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覺到她在他身前輕輕的鬆了口氣。
罷了,不能操之過急,他想。
其實今天的進展,已經出乎他的預料了,畢竟他原本以為,她還要過好一段時間才能明白他的心思,可如今倒好,不用再藏著掖著,他可以坦坦蕩蕩的告訴她,他就是喜歡她。
“我不逼你。”他說:“我們慢慢來。”
隻是最後的結果,他不會允許拒絕罷了。
鬱秋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聽他這般說,一直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
建安帝好笑的低頭看她,兩人間的距離還是很近,鬱秋小心的覷了他一眼,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後挪了挪。
小狗崽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湊過來嗚嗚的叫著,繞著鬱秋的腳轉圈圈。時不時吐著舌頭舔上她的小腿,
鬱秋沒好氣的抬腳把它們弄開,不過還記得放輕力道,建安帝隻看著沒說話,半晌才道:“小五也有這麼大了,可沒它們這樣活潑。”
鬱秋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小五是被建安帝帶走的那隻小狗崽,和小一小二們可是親兄弟,“那它吃得下東西嗎?是不是生病了?”
“身體還好,就是不愛動彈,我下回把它帶來給你看看。”
“好。”話音剛落,鬱秋才反應過來,頓時有些尷尬,因為按照原來所想的話,就應該以後都和建安帝保持距離才對,結果被繞進去了。
現在再改口也不行了,看著建安帝臉上的笑容,鬱秋眼裡露出幾分懊惱。
“陛下今日心情不錯?”
常祿發現了,自打昨日建安帝出宮歸來之後,嘴角的笑容就始終沒落下去,旁的人不敢直視天顏,自然也沒能注意到,但常祿跟著伺候了建安帝幾十年的,哪裡能不了解他。
實際上,他還注意到建安帝今天時不時的都走神了,偏偏他眉宇間帶著的愉悅,卻不像是有心事的樣子,反倒是……有點像動了春心的毛頭小子。
但這顯然又不太可能,他伺候建安帝三十多年了,建安帝的整個青春期他都看著呢,少年到青年,不管是第一次通人事還是大婚的時候,哪怕是當年的豔色傾城的麗妃,也沒能得到太多寵愛,建安帝的整顆心都撲在江山社稷上,對女色並不上心,這是幾乎所有人的認知。
常祿心裡有些好奇,可建安帝出宮的時候,為了避免身份泄露,他是不樂意帶太監出去的,大部分時候都隻帶護衛。因此常祿也沒法得知他的所有行蹤。
建安帝回過神來,怔了怔,道:“你倒是瞧得清楚。”
建安帝意識到自己確實是有些情緒外露了,不過常祿是他信任的人,倒還不至於生氣,不過是心中略有些思量罷了。
距離中秋不過三五日光景了,宮裡已是一片忙碌景象,太監和宮女們也大都一臉喜意,畢竟但凡這種日子,上頭的主子們總會賞些東西下來,銀錢也是有的,運氣好的還能在那天得些剩下來的山珍海味,怎能不歡喜。
便是宮妃們,年紀大了雖說少了些爭寵的心思,可總還有那麼幾個心有不甘的,就想著在宮宴上到陛下麵前露臉呢,各個都使勁渾身解數,尋摸來的各種新奇玩意了準備獻上去。
便是皇子公主們,也不能免俗,可身為眾人的獻媚對象建安帝,此時卻已經在琢磨著中秋當天如何赴約了。
中秋夜,宮裡自然也備了宮宴,難得的佳節,大魏朝倒沒有要求臣子入宮同慶的意思,但是皇子公主們卻是不能缺席的,連帶著已經出宮建府的幾位皇子不例外。
建安帝身為天子,需要操心的卻不多,自有內務府和掌管宮務的德妃和淑妃操持,不過難得的是,樂陽長公主也帶著丈夫兒女一塊進了宮,雖說她已經外嫁,但這時候進宮,對於她們來說,已經是一種殊榮,樂陽公主自然不願意放棄這樣的機會,左右平昌侯府裡自有老夫人操持著,她能帶著丈夫兒女進宮,老夫人高興還來不及呢。
畢竟往日裡天天住在一塊,又不是沒有一起用膳的時候,可這參加宮宴,還是中秋這種不請外賓的小宴,對於他們來說是難得的長臉機會。
然而樂陽長公主這一回進宮,也不隻是參加宮宴那樣簡單,她是有意想得個建安帝的賜婚旨意的,自打從秋狩那回知曉了嘉儀郡主芳心暗動之後,樂陽公主簡直為這個女兒操碎了心,擋著她不讓鬱媛有蠱惑的機會也就罷了,可這女兒卻害了相思病,成日裡鬱鬱寡歡的,叫樂陽公主看得實在心酸。
可她也實在不樂意叫女兒嫁個庶子,便是鎮國公府又如何,一個庶出名頭砸下來,她女兒以後出門都要矮彆人一個頭,樂陽公主從來都把嘉儀郡主當掌心明珠寵著長大的,哪裡舍得讓她受人恥笑,所以思來想去,隻能想法子另外訂一門親,如此斷了女兒的情思,到時候出嫁了就好了,至於夫妻感情,成了親自然也就能相處出來的。
隻是這人選,卻實在難找得很,燕京裡稍有些名望的世家子弟,樂陽公主幾乎都細細查過一遍了,她女兒是郡主,和建安帝的關係也不差,比之公主也不差什麼的,因此樂陽公主自然不願意委屈女兒,隻管往高裡挑,這這燕京真正的高門子弟裡出挑的也就那幾個,不是已經有了婚約就是早已娶妻生子,剩下的那幾個裡,能找的就更少了。
樂陽公主就想從建安帝這裡得句準話,到時候挑個好的賜婚,讓她女兒風光大嫁,自然也就不會再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而且,人選她已經看得差不多了。
她想讓嘉儀嫁給魏曜。
六皇子魏曜是淑妃的兒子,樂陽長公主雖然也好權勢,但是太子和三皇子都已經成了婚,連側妃侍妾都有幾個了,樂陽公主知道自己女兒的心性,根本不適合後宅複雜的,但是尋常的世家子弟,她又看不上眼,選來選去,就選到了六皇子魏曜。
這本身就是表兄妹關係,魏曜的年紀相對還輕,被淑妃管得很嚴,淑妃畢竟就這麼一個兒子,雖然沒想著讓他去爭大位,當然主要是爭也爭不過,前頭還有太子和三皇子,魏曜性格相對來說就有些憨了,淑妃隻願他當個日後當個閒散王爺就好,因此選的皇子妃的家世,就不用計較太多了。
樂陽公主對這一點就十分滿意,嘉儀性子也簡單,就是給她個皇後當她也是當不來的,這可真不是她瞧不起自己的女兒,隻是嘉儀確實沒長這根筋。
她和魏曜年齡相近,各方麵的秉性也差不多,樂陽公主是想著,這嫁給魏曜當了皇子妃,日後就是王妃了,又對皇位沒有威脅,不管日後是太子登基還是三皇子上位,總歸礙不到魏曜身上去。有表兄妹的情分在,也不擔心魏曜會欺負她女兒。
因此,此番樂陽公主進宮,一方麵是想探聽下淑妃的意願,若是能成,這可就是她女兒的親婆婆了,樂陽公主自然是想和她打好關係的,另一方麵,便是不成,從建安帝拿討句準話,日後給個賜婚聖旨,嫁到彆家去也沒人敢輕視。
下了馬車,樂陽公主帶著嘉儀郡主往宮裡走,一邊輕聲囑咐。
“淑妃娘娘性格寬和,前兒你及笄,她還給添了禮,待會見了人,你也多說幾句好話,彆總悶著不吭聲。”
可她卻不知,她這般的所為落到嘉儀郡主眼中,隻覺得心裡一陣煩悶。嘉儀郡主雖說性格單純了些,可到底不是傻子,她這段時間的頻頻動作,見不著鬱媛的麵不說,她提一提她的名字,丫鬟們都立刻噤聲,要不就連忙找話題轉移視線。
嘉儀郡主一開始還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這種事發生得多了,也就回過味來了,知道八成是在她娘那裡露了馬腳,她娘這是防著她再和外男見麵呢。
她一開始反應過來的時候,確實嚇得心驚肉跳的,可樂陽公主沒有發落人,也沒有找她談話,漸漸的,隻是在給她選夫婿一事上變得格外熱衷,嘉儀郡主一方麵隻能裝傻,一方麵卻也覺得十分壓抑,她娘這是吃準了她不敢反抗,所以才事事這般給她拿主意呢。
可她口口聲聲都是為她好,便是嘉儀郡主原還有些心虛,聽得久了,卻變得煩悶起來,一想到日後隻能按照樂陽公主的意思嫁人生子,從此也許再見不得心上人一麵,這日子似乎都沒了盼頭。
嘉儀郡主從小錦衣玉食,幾乎就沒有受過委屈,她不敢找樂陽公主理論,連之前還能和她出出主意的鬱媛都見不上麵了,隻得鬱結在心裡,精神都懨懨起來。
前兩天就聽她娘總提起六皇子來,這會兒又叫她去討好淑妃娘娘,嘉儀郡主便猜到了幾分,心下隻覺得一股火氣直衝太陽穴,眼前一黑,腳下就是一個踉蹌。
樂陽公主吃了一驚,幸好有伺候的丫鬟及時扶住了,才沒讓嘉儀郡主摔倒,可她心裡的那股氣,卻再也壓不下去了。
“娘,我想回家。”
“你在說什麼傻話?”樂陽公主隻當她是身體不適,還湊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可是哪裡不舒服,待會兒我讓你外祖母找個禦醫來給你瞧瞧……”
“娘!”嘉儀郡主一把推開了她的手:“您是不是想逼死我!”
“這話可怎麼說?”樂陽公主根本沒反應過來,卻見女兒抬起頭的時候,臉上竟掛著兩條淚痕,本來想教訓她的話頓時都說不出口了。
嘉儀郡主已經全然忘了此刻她們已經進了宮裡,幸好她就算爆發了,也沒有大小聲,隻是哽咽著說:“您彆再把我推出去了,你選的那些人,我一個都不喜歡,您疼疼我,彆再逼我了好不好……”
樂陽公主沒想到她竟是早就看出來了的,頓時又驚又怒,她一番慈母心腸,所做所為還不是為了她,結果換來的卻是女兒的怨懟,這叫她心裡如何不難過。
可她還記得此時此地根本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隻得強壓了怒氣:“有什麼事,等宮宴完了回府再說,你現在鬨出來,是覺得好看不成?”
嘉儀郡主還以為她妥協了,有些驚訝,樂陽公主瞪了隨行伺候的幾個人一眼:“今日你們什麼都沒聽到,若是讓我知道外麵傳了什麼話出去,你們且緊著身上的皮。”
那幾個下人頓時都噤若寒蟬。
嘉儀郡主也連忙拿帕子拭了淚,低著頭不再說話。
鬨了這麼一出,樂陽公主哪裡還有心情再去找淑妃敘話,她的心都亂成一團了,得虧了沒和丈夫兒子們走一塊,不然被他們看見,指不定她兒子也有樣學樣了,樂陽公主天生強勢掌控欲強,丈夫兒子都被管得很嚴,之前她還以為最不省心的是兒子,不想現在先鬨出來的,竟然是她一向最乖巧溫柔的女兒。
樂陽公主感覺自己受到了很大刺激。
幸好沒什麼人撞見,樂陽公主也隻能這麼安慰自己了,她是個極要麵子的人,若不是這次宮宴不能隨便離開,她都想讓人把女兒先送回府了。
可樂陽公主卻不知道,她們剛從那邊走過去,兩個身影就從轉角處走了出來。
魏昭也沒想到能見這麼一出,真沒看出來,這嘉儀好似真對謝承澤癡心不改啊,魏昭頓時有些遺憾,若是謝承澤也動心該多好,那他就有好戲看了。
這個時候的魏昭,還不知道幸災樂禍多了,火遲早有一天燒到他自己身上去。
雖然說中秋宮宴難得,但對於在宮中長大的皇子公主們來說,卻也算不得什麼稀奇事,往常壽宴,百花宴,除夕或者元宵,總是沒少過,魏昭和魏曜就從頭到尾沒怎麼熱衷,獻的禮也不過是尋常的珍寶,好在建安帝本就不在意這個。
太子和三皇子,卻不免又彆了一回苗頭,但此時建安帝尚在壯年,身體康健,因此朝堂之爭還不是那麼明顯,三皇子也不敢做得太過,隻是故意讓三皇子妃在席間出了點意外,然後當眾爆出了已有身孕的消息,想要以此來博得建安帝的好感。
畢竟大魏朝這一代的人丁也少了些,雖然庶子庶女也有了幾個,可嫡出的第三代,也就東宮的一個小郡主,如今不過才三歲大。
沒有嫡出子嗣,太子的位置便更加不穩,三皇子不免得意幾分。
隻他這心中的小九九,在場的都沒有幾個傻子,如何看不出來,建安帝也沒表現得多欣喜,隻隨口讓德妃安排,再賞些東西給三皇子妃,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你沒瞧見,三哥的臉都憋青了,當誰不知道誰呢。”
魏曜本就是個性情直的,最看不得三皇子平時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他對皇位沒什麼執著,太子待他們又比較寬厚,所以魏曜覺得太子還是不錯的,倒是三皇子一直蹦躂,三皇子的母妃德妃,平時也沒少找他母妃的麻煩,因此看魏晫吃癟,他就樂得看笑話。
宮宴一結束,他就找魏昭說話了。
魏昭也不喜歡魏晫,不過他倒不會這般直接,魏曜還有母妃撐腰,魏昭卻相當於沒有母家的,因此在對上其他皇子的時候,他一貫不愛明著來,就算吃了虧,他也習慣用彆的手段來報複,保準讓對方連怎麼倒黴的都不知道。
“所以叫你平時彆摻和,他蹦躂得再歡,最後還是得看父皇的。”
魏昭雖然和魏曜交好,可此刻在宮裡,他卻是不愛和他談論這些的,畢竟隔牆有耳。
“我先回府了,你今日喝了不少,早點歇著吧。”
魏曜的母妃還在宮裡,他宿在宮裡的時候不少,但魏昭卻不愛在這呆著,不是自己的地盤,便覺得做什麼都有人窺伺。
還不如回自己府裡自在。
且這回的中秋晚宴,也不知是怎麼個回事,父皇直接把那些歌舞曲藝表演否了,直接入席,導致這場宮宴結束得也比往常早許多。
他這個時候出宮,還能到街上逛逛,中秋佳節,外麵也熱鬨得緊。聽說春滿樓最近來了個新人,彈得一手好琵琶,還賣藝不賣身,魏昭有心想去看一眼。
魏曜卻也坐不住,他也不想留在宮裡呢,這來來回回的景色都看遍了,還不如和魏昭一起出宮玩有意思,於是纏著跟了上來。
魏昭也不趕他,反正淑妃就是想怪他帶壞自己兒子,也不敢和他當麵對上,魏曜雖說比他大,可有時候他看著他,總跟看著個弟弟似的。
魏昭對他還算有點耐心。
“這美人也不過如此。”身為皇子龍孫,兄弟兩個從小到大見過的美人太多了,魏曜對那春滿樓的新人一點都欣賞不來,且他性子魯直,本就不愛那種文縐縐的風雅消遣,那琵琶彈得再好,還能比得過宮裡的樂師嗎?
故而他半點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魏昭倒是老神在在,給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的喝著,魏曜見他不說話,也覺得無趣,便開了窗,春滿樓的夜景也是一絕,他們要的又是最好的包廂,從這邊的窗口往外看,還能瞧見環繞燕京的河流,還有不少年輕男女在河邊放著燈。夜市上也是人來人往,一派盛世喧囂之景。
突然,魏曜的目光落在一處凝住了。
魏昭見他遲遲沒說話,有些奇怪,方才走過去看了一眼,“看見什麼了,怎麼這副表情?”
他順著魏曜的目光看去,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之處。
魏曜回過神來,哂笑了一下:“不……沒什麼。”
應是看錯了吧,這個時間,父皇怎會出宮?,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