動不動,另外一隻貼著缸壁,大半個身子陷在水裡,唯露出個腦袋,骨碌碌盯著皇帝。
燕翎進入禦書房,一眼就看上了第三隻小烏龜,眼瞅著皇帝拿著一隻乾淨的羊毫要去戳小烏龜的背殼,燕翎忽然出聲阻止,“舅舅....”
皇帝愣了一下,抬眼瞅著燕翎,燕翎等閒不喚他舅舅,但凡喚他舅舅準沒好事,他將羊毫丟開,雙掌撐在禦案,眯起眼看他,“何事?”
燕翎指了指那隻攀爬的烏龜,麵色如常道,“舅舅,邊關喜訊連連,您看在我鞠躬儘瘁的份上,將這隻烏龜賞我?”
換做平日皇帝一話不說應下,如今嘛,皇帝陰惻惻笑道,
“翎兒,想要這隻小烏龜可以,拿東坡肘子來換。”
燕翎嘴唇抿得直直的,沒經過寧晏準許,他不會擅自給她攬活,這是對妻子的不尊重。
小烏龜嘛,哪兒不能找。
燕翎很快換了一副神色,行了君臣大禮,肅敬道,“陛下,臣已三日未歸家,特來給陛下道安,若陛下無吩咐,臣便要回府了。”
皇帝看著他有些傻眼,這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不過開個玩笑,他就不能爭取爭取嘛,一隻烏龜而已,當皇帝的還是有些要麵子,板著臉看了一眼吳奎。
吳奎立即打圓場,“陛下最疼世子您了,世子既是看上這隻烏龜,便帶回去吧。”使了個眼色,小嶽公公連忙將那隻小烏龜擰出來單獨放在一個小玻璃缸裡,捧好送給燕翎。
燕翎抬眸瞅著皇帝,他老人家雖然有些不情不願,卻沒有阻止的意思,便接了過來,“謝謝舅舅。”
“去....”皇帝鼻子都氣歪了。
燕翎高高興興擰著小烏龜回了明熙堂,寧晏恰在桌案後算賬,瞥見他回來,露出個笑容,“可算回來了?小廚房給你熱了東坡肘子,你先坐一坐,我把這一頁賬目算完。”
燕翎聽得東坡肘子,腳步一頓,他雖沒答應舅舅,但舅舅心心念念想吃肘子,燕翎也想滿足他,隻是如何哄得寧晏給舅舅做一盤?
他來到桌案前,拖了一把錦杌坐在了她對麵,將那隻烏龜慢吞吞推至寧晏視線下,
“這是做什麼?”寧晏杏眼睜圓,盛滿疑惑。
燕翎麵不改色卷起官袍的袖口,搭在桌案上看她,“這是舅舅賞我的,能否請晏晏幫我養。”
“幫你養嗎?”寧晏欣喜地將玻璃小缸抱過來,低頭往壇口瞅了一眼,小烏龜抬起腳朝她撲騰了一下,是很罕見的火焰龜,寧晏很喜歡,“好....”
燕翎眼神直白睇著寧晏,“等養好了,把那層皮殼掀掉,我便要吃了她....”
寧晏笑意僵住,嚼著他的話頭,漂亮的眼珠慢慢轉了半圈,“你要吃烏龜?”
吃烏龜倒是沒什麼,這道菜也不難見,但是先養一養再吃...太涼薄了。
寧晏秀眉蹙起,露出嫌棄。
燕翎鎮定自若頷首,“對,這道菜我惦記著很久了....就等著將那層厚厚的殼給撬開。”
寧晏無語地看著他,罷了,燕翎第一回拜托她做事,不好推拒,
“我先替你養著吧。”沒答應給他吃。
將玻璃缸抱著離他遠些了。
不想給他吃?
那可不行。
燕翎看著她這些小動作笑了笑,信手執起她握過的狼毫,慢慢轉悠著,“晏晏,明日能否做一道東坡肘子給我.....”
話未說完,隻見寧晏一麵擦洗玻璃缸,一麵扔來兩字,
“做夢!”
“........”
燕翎坐在西次間,看著那盤熱好的東坡肘子,在連夜送給舅舅和自己當堂吃了之間遲疑著,沉默半晌,他吃得一滴油都不剩。
*
半個月內,燕家與程王府走完問名納征等流程,程王府想早日將燕玥娶進門,將婚期定在兩月後,這是極為倉促的,事已至此,國公府也沒推辭,這門婚事並非燕玥所願,準備起來也無精打采,徐氏將嫁妝一事全部交給秦氏料理,寧晏樂見其成。
淮河夏訊,死了不少災民,群情沸騰,皇帝派燕翎南下處置,這一去就是半個月,寧晏百無聊賴,要麼去明宴樓吃香喝辣,要麼去長公主府泡泡湯浴,日子轉眼到了五月底。
一日暑氣正盛,蟬鳴夜躁,屋子裡悶熱不堪,寧晏看了會書,身上黏著濕氣,飲了口退熱的涼茶,往窗外瞥了一眼,這時,如霜打廊廡外匆匆進來,肅聲稟道,“主子,寧府傳來喜訊。”
寧晏心中一咯噔,扭身坐起來,神色冰冷問,“蓮姨娘生了?”
“生了,生了個兒子,三老爺大喜,老太太也賞賜不少貴重之物,讚她給三房添丁進口,功勞卓著。”
“奴婢打聽了一遭,老太太與三老爺有意扶正蓮姨娘,姑娘,咱們得想法子阻止,否則今後您回寧家,還得叫她一聲母親,光想一想,就惡心透了。”如霜臉色嫌惡到發木。
寧晏神情一瞬間淡漠到了極致,那壓抑在肺腑裡的寒氣忍不住滋滋往外冒,想當年她母親坐月子,這位蓮姨娘隔三差五鬨幺蛾子,父親寧一鶴縱著寵著慣著,母親鬱鬱寡歡,在她一歲多的時候撒手人寰。
她不認同母親將喜怒哀樂寄予男人身上,但寧一鶴和蓮姨娘的罪過是撇不開的,更不消說後來那麼多年她們母女想方設法算計她,這個仇,她必須得報。
她一直在等待時機,先前是能力不夠,機緣不夠,自離開寧家的牢籠,她能施展拳腳的機會越來越多。
“嬤嬤,咱們安排的那一顆棋子,到了該浮出水麵的時候...”:,,.,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