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螢看不下去他的糊塗:“你彆光顧著感謝我們,你自己也好好回憶,梳理清楚,你冤枉到底在何處?你到底要找誰?”
“哦。”
此刻放下敵對,蘇木終於表露出幾分真實性情。
清螢難免心中嘀咕,此人看起來是個靈氣逼人的少年郎,但怎麼做事如此糊塗?
哦,忘了他五百歲。
而且,若她猜測屬實的話……木頭腦袋,確實會不太聰明。
*
蘇木表示,他憎惡天穡城的一切,但若說最痛恨的,還得是天穡城城主與神農廟廟祝。
“神農廟中藏汙納垢,便是不算我的事情,依正道標準,也該死一萬次。”
清螢發出了靈魂質疑:“這五百年裡,你什麼都沒做麼?”
蘇木頓時悶不作聲。
嘖。
或許清螢略顯微妙的表情讓他有些敏感,蘇木說道:“我自不是那樣舍己為人的大善人,我隻想見她。”
清螢實在忍不住質疑地看向謝卿辭。
這人的三觀怎麼聽怎麼不對勁,全身上下唯一的優點可能就是誠實——想到什麼說什麼,半點不帶藏的。
這樣的人,真的算需要幫助的弱勢群體麼?
謝卿辭淡聲道:“專注,勿要閒談。”
見他態度嚴肅,清螢兩人都不再打岔。
不過這種態度其實也是一種肯定了。
清螢實在好奇,師兄到底發現了什麼,才願意順著蘇木捋下去。又有什麼事情,是不能立刻告訴她的?
這要是讓不知道的人看見,指不定以為被蘇木美少年外表蠱惑的人是謝卿辭呢。
——到底誰前不久還在吃蘇木飛醋呢?
沉默中,三人回到相遇之地,看起來空無一人的神農廟前。
“就在此處。”
神農廟看起來是座結構極標準規整的大廟,廟門敞開,似乎並不禁止人入內。
清螢側耳聆聽,廟中極安靜,彆說香客,就連道士聲音都聽不見。
“難道沒有人?”
謝卿辭道:“此處被結界籠罩,從外界看發現不了什麼,需要進去。”
清螢問蘇木:“它平時也這樣以結界防備麼?”
“當然不,神農廟是天穡城第一大廟,地位崇高,道士約有千名,僅修為在金丹期及以上的便不下四十。此處平日香火繁盛。隻是近期戒備陡然森嚴。”
蘇木簡單介紹神農廟來曆:“神農廟主要供奉神農與神農木,主持多次天穡城的大型祭典,兼管天穡城風雨氣象等,不過這五百年來,它監管風雨氣象的職責基本名存實亡。”
畢竟百草凋亡,風調雨順也沒有意義。
蘇木攤手:“以上是他們明麵上的職責,背地裡,他們為了喚醒神木,已是不擇手段。譬如他們最重視的,擄掠幼童,抽取其慧根靈性,進行提煉凝華。”
“我對那些幼童能救則救,但也有愛莫能助的。這五百年裡,天穡城吞噬的幼童性命已無法量算。”
隻這一項罪名已然令人發指,看這仙氣縹緲的莊嚴廟宇,誰能想到如此藏汙納垢?
清螢謹慎道:“先進去調查。”
有謝卿辭在,他們沒有被神農廟的結界乾擾,隻見黑發劍修上前,指尖輕點虛空。
仿佛石子墜入湖中般淺淺蕩開漣漪。
謝卿辭道:“跟上。”
他們三人便從容進入神農廟,沒有驚動任何布防。
進入結界內部,才發現彆有洞天。
神農廟內部不說人聲鼎沸,但偶爾也能聽到人聲交談,加之鳥語花香,環境倒是如正常廟宇一般安謐平和……花香?!
神農廟中,竟然多處布置盆栽花草,種植鬆柏,與天穡城環境格格不入。
“神農廟香火繁盛千年不倒,大長老始終是天穡城城主的親信,關鍵正在於此。”
此處五百年未曾退去的翠色給了他們信心。
遠處忽然傳來交談聲。
“走快點,若是耽誤的時辰,血食不新鮮引得大長老發怒,咱倆都要吃掛落!”一個男人低聲嗬斥。
“來了來了。”另一人聲音聽起來更稚嫩些,他慌忙跟上,“杜師兄,今日的主持長老,莫非是……?”
兩人抬腳拐彎,進了一處密閉長廊,四下無人,說話更大膽了些。
“三長老對血食要求極嚴格,每次都是由他喚醒神木,所以此次聖農扶苗始終由他主持,明白了麼?”
“明白了明白了,多謝杜師兄提醒。”
清螢悄無聲息地站在屋頂上,眉頭緊蹙。
血食。
聽起來就覺得冷酷。
是牲畜還好……
“為什麼不能將人押送過來,現點現殺?那樣取出來的血肉不是最新鮮的麼?”二人中師弟不解。
“慎言!”杜師兄立刻嗬斥,“此處為寺廟正堂,莊嚴之地,豈能胡來!”
毫無人性的東西,這兩人皆是該死!
他們的觀念與秋憶夢是一樣的,皆是將活人視作物品,予取予奪。
兩名供奉弟子不知自己已被盯上,他們已到了守衛處,便懂事閉嘴,不再言語。他們如平時一樣順利通過重重關卡,來到神農廟後殿。
一名衣著明顯更高級的弟子嗬斥道:“怎麼來得這般遲?三長老都催過一次了!”
兩人麵色瞬間蒼白不少。
高階弟子沒空聽他們申辯,果斷道:“自己下去領罰。”
“是!”兩人千恩萬謝地退去。
高級弟子這才神色嚴肅地帶著托盤,快步來到一處界門前,身影瞬時消失不見。
蘇木道:“這界門通往神農木根部?”
“不。它通往城外。”
城外?
蘇木問:“那我們豈不是跟丟了?”
界門速度可比什麼瞬身術都快,千裡隻在一念間。
但誰能想到,神農廟居然會把界門以廟宇後門偽裝?
謝卿辭道:“他們正想讓人以為,他們在神農木舊址重新孕育神木。”
“反正現在我說神農廟不乾好事你們該信了吧?可以幫我完成儀式了?”
清螢實在忍不住:“他們害了那麼多孩子,現在說不定還有孩子亟待營救,你覺得撒手不管合適麼?”
再這樣下去,她真要懷疑這五百年裡,蘇木到底有沒有救過人了。
蘇木語塞,聲音小了些:“我又沒說不救……”
最終,得知蘇木能感受到神木誕育情況,以及可以隨時通過神通追上三長老後,他們決定先在廟中搜索,將幸存的孩子救出來。
或許被清螢不時表現出的道德譴責刺激到了,蘇木總算表現得積極了些,試圖證明自己不是人品那麼垃圾的渣滓。
他主動道:“我感覺到那些孩子在哪裡了,隨我上。”
既然做了決定,那便不再對其他雜事胡思亂想。始終縈繞他的彷徨猶豫在蘇木眉眼間消退,少年神色淩厲堅定,率先拔出玉劍。
“在那處側殿的密室下!”
“轟!”
*
秋氏彆院。
“動了!”
老者聲音將冥想的謝天陡然驚醒。
他正想怒斥,這樣突然發聲,很容易刺激到他,一不留神就是走火入魔,靈力逆流的下場。
然而老者下一句便讓他閉了嘴。
“天穡城的氣數動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謝卿辭的變故就在這裡!”
謝天立刻關心:“謝卿辭在乾什麼?”
“在做大善事啊。”老者笑吟吟道。
但語氣怎麼聽怎麼像陰陽怪氣。
“快說快說,彆賣關子。”
老者冷嘲:“謝卿辭曆劫的最終目的,便是證得天道,重整世間天理。”
“是,所以?”
“而他每次曆劫,都必須收集一縷至純天地正氣,方才會迎來最終劫數。”
謝卿辭這一世的上次曆劫,便是他積累功德足夠多,因此劫數來臨,隻是最終沒能順利渡過。
“這對他不是好事?”
“謝卿辭這一世是情劫,他愛那個小姑娘,嘖,老熟人看了都得說聲離譜。”
“不過是個女人,還能如何利用?”
女人還能比得上骨肉親情?
謝天不覺得喜歡女人有什麼好利用地方,謝卿辭吃了父母的虧,怎麼可能再一次上當。
“傻娃娃,謝卿辭上次曆劫,是他自己想證道飛升,順水推舟而已,你當他看不出你爹娘心思?”
謝天被罵得臉麵有些掛不住:“這次他便看得出了?”
“看得出又怎樣?這你便不懂了。”老者輕嗤,“你不知愛有多恐怖,足以使理智者盲目急躁,仁善者暴怒憎惡。尤其那小姑娘對他真情實意,患難與共……這可比你爹娘好使多了。”
他越說越是滿意。
“謝卿辭初次曆劫在此,最後一次曆劫也在此,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
“推動謝卿辭通過天穡城之事,獲得天命氣數,殺了那個小姑娘,讓他情劫立至!”
老者感受到天穡城魘氣與謝卿辭有關,這才讓謝天在此多留幾日,以待變數,如今可算讓他等到了。
謝天將信將疑:“殺了清螢,他情劫就來了?”
“是,讓那丫頭死得越慘越好,最好死在他麵前!你以為這天穡城的魘力如何來的?”
“就是那萬年的神木動了情!”
“可最後,它留下了什麼?一堆在世間混沌度日的枯枝爛葉罷了。”
“行啊老頭,你怎麼這麼懂?”
老者嘿嘿一笑:“你以為五百年前,神木為何枯萎?這天穡城經久不散的魘力哪來的?”
謝天終於服氣:“厲害!”
他心裡卻在想,這老頭布局之深,遠超他想象,之後不能小覷他實力才是。
謝天故作無意道:“那五百年前,老頭你自己來辦的這差事?”
“自然是由我那時的代行者來。”
老頭語氣越發和藹可親:“說起來,那小子天賦比你還高,就是腦子轉得太快了,不太聽話。”
“所以最後死得比較早。”
“唔……那時候他也就二十多歲吧?”
謝天心中凜然。
老者笑吟吟道:“天兒你比他懂事多了,老夫自不會讓你也那般早夭。放心,殺了清螢,為咱爺倆一雪前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