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 好端端地在睡覺,先是被當頭砸下一把疑似屠龍寶刀,又是被人認了爹。
少年郎認了爹就昏過去了。
池藏風能怎麼辦, 隻能先檢查少年的傷勢。
此人背部中毒掌,一個無比清晰的幽綠色五指掌印, 距離心臟部位就差一寸。
而通過進一步觸診,發現除中掌處猶如烈火烹油般發燙, 其餘皮膚皆是猶如萬年寒冰般徹骨地冷。
這人的傷勢極重,還能活著喘氣全憑運氣好。若是毒掌偏了一寸直接命中心臟,他也就沒機會墜崖認爹了。
池藏風出手如電, 以九陽之氣先穩住了少年心脈, 再封住了幾大穴位的寒毒, 不讓它們繼續滲透。
這寒毒極為難纏, 但也是巧了,九陽真氣是它的克星。
那麼能不能一夜治愈呢?
可以是可以, 隻要池藏風贈予一半的內力,將其傳授給陌生的少年就能幫他清除寒毒。
然而, 萍水相逢,如此舍己為人的救治又是憑什麼呢?
因為俠義兩個字?什麼都不調查救一個重傷之人, 如果此人十惡不赦呢,救了他是在做好事嗎?
反正池藏風做不到如此大發善心,更不談當下的環境條件不允許。內功療傷要不會被打擾的安全環境, 而當下擊殺少年的一夥人可能就在附近。
另外,少年身上還有另一種毒,依照時間來看中毒一個月有餘,潛伏著就等近日毒發。寒毒與原先的毒物混合讓少年病情變得複雜起來,這也說不清他運氣是好是壞了。
池藏風搖搖頭, 眼瞅茅屋徹底塌了再也住不了人。
崖底不易久留,既然人和刀都掉了下來,追兵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來。寒風呼嘯中,她一手提著刀與行李,一肩扛著少年去尋覓下一個落腳地。
沒有下山,小鎮人多眼雜,不如朝著昆侖深處而去,治病所需的草藥等物也能在深山獲得。
臘月,昆侖飛雪實屬常事。
深山雪皚皚,風刀霜劍,無需贅述有多冷。
玉天寶自幼在雪山生活,本以為早就適應了嚴寒,他卻是被冷醒過來的。
那是一種似乎從骨髓裡散發出來的冷意,仿佛能感覺到血管被一寸寸冰封,甚至牙齒凍到顫抖地即將脫落。
“好、冷。”
玉天寶睜開眼,發現一丈開外就是燃燒的柴火堆,但他沒有感覺絲毫溫暖。
仿佛烤了一個假火。
火光中,玉天寶渾渾噩噩的腦子開始重新運作。
覺得冷,因為他中了玄冥神掌。然後,鹿杖客和鶴筆翁要將他徹底滅口,他殊死一搏,跳了崖。
之後呢?
玉天寶猛地坐起。想起來了,在意識模糊之際,似乎看到玉羅刹救了他。
啊啊啊!怎麼辦,會不會被爹打一頓?對了,屠龍刀呢?以刀作為禮物,是不是就能免去懲罰?
“你醒了。”
池藏風提著一捆草藥進入山洞,就看到被救的少年宛如僵屍一般坐著。
“能醒過來,也就是還能苟活。先不說彆的,把一件事解釋清楚,你叫我爹是怎麼個意思?”
“啊?”
玉天寶反應了好一會,傻愣愣地看著眼前人。
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搞錯了。他垂死掙紮的跳崖一搏,原來並沒有出現玉羅刹因為父子間的心靈感應趕來救人,隻是被陌生人救了。
是了,越仔細回憶,實情越清晰,他是被陌生女人救了。
這就非常尷尬。
玉天寶麵部表情更加僵硬。其實,還能再搶救性解釋一下,他真的沒有蠢笨到男女不分管人叫爹。“我之前腦子很不清醒,而隻看到了模糊身影。對不起,你不是我爹。”
池藏風:這話聽起來怎麼怪怪的?
哪怕知道少年要表達的意思,但總有種在說她沒當成爹而會頗感遺憾的意味。遺憾個鬼,有這樣的傻兒子,她恐怕會心疾反複發作。
玉天寶也發現了話有歧義,立即補充說明:“我的意思是,你和爹的氣質很像。不,不是說你像男人,不對,也不是爹會穿女裝。額……”
池藏風和善微笑。
確定了,這小子是真傻,非常不會說話。
玉天寶越解釋越亂,深吸一口氣,終於把意思給表達清楚了。“是你們都有超級高手才有的氣場,一個眼神就能殺死人。”
池藏風:她沒有!
她的眼神不能殺人,至多是藥味能哭死人而已。這小子的話,讓她有要去找傻子爹告黑狀的想法了。
難免好奇,是誰養出了這種傻兒子。
“我叫池朔。”
池藏風似乎隨口一問,“你呢?家在哪裡?”
“我,玉天寶。”
這會報出姓名,玉天寶本該脫口而出他是西方魔教的少主。
但,想到此前被一波明教攔路搶劫的嘲諷他武功爛的像是冒牌貨,眼下難免遲疑了,不知會否再次遭到嘲笑。“我爹是玉羅刹,住在西域天山上麵。”
哦,姓玉。
池藏風正要若無其事地點頭,則被後麵那一句話給驚到了。
什麼!玉羅刹?
玉羅刹有這樣一個傻兒子?
不會吧?堂堂西方魔教教主,竟然教出一個武功平平無奇的孩子?
玉天寶的內功練得很普通。原本以為他是缺乏名師指導,但西方魔教怎麼會少了適宜的好功法。
這人的根骨不算絕佳,但也達到了大多人的中平標準。好好練功,不至於隻有如此本領。如果說是為棄武從文,但也不見他被培養得足智多謀。
池藏風上上下下打量玉天寶。奇怪了,難道是慈父多敗兒?
“看什麼這樣看著我?”
玉天寶縮了縮脖子,“有哪裡不對嗎?”
池藏風肯定不會隨意質疑彆人家的父子關係古怪。
但能確定玉天寶不是魔教教主之位的理想繼承人,除非玉羅刹是抱著毀滅魔教的想法去搞的。
“沒什麼,在想你該怎麼療傷。”
池藏風轉移話題,“說說吧,怎麼搞成這幅樣子的。”
玉天寶偷偷鬆了一口氣,直覺跳過了一個危險話題。
這下事無巨細地說起前情,從拍賣會買刀,出了寺廟被明教攔路搶劫,逃走時遭遇玄冥二道而選擇跳崖一搏。
“我昏迷了多久?原真說了要去找幫手的。”
玉天寶靠近火堆努力驅寒卻收效甚微,此時並沒有生出命不久矣的絕望。
因為大難不死被救了,而理所當然地相信隻要他活著,不論多重的傷,他爹都能設法給治好。
池藏風聽完來龍去脈,立即發現了異常。
三個月前,玉天寶帶著護衛趁著玉羅刹外出時偷溜下山。如今,他體內有另一種毒,且中毒一個月有餘,又是誰下的毒?
“你睡了三天。”
池藏風也沒能到處走,目前尚且不知山下情況,“暫時沒發現有尋人隊伍上山搜查。”
不僅沒有西方魔教來找少主,就連玄冥二道的人影也沒瞧見,更沒有那一夥搞打劫的明教教徒。
池藏風也不隱瞞,把所知病症與山上的情況都告之玉天寶,“對了,還有一件事,那把刀……”
“不,我不能把刀送你,屠龍刀是我專門給爹買的。”
玉天寶第一反應要守住屠龍刀,儘管他現在連動動手指都覺得困難。“醫藥費,我會出的,等我回家能給你一大筆金銀珠寶。”
池藏風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有道是識時務者為俊傑,玉天寶自身難保,卻仍不懂這種道理,能看出來是從小被寵大的。哪怕是給玉羅刹買的又如何,她不敢搶嗎?
這小子憑什麼怎麼敢如此直言?
池藏風不由懷疑,玉天寶說她和玉羅刹氣質接近,難道傳聞中喜怒無常的玉羅刹是一個和藹而親的人?
其實,她並沒有想要那把刀。
一來,是沒想過要獨占屠龍刀,見識過也就夠了。
二來,以她煉器多年的直覺,從天而降的那把刀有點問題,不像是真的屠龍刀。
儘管此刀鍛造得非常好而玄鐵與精金製成,是削鐵如泥、隱含殺氣、淩厲剛猛,更有磁性能吸附暗器,但總是缺了點什麼。
缺了點什麼呢?
本來是要問拍賣會上此刀的介紹詞,但被玉天寶一打岔,索性不再多提。
話不投機半句多。這會她提出質疑,隻怕也要被懷疑是來騙屠龍寶刀的騙子話術。
“行吧,你付金銀珠寶做醫藥費也可以。”
池藏風揭過這一茬,“接下來有何打算?”
玉天寶的計劃很簡單。找魔教分部,給玉羅刹傳消息,等救援。
至於身上還有另一種毒,他有點懷疑是原真弄的。
因為一直沒有發生過其他可疑事件,三個月來隻有原真與他同進同出,但也不排除有人偷偷下毒,而要找原真問個明白。
“以上,隻要等一等就好。”
玉天寶模仿著山腳下小狗的眼神,眨著眼睛向池藏風請求,“前輩,在我爹來之前,您能暫時幫我控製一下病情嗎?”
裝可愛也罷,裝可憐也好,這都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