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前。
自三皇子宣瑾薨逝後, 崇安帝哀思過度, 先是從三日一朝改成了五日一朝, 又從五日一朝改成了十日一朝。
鬱赦按官爵品級本來是五日一朝的,現在按理必然是要上朝的,不過他自來都是時去時不去的, 禦史台這些年參奏他無故曠闕的折子都能埋了大理寺了,崇安帝都以“子宥身體孱弱”為由擋了回去。反正自鬱赦任大理寺卿後大理寺的事已越來越少, 有公務也都是兩位少卿主理, 時間長了, 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鬱赦沒來大家不意外。鬱赦來了,就當個驚喜。
朝會前,宣瓊見鬱赦到了, 心裡打了個突,隨即又覺得無妨, 鬱赦對鐘宛能有幾分真情實意?會不會替他開口都不一定, 多少年了, 除了當庭被言官痛罵時罵回去,鬱赦從來就沒在彆的事上置喙過。
再說就算開口了,真憑實據都攥在史宏手裡了, 鬱赦能翻出什麼浪來?
去大理寺的路上, 鐘宛也想不透, 鬱赦是怎麼把這案子從刑部硬挪到大理寺來的?
來帶鐘宛走的大理獄丞也不知內情, “這個咱們真不清楚, 隻聽人說今日朝會上我們鬱小王爺難得的開了尊口,同禦史台的那個史大人對答了幾十個來回,最終……”
鐘宛難以想象前兩天那個神情恍惚的鬱赦條理分明跟人當朝爭辯的樣子,啞然:“最終如何?”
大理獄丞咽了下口水:“最終……也無法。禦史台那群人有憑有據的,連您和那些小官宦的往來信件都帶著去了,白紙黑字的擺著,鬱小王爺實在沒法替您開脫乾淨。”
鐘宛道:“那……”
“那又如何?”大理獄丞道,“洗不清就走彆的路子唄,鬱小王爺就當庭奏請皇上,把您的案子挪到了我們大理寺來,自然,禦史台又炸了鍋,但咱們小王爺不跟他們講理了,不講理就簡單了,這不,就輪到我們來接您了。”
鐘宛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
“他……”鐘宛心裡即疼又酸,“他攙和這個做什麼?!”
大理獄丞笑了:“不攙和,您可就要進刑部大牢了。”
另一獄丞跟著道,“刑部是五皇子的地盤。”
鐘宛了然,自己要是去了刑部,估計過堂就要被扒一層皮,這些……鬱赦也明白。
“下了朝後鬱小王爺留下了,估計和皇上有話說。”一獄丞又道,“所以少卿大人讓我們先來帶您過去,估計過上不到一個時辰鬱小王爺就能過來了。”
鐘宛被帶進了大理寺,大理寺少卿見鐘宛是鬱赦如此費周章的挪來的,不敢慢待,讓人稍稍搜了身就將他關在了一處淨室中。
淨室中隻有一桌一椅,鐘宛坐了下來,把方才被散開的頭發隨手束起,靜靜思量,該如何在不牽累鬱赦的情況下脫身。
這個案子的重點並不在行|賄受|賄上,湯銘和宣瓊必然會把這事兒往“黔安王私交封地官員”上引,得把重點轉到自己身上來。
怎麼轉?
鐘宛明白,這案子要是鬱赦來審,他多半會簡單粗暴的把事往宣瑞身上一推,好讓自己儘早脫身。
這不行。
害了宣瑞不說,這也正好著了湯銘那個老不死的套,宣瓊那個廢物若突然有了點腦子,還能在事後借此陰鬱赦一手。
不能這樣……
一會兒跟鬱赦動之以曉之以理,儘力勸動他,案子該怎麼審怎麼審。
鐘宛把“湯銘”兩個字從頭到尾嚼了一遍,想要咬死這個老東西,但不得不佩服。
就算如今徒生變故,鬱赦救了自己,也礙不著他的計劃。
這老東西甚至還能假惺惺的覺得他對得起史老太傅了,確實沒要了自己的命啊。
鐘宛自言自語:“林思接著消息沒有……早點宰了老東西算了。”
雖如此說,但鐘宛估計湯銘已經跑了。
鐘宛起身在空空的屋子裡走了一圈,心裡漸漸有了主意。
鐘宛等了足有一個時辰,聽外麵說大理寺卿回來了,又過了半個時辰,有人就來喚他了。
鐘宛整了整衣裳,起身跟著去了。
鐘宛沒被帶到正堂,而繞了兩圈,直接被帶到了鬱赦理事的閣子裡。
鬱赦一身朝服還未換,他坐在書案前,麵若冰霜。
鬱赦的書案上放著幾封信函,還有一張禮單,鬱赦沒看鐘宛,抬頭同大理寺少卿交代吩咐,有條不紊。
自回京之後,鐘宛每次見到鬱赦,鬱赦對他都沒平心靜氣的說過幾句話,鐘宛心裡對鬱赦多是愧疚和心疼,也知道他先被身世傷了心又讓寒食散傷了身,覺得他如何癲狂都是正常的,頭一次見鬱赦如此條理清楚的辦公務,鐘宛一時間看呆了。
鬱赦打發了少卿,“去吧,先寫份案宗上來。”
少卿退下了。
鬱赦看向鐘宛,麵沉如水。
閣子裡再沒彆人了,現在要是磕頭就拜,不免太不是個東西了。
鐘宛嘴唇動了動,“把我弄來……廢了不少功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