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冷柔
快到晚飯的點, 杜蘭芝一覺醒來聽到了樓下的動靜,還伴隨著阮慈的尖利叫喊, 吵得人根本睡不好。
出來瞧了眼, 還沒看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就見陳旖旎推開了沈京墨, 打開門, 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看起來是吵架了。
沈京墨佇立原地,肩背僵硬著, 手懸在半空, 悵然若失。手臂上還有她身上的溫度和推開他的觸感。
那麼那麼的抗拒。
“京墨,出什麼事兒了嗎?”杜蘭芝平淡的聲音從樓上飄下來。
沈京墨一瞬回神, 放下手, 插回口袋。
他抿了下唇,斂去了眼底神色,抬起頭。
另一側,阮慈就靠在樓梯圍欄邊上,有些得意地看著他。好像是讓他吃癟難堪,是多麼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那表情, 就像是那年這個女人初來乍到,對他媽媽肆意叫囂跳腳時那般的挑釁囂張,自以為是。
真令人惡心。
沈嘉致剛在客廳, 也把發生了什麼聽了看了個七七八八,這會兒坐不住了,正要往來走想說點什麼舒緩一下氣氛。
就聽沈京墨冷冷說:
“她和你不一樣。”
音質寒涼, 一字一頓。令人生畏。
阮慈表情僵住,和一邊的杜蘭芝和沈嘉致一齊愣了愣。
沈京墨說完,連外套都沒穿,轉身就出了門。
外麵寒風獵獵。
下午那會兒跟沈嘉致在室外打球,還不像現在這麼冷,就是起了風才沒再繼續打下去。
此時風更緊,夾著徹骨的寒,肆虐呼嘯。
他還穿著單薄的運動套裝,顧不上回去拿外套。坐上車打了火,一腳油門下去,一路沿著這條路去找她。
彆墅建在半山,沿路下去,是一條長而陡峭的長坡。
陳旖旎沿路一直走,邊把風衣外套披在肩穿上,攥緊領口才稍稍能抵擋寒意。
寒風不饒人,眼睛被吹得乾澀生疼,卻如何也掉不下眼淚。
她捋過一縷吹亂了的頭發,稍微放緩了腳步,拿出手機,看到一通未接來電。
來自沈何晏。
那會兒楚覓送她過來就回去了。晚上沈何晏叫了三五個好友慶生,她就準備見過阮慈一麵,直接和沈何晏一起去了。
這個彆墅區很偏僻,出去了也幾乎打不到車。
本以為沈何晏今天也會在家,但他好像提前跟家中打好了招呼不慶生,一點動靜也沒有。
微博上也沒什麼動靜。
她才知道,原來他今天過的是農曆生日。
陽曆生日那天是他父母空難身亡的日子,從來不過,他也不會讓家人為他慶祝,出道時對外公布的生日也是經紀公司瞎編的,還改小了年齡。
正想著,兩道車燈光從不遠處接近她。
黃昏向晚,薄霧冥冥。
兩道光束太強她一時有些看不清,用手遮了遮眼,才看清了是沈何晏的那輛重型越野。
開車的人是他助理,看起來他們是剛從劇組還是哪兒出來,直接過來的。
沈何晏看到她,打開窗戶揚了揚手。
上次狗仔偷拍和熱搜那事兒之後,他們就沒見過麵了。彼此都忙是一方麵,加之他也實在不好意思。
今天下午接到了她電話,她問他下午或者傍晚會不會回沈宅。她說她要來這邊和她媽媽見一麵,然後他們可以一起過去。
他想起今天是周日,沈京墨一般每周日都會過來陪沈嘉致打打球什麼的。
於是下午劇組的事一結束,他就事不宜遲地過來了。
沈京墨一路上都沒看到她。
這條路盤山蜿蜒,曲裡拐彎的,還有幾條車過不去的近路。邊想著,她是不是從小路穿過去了,打方向盤時差點兒不留神撞在馬路牙子上。
他迅速地調整了一下車身,車底盤擦著道路邊沿過去。
“呲——”的一聲。
尖銳刺耳。
估計是哪兒被劃破了。
他顧不上去想,又送了一腳油門兒,直接飆下了山。
走到半路,看到了她。
還有沈何晏的車。
她的確是從旁邊一條小道出來的,這會兒站定在沈何晏車外,兩人說了會兒話,她神色看起來比剛才輕鬆了不少,也有笑容了。
然後,拉開車門就坐了上去。
沈京墨將車停在了不遠。
目光深沉陰鷙,注視著那個黢黑的車屁股消失,與夜色漸漸融為一體,再也再也看不到。
他雙手握著方向盤,輕輕地,將額抵上去。
悵然地閉上了眼,心口隱隱作痛。
*
車轉彎的一瞬,沈何晏透過車前鏡瞥到了沈京墨的車。
車型和車牌都很顯眼,他一開始還感到十分訝異,但想起,剛見到陳旖旎時,她的表情並不算好。
沈京墨應該是一路追出來的。
吵架了嗎?
他不動聲色勾了勾唇,手裡玩兒了一會兒打火機,回頭,對後座的陳旖旎笑著:
“陸眠說她一會兒自己過來,她不能喝太多酒。陸聽白還找了司機在外麵蹲守,一到十一點就送她回家。”
陳旖旎沒忍住笑起來:“為什麼啊?她都那麼大了,她哥還管她那麼嚴?”
而陸眠好像真挺怕陸聽白的。
“有個人管著不好嗎?”沈何晏漫不經心地笑笑。
陳旖旎愣然一瞬。
忽然想起,剛推開沈京墨出來時,情緒失控沒忍住衝他大喊,讓他不要再管她。
記起高考完某天晚上,她人生第二次向阮慈提出請求,說她想出國學服裝設計。
阮慈又說沒錢。
她知道,阮慈有姥姥的旗袍店變賣了留下的錢,支付她的學費綽綽有餘,就是不想給罷了。
她們大吵了一架,她從那個房子裡跑了出來。
要不是爸爸和弟弟出了車禍,她也不至於非要和阮慈一起生活。還要麵對沈京墨。
她想過很多次,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如果車禍那天晚上不是沈京墨趕來,她估計也死了。
很奇怪,他一直以來表現得足夠恨她,恨不得折磨死她和她的家人,這麼多年,卻一直熱衷於管她的閒事。
那時在那個房子裡,上上下下,就是一條狗都想趕走她。
是他把她留下來。
那晚,也是他出去找的她。
不知她和阮慈爭吵的內容他聽到了多少,那時他站在她麵前,說,他可以送她出國,擔負她一切的學費和開銷。
但前提是,她必須待在他身邊。因為她爸爸已經把她賣給了他。
她早知道他要用儘手段折磨她和她的家人。哪怕她的家人死了,他還要折磨她。
他現在,折磨得她夠慘了。
她咬了咬唇,長籲一口氣,當下沉默下來。
沈何晏在前麵繼續說:“陸眠高中畢業那年,跟我們出去喝酒,都喝進醫院洗胃去了。”
“……”陳旖旎眨眨眼,有些驚異。這些事她從沒聽陸眠提起過,陸眠那時候和她也不甚相熟。
“為什麼喝那麼多?”
“她啊,”沈何晏若有所思地看著窗,指尖摩挲著下頜,“她那時跟我一個好兄弟在一起,高考完分手了,挺難受的吧。陸聽白就她一個寶貝妹妹,再進醫院了怎麼辦?”
他說著,長歎了聲:“有人管也是好事。很幸運。”
*
晚上來的人不多,地方卻選得非常紮眼。是在棠街上一家叫做“蘭黛”的夜店。
音樂嘈雜,光線斑斕,讓人頭痛。
沈何晏換了身簡單的衛衣牛仔褲,頭發也沒做造型,還戴了個框架眼鏡。
在夜店迷幻的五顏六色的燈光裡,來來往往的臉都不怎麼看得清,根本沒人認得他是沈何晏。
來的另幾個人是沈何晏好友。沈何晏說是過生日,估計是這些日子成日地跑通告,跑這兒來放飛天性來了。
他們一群人在那兒玩兒,陳旖旎和陸眠都不怎麼認識,她倆坐在吧台邊上隨便聊了會兒天。
後方舞池音樂響起,震耳欲聾。
陳旖旎其實沒想到今晚會來這裡,她以為沈何晏就是找個人少清淨的清吧,他們幾個喝點兒酒就回去了。
她一向喜靜,下午被阮慈吵了一通就頭痛欲裂,明天還有工作,這會兒坐不住了。
看了看表,也快十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