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黎繼續想,難道之前阿澤就沒有威脅過她麼?有的啊,她也有感覺到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
所以,其實都一樣的,“魔尊”和“阿澤”都一樣。
因為從來沒有得到過愛,也不知道怎麼去愛,隻能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想要留住愛。
沈黎萬沒想到,要將她腦中割裂的兩人看做完整的一人,除了可以努力說服自己“魔尊”就是“阿澤”,還可以在她的心理位置上將“阿澤”拉低到跟“魔尊”一個水平線。
有點離譜,但這樣想的效果還不錯。
沈黎慢慢走入低階弟子們經常活動的場所,她身邊時不時有男男女女經過,不過因為她很低調,不少弟子都沒注意她。
直到有人突然驚訝道:“沈……哦,不是,宗主夫人!”
這個聲音有些眼熟,沈黎抬眼望去,竟然看到了崔鈺,那個在萬炁宮結識的元嬰,曾在乾震教礦場被段清澤無意所救。
“崔道友。”沈黎也打了聲招呼,“你怎麼在此地?”
崔鈺這會兒滿麵紅光,精氣神跟在萬炁宮時比起來不可同日而語。
他燦然一笑:“這不是自從咱們宗主的身世為人所知後,我便能光明正大地以曾受恩人恩惠的身份加入戮天宗。”
沈黎滿臉驚詫:“身世為人所知?他們都知道什麼?”
崔鈺一愣,隨即好像僵住了,額頭冒出冷汗,連忙說:“林家那邊好像知道宗主是林家人了。”
他不自覺地往陰影處看,心裡直怪自己多嘴。
段清澤在發覺沈黎碰到崔鈺後,便立即趕了過來,傳音給崔鈺,要求他遮掩過去。隻可惜傳音有距離限製,他隻耽擱了一點功夫,崔鈺便說出了足以引得沈黎懷疑的話。
崔鈺的事沒人報上來,他也不知崔鈺幾時來了戮天宗,若知道崔鈺在此,他會提前吩咐好。
他藏身暗處,靜靜看著沈黎。
沈黎不解道:“林家瘋了?怎麼會把這個消息公之於眾?”
她覺得過去跟林家那麼多次接觸,林家應該知道段清澤就是當初被林家分支賣掉的魔修之子,特彆是當初他們在白鷺縣祭拜那次,算是確鑿的證據。而且因為三百多歲的年輕洞虛這個稀有條件,要將段清澤跟魔尊對應上也不難。
問題就在於,這種段清澤不會主動公布的事,林家怎麼自己爆出來了?是怕正道們不懷疑他們嗎?
崔鈺了解的內情不多,隻能聽著宗主的傳音,基本照搬:“似乎是林家家主不恥於分支做下的惡事,因此向全天下謝罪。”
沈黎微微點頭,這倒是有可能,畢竟林之存是那樣正義的修士,而林之意在太崇秘境中的表現也可圈可點,是個好人。
隻是,段清澤可以接受身上流有林家血脈一事被天下人知曉麼?
說起來,這段時間她也不是沒在外麵逗留過,都沒有聽到過這個消息,是最近才爆出來的嗎?那段清澤知道麼……啊,千裡通還通著呢,就算他之前不知道,現在也知道了。
崔鈺怕自己再說錯話,趕緊跟沈黎告辭跑掉了。
沈黎低頭看著千裡通,忽然低聲道:“阿澤,你早知道這事了嗎?”
段清澤的聲音從千裡通中傳來,很平靜:“是。不必擔心,我並不在意。”這消息甚至是他自己讓人廣為流傳的,若他在意,便不會這麼做。
“可我在意。”
沈黎忽然轉身便往回跑,很快便跑回了本殿前。
摘了麵具的段清澤正站在那裡,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
沈黎驀地撲過去,一把抱住他。
雖然林家或許是好意,但這種身世的曝出,對段清澤來說或許是一種傷害。
他怎麼會願意世人談論他的過去?他那些淒慘的過去,他不會想讓彆人知道。
段清澤輕輕撫著沈黎的脊背,淺笑道:“阿黎,我並不在意。你放心,林家知道的沒那麼多。我所有不堪的過去,隻有你最清楚。”
沈黎聽段清澤這樣說,心裡好過了一些,便仰頭看著他笑道:“你最後一句好危險哦,像是要殺人滅口時說的話。”
段清澤忍不住大笑,低頭親昵地說:“我要堵你的嘴隻會用這個方法。”
隨後他托起她的下巴,溫柔地吻在她唇上。
沈黎逐漸迷失在這個吻中,剛剛因崔鈺的話而生出的那點疑惑,也拋之腦後。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沈黎便在修煉,跟段清澤對招,獨自在戮天宗溜達,甚至走出更遠之間來回切換。
因為想通“阿澤”和“魔尊”的關係後,她在接受眼前的人也是她的阿澤這件事上進展顯著。
與此同時,她也在不停地挑戰段清澤的底線。
這一日,沈黎原本正在修煉,而段清澤則去前廳議事,她忽然睜開雙眼,躡手躡腳跑到了前廳。
前廳裡設置了隔音陣,沈黎聽不到裡麵的人在說什麼,但這並不妨礙她接下來要做的事。
前廳內,察覺到沈黎正在門口徘徊,段清澤想著沈黎是不是有什麼急事要說,正要暫時叫停議事,就見她一下推開門走了進來。
其實沈黎本來推不開這門,但段清澤看她有推門的動作,便立即鬆了禁製讓她得以輕鬆推門進來。
沈黎可不知段清澤偷偷為她做了什麼,她鼓足勇氣闖進來後,便忍著羞恥心在眾目睽睽之下疾步跑向段清澤。
剛剛正在說話的長老停住嘴,看看沈黎,再瞥瞥氣息都變柔和了的宗主,果斷垂眸當沒看到。
其餘人反應也差不多。
沈黎走至段清澤寶座前,伸出雙手嬌滴滴地說:“宗主,我做噩夢了,要你抱抱才會好。”
這話沈黎自己聽了都是一身的雞皮疙瘩,然而段清澤卻捉住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抱入懷中,麵具後的漆黑雙眸滿是柔和笑意:“夢到什麼了?”
並沒有編好噩夢內容的沈黎:“……”
她一下埋入段清澤懷中,低聲道:“不知道,反正很可怕,嚇死我了,你可要好好安慰我!”
在場之人在林薑兩家婚宴當日都是在場的,他們明明記得宗主夫人那時還是膽敢辱罵宗主的堅韌模樣,不知道為何如今卻變得如此嬌滴滴?
宗主的喜好真不是他們能臆測的。
段清澤揮了揮手,示意所有人離開,待他們悄無聲息地離去後,他才輕撫沈黎的長發道:“那要我如何安慰你?”
他托著沈黎的肩膀令她跟自己平視,微笑道:“這樣?”
隨後他便吻了下來。
沈黎整個人都驚了,抱一下也就算了,大庭廣眾下親吻不太好吧,她倒也沒有那麼開放!
沈黎嗚嗚叫了兩聲,段清澤卻不肯鬆開她,直到她眼尾發紅,他才鬆開她笑道:“他們早走了,除了我沒人見到你這般嬌媚模樣。”
沈黎回頭一看,整個議事廳不知何時早空了,她剛才卻以為有外人在而羞恥得不行。
她氣惱地捶了段清澤一拳,他毫不在意,甚至還捉了她的拳頭在唇邊親吻。
那之後,沈黎還玩了好幾次類似的花樣,可段清澤每一次都很配合,完全沒有生氣。
她猜段清澤絕對知道她在乾什麼,但他卻從來不跟她挑明,隻是默默地配合,或者說很享受她這樣的投懷送抱。
於是,沈黎開始換彆的花樣了。
這一天,說是在戮天宗附近走走,幾天前她也是在附近走了走,然後乖乖回去了,但這次,她卻越走越遠。
走出了大概五裡地,她都在路上遇到好幾撥認出她向她行禮並以詫異目光目送她獨自一人離開戮天宗的弟子,也沒見段清澤出現。
於是她又走出了五裡地,然後躍上一棵樹,默默地思索。
忽然她揚聲道:“阿澤,你在嗎?你在的吧?”
他怎麼可能放心她走出那麼遠,是以他一定在悄悄跟著他。
沒等沈黎叫第二遍,段清澤便現身於樹下。
沈黎低頭看著樹下的男人,他沒戴麵具,隻是平靜地看著她,嘴角掛著很淺的笑容。
“你一直知道我在折騰點什麼,是吧?煩了嗎?”沈黎問。
段清澤勾唇笑道:“怎麼會煩?我也玩得很開心。”
這話也不是哄她的,即便她有時候會提出很古怪的要求,即便她亂進議事廳打斷他們的重要會議,他也不覺得煩,不如說覺得很新奇,也很享受。
看著她笑,看著她鬨,他的心情總是會不自覺好起來。
所以他陪著她一起鬨,他本也不在乎彆人如何看他,除了她。
沈黎歎道:“你真的完全不會因為那些事發火呢。”
段清澤自然明白她這麼做就是為了試探他,試探他會不會因為她冒犯了他而發怒。
但他隻在意她是不是真正在看著他,愛著的是不是他,其餘的並不在乎。
見她在努力嘗試消除對他的恐懼,他怎麼會不配合,不為此高興呢?
曾經她為了不給“阿澤”拖後腿而忍受拓脈的痛苦,如今她為了他而與對他的恐懼對抗。
因為他說想要,她便努力去做。
“你戴上麵具。”沈黎道。
段清澤也不問為什麼,將麵具戴上。
瑞蠻麵具凶狠,隻有麵具後的那雙眼睛是沈黎喜歡的柔和。
她張開雙臂,跳下樹,向戴著麵具的男人撲去。
段清澤輕鬆地將沈黎抱了個滿懷,他想,這是否表示她已過了心中的障礙?
沈黎確實已經想通了。
不論是她平常與他相處時的觀察、感覺,還是她那些試探的結果,都反饋給她一個統一的結論。
他就是那個愛護她,黏著她,寵溺她的男人,這一點從來沒有變過。
嗯……也有一件事不同,因為有她在,二十二歲的段清澤並不想滅世,而這個三百多歲的段清澤……應該也不想吧?不然他乾嘛還要跟她這樣糾纏?
想到這應當是不用再考慮的問題,沈黎隨口道:“阿澤,在辛伏縣時你曾無意間說過你想要滅世……你收集玄石也是為了那個目的吧?現在你應該不會還有這種想法吧?你看人世間多美好。”
段清澤微微一怔,他確實有些時候沒想過這事了,柔和的眉眼漸漸變得冷寂,麵具下的他勾了勾唇,溫聲道:“阿黎,我有你了,怎麼會想滅世呢?”
現在的他當然並不想立即滅世,等過幾年,他也享受夠了,再滅世不遲。
沈黎毫不意外地笑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她掙脫開段清澤的手,看著他揚起笑臉:“不然你也沒必要這樣費時間費精力跟我折騰,是吧?”
段清澤牽著沈黎的手往回走,輕笑道:“是以你準備何時答應我的求歡?”
沈黎:“……?”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沒成功,瞪著段清澤道:“你當初的要求我隻能算是勉強完成了一半,等完成另一半後再說吧!”
段清澤想起他當初的要求是,他要她看著他時看的便隻是他,要她愛他勝於愛她自己。
前半確實勉強算完成了,至於這後半,她說她做不到,她最多隻能做到愛他像愛她自己一樣。他也答應了。
“還差多少?”段清澤頗有耐心地問道。
沈黎隻覺得他這問題是亂問,愛意哪能用數值衡量?
她回道:“不知道。等到了那天,我會知道答案的。”
段清澤忽然低頭在沈黎耳邊笑道:“阿黎,我前幾天見過崔鈺。他說他又找了些新的經典雙修秘籍,要獻給我。”
沈黎耳朵都紅了,卻故作自然道:“人家好心給你的,你就收下唄。”
段清澤笑道:“既然阿黎如此說了,我便收下了。今後我們總歸用得著。”
沈黎狠狠掐了他的掌心一下,段清澤卻像是毫無知覺,牽著沈黎愉悅地往前走。
這一路上,進出戮天宗的門人們見自己的宗主和宗主夫人手牽手走路,雖已經見怪不怪,還是忍不住在心裡感慨,沒想到他們的宗主也有沉迷情愛的一天,真是太稀奇了,趕緊多看兩眼。
沈黎隻當沒看到那些戮天宗弟子的偷偷摸摸看過來的視線,不是低頭走路,就是時不時看向身側的段清澤。
其實她現在也不是不能跟他睡,畢竟感情已經有了,其餘其實不是問題。
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朦朦朧朧的感覺,阻止她跟他有進一步的發展。
正因為這種遲疑,她連那天在玉女山看到她體內陣盤的事,都一直沒有告訴他。
她後來也再次找過,但並沒有找到陣盤在她身體哪裡。
沈黎也不確信她這種遲疑是因為什麼,是因為她怕他隻是一時興起,過不了多久便不再對她有興趣麼?
如果僅是因為如此,她應當不會這樣遲疑。不論是她穿越前的世界,還是這個修真世界,對所謂貞操都沒那麼看重,合得來在一起一段時間,合不來就分,都是很正常的事。
她想不明白,便愈發在意。既然段清澤並不會逼她,那她就再等等看,或許要不了多久就會有答案。
在心態徹底改變之後,沈黎也輕鬆了許多,不再刻意試探段清澤,不再為難他。
反倒是段清澤不習慣了,有天還問她,怎麼不來議事廳了?
他當然知道她為什麼不去了,這麼問隻是想讓她再扮演嬌滴滴傻白甜罷了,她根本沒搭理他。
這天,沈黎正在後殿修煉打坐,忽然察覺到丹田的翻滾忽然變得厲害起來,而她也有了一種特彆的明悟。
她好像終於要升金丹了。
沈黎連忙離開後殿,跑到本殿前的平台上,她仰頭一看,人就呆住了。
碩大的烏雲正在鋪天蓋地地滾過來,這架勢跟當初她初遇段清澤時他被雷劈有的一拚。
不是,她隻是要渡個小雷劫啊,用得著這麼大陣仗嗎?
察覺到身邊人的到來,沈黎轉頭看向他。
段清澤冷漠地看著頭頂的烏雲,雷電在烏雲中閃現,積聚的能量恐怖驚人。
沈黎陡然明白過來,這該死的天道又要趁機劈阿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