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王重陽知道自己錯認了。哪怕描述相近,但屰月客並不是黃藥師。
有點失落。倘若是黃藥師寫的《自宮的108種姿勢》就好了,等他忙完煉製解藥,便能相約就此書深談一番。
不似現在想要約見屰月客, 卻被負責聯絡的池藏風被告之高人每半年隻見一位外客。
事有輕重緩急。
王重陽自然選擇把麵談論道的名額讓給了棟白。
目前最重要的是換來三屍腦神丸, 從而儘快找出詭異毒蠱的解方。
四月秀蔓, 大理洱海。
天光微亮, 觀浪亭,一手交貨一麵見人。
不必有第三個人存在。
前來之際,雙方都拿著一本《自宮的108種姿勢》就行。
棟白騎著馬,提前一炷香抵達岸邊。他手上拿的書,封皮皺皺的。一角卷起, 顯然是翻閱過許多次。
正設想著編撰此書者的可能形象, 遠遠望去,則見洱海上遙遙有輕舟隨風而來。
扁舟如葉。
一襲白衣勝雪,男子獨立舟上。
男人瞧著而立之年,卻身如淵渟嶽峙,更是不染絲毫紅塵紛擾之氣。
人來時,旭日初升。
碧波漣漣,晨光滿天,在其身後綻放。
棟白:對上了!
如此相貌, 如此氣質,如此情景,正是完全契合了他對世外高人的設想。
高人, 之所以是高人。
不一定要白發長須,既然對陰陽之氣與天地之變有獨到見解,勢必也能精通一些青春常駐之術。
“棟白, 你好。”
池藏風飄然上岸,微微頷首,好一幅仙風道骨姿態。
今日,她完美複刻了初見時的逯仁。
當時,逯仁一派超凡脫俗,僅用幾個眼神就將孤高狷介與可靠穩重結合得恰到好處。
那樣一位大能修士,他對一個屢屢被大宗門拒之門外的孩童說,‘你骨骼清奇,注定不凡,可願做我的徒弟’,涉世未深的孩子怎麼可能不被誆進去。
光陰荏苒,鬥轉星移。
如今,池藏風徹底了解了逯仁的真麵目。
她的好師父修為高深不假,教導徒弟用心不假,鮮有害人之心也不假,但是性格著實與仙風道骨無關。
此時此地,池藏風就完美借鑒逯仁的形象來騙棟白了。
也不能算欺騙,書是她一筆一劃親自寫的,暗藏的武學理論是切身體會,至多是借了一副容易讓人相信的外表。
此次易容出行,池藏風做得心安理得。
棟白被這幅屰月客的形象騙了又有什麼關係。生活總是要充滿各種意外,年輕時,誰沒經曆過幾個騙子。
棟白細細打量著眼前的男子,越看越覺得自己運氣好。
哪怕此次找不到虛竹遺寶,但能見到撰書者就沒白跑一趟大理。
“屰月客先生,今日得見,吾之幸也。”
棟白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書迷,語氣誠摯而充滿欽佩,邀請對方快到觀浪亭落座。
可惜相約戶外,無從準備茶水。
棟白表示很抱歉,甚至想邀請人入城喝茶。
但不問世俗的屰月客必定不會在意無茶無酒,聽濤迎風已得好景,何須再添其他外物。
兩人隨意坐下,從自宮之書聊開了去。
主要圍繞內功之氣,若分陰陽要怎麼平衡的問題。
交談很愉快。
什麼都敢說,沒有避諱,暢所欲言。
池藏風收獲良多。果然不能閉門造車,而相互討論便能博采眾長,是對擬出葵花秘籍缺陷的方法有了更近一步的設想。
氣氛愉悅,時間就會過得快。
不知不覺,日頭漸高,是到了該說再見之際。
棟白隻覺時間飛逝,正暢想著改良葵花寶典的方法,但未得出最佳結論就要結束探討了。不舍,真是不舍,但當止則止。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棟白表現得恰如依依不舍的書迷,不願輕易與崇敬的作者說分彆。
不舍,也要分彆。
此前尚有一件要事未完成。見麵會談已經談了,就要依照約定拿出該給的貨。
棟白爽快利落取出瓷瓶, “三顆三屍腦神丸,先生收好。”
今日交易就要完成。
這對雙方都是一場辨識真偽的過程。
會麵,談話。
棟白通過來者對武學的見解言辭,判斷此人是否為真的屰月客。
接瓶,聞味。
比起識人,相較而言,池藏風鑒彆丹藥的真偽更困難。
“有黃粱草的氣味,難怪此物敢稱三屍腦神丸。”
池藏風說的黃粱草氣味來自毒丸紅色外層。此物氣味異常清香,仿佛黃粱美夢一般。
夢裡什麼都有,仿佛能輕易斬三屍,成仙指日可待。
刮一刮,紅色藥殼之下露出了灰色內丸。那裡滲出一絲淡淡腥味,正是裹著煉化的屍蟲。
殘酷的現實被包裹在美夢之下。
當屍蟲入腦,絕大多數人沒有解藥連活著都困難。此生受製於人,何談自由逍遙,成仙更成癡人說夢。
棟白麵不改色,心底卻掠過一些晦暗不明。
屰月客也不知究竟是何來曆,對藥理與蠱術也是頗有研究。
問,當然是不會問。
都是懂規矩的,你不問我怎麼搞來的毒,我也不問你要此毒做些什麼。
“此物,我就代王真人收下了。”
池藏風也不多言,“就此彆過,有緣再見。”
會再見嗎?
肯定會的。因為確定棟白也修煉了葵花秘籍,他想要徹底根除切一刀的弊端,再見就是一定會再見的。
“好,有緣再聚。”
棟白語氣略有留戀,還是拱手告辭。
是該一人泛舟,另一人騎馬,水陸各不相同地離開。
下一刻,忽生異變。
池藏風剛剛解開係舟繩子,忽感背後有一道陰風襲來。
就見棟白沒有上馬,而是突然出手擊向岸邊。
岸邊,鬆樹應風狂擺。
針葉被卷了下來,此時化成利尖銳暗器,衝著池藏風而去。
池藏風:???
怎麼一回事?見一見棟白換得三屍腦神丸,這道送分題竟然畫風突變,是要搞成送命題嗎?
豈有此理!
誰允許中途變題的。
池藏風衣袖一擺,將那些可能把人紮成刺蝟的針葉掃落在地。“棟白!你……”
“詩雲: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
棟白搶白,再也不複適才謙遜的書迷模樣,微抬下巴儘顯桀驁。“我不過是在驗證先生的理論是否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