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腳,有兩種上山的方案:坐纜車或者徒步爬山。
陶桃依舊是先詢問程季恒:“你要坐纜車麼?”
程季恒沒有直接回答:“你呢?”
坐纜車去拜佛不虔誠,去拜佛必須徒步,這是當地人的傳統,所以陶桃肯定選擇步行。
“我不坐纜車。”但她又擔心程季恒會因為她的關係放棄坐纜車,又迅速補充了一句,“不用管我,你要是想坐纜車的話就去坐吧,我們可以暫時分開,到時候山頂見。”
程季恒知道她想乾什麼,因為在來的這一路上,他已經看到了好幾個三步一叩九步一拜上山的人。
這種人在他的眼中,就是自欺欺人的傻子,這些叩拜的行為,不是因為虔誠,而是在安撫自己的內心,讓自己心裡舒服點而已。
在他看來,這世上本就沒有神佛,因為人類的**過重,要求的東西太多,所以才造出了神佛。
所以神佛的本質和妖魔無二,都是人心造出來的東西,隻不過一個被美化了,一個被醜化了而已。
他幼年時,母親經常燒香拜佛,她很虔誠,每縫初一十五,必定會去一次東輔當地有名的大佛寺燒香拜佛,還經常布施香火,以供大佛寺博施濟眾。
但她供奉了多年的佛祖,並沒有保佑她。
她最後的結局,比那些殺人放火的人還慘,更可笑的是,她死了,程吳川這種人還活著。
所以程季恒壓根就不信神佛,什麼佛海無邊慈悲為懷,全是在迷惑眾生,如果真的存在神佛,世界就不會這麼肮臟了。
但他知道,這顆傻桃子,一定信神佛。
按照他對她的了解,隻要他們倆一分開,她必定會加入這群三步一叩九步一拜的傻子當中。
人都已經這麼傻了,就沒必要更傻了,再傻下去,就成呆子了。
輕歎了口氣,他道:“我不坐纜車,和你一起上山。”
“那好吧。”陶桃的語氣中帶著點失望,倒不是不想和程季恒一起,而是和他一起的話,她就沒辦法和彆人一樣叩拜了。
她想求佛祖保佑奶奶身體健康,這是她唯一的願望,也是她內心最大的奢求,所以她想用最虔誠的心去叩拜佛祖,希望佛祖能夠聽到她的祈禱。
雲山很高,有些地方還很陡峭,需要手腳並用才行,徒步上山相當耗費體力,而且今天的氣溫還很高,才剛爬到半山腰,陶桃就已經累不行了,滿頭大汗臉頰撲紅,還氣喘籲籲。
半山腰處有個涼亭,她本來沒想歇腳,甚至都已經走過去了,但忽然又考慮到了程季恒的身體情況——雖然都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但也還在大病初愈的範圍內——所以她又停下了腳步。
“要不我們歇一會兒吧。”她轉頭看向了程季恒,然後,懵了。
程季恒依舊是身姿筆挺氣定神閒,除了額頭上冒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水,絲毫不見疲憊和勞累,就連呼吸都和平時一樣緩和平穩。
“你不累麼?”陶桃難以置信。
不累,一點也不累。
這才多高的山?
他玩了小十年MMA,平時還有健身的習慣,體能不是一般的好,所以這點距離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一口氣爬到山頂根本不是問題。
但這顆桃子好像已經累壞了。
於是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累了,需要休息。”
陶桃:“……”
可我好像並沒有看出來你累了。
程季恒又一次捂住了自己的左臂,微微蹙眉:“主要是手疼。”他很認真地說道,“今天醫生看了片子,說我需要多休息,不能劇烈運動。”
陶桃並不懷疑他的話,忽然有點後悔讓他徒步上山了,應該帶著他去坐纜車的,急忙說道:“你快去亭子裡休息一會兒吧。”她忽然看到了旁邊有個小賣鋪,立即朝著那邊跑了過去,“我去給你買瓶水。”
程季恒站著沒動,一直在等她。
陶桃拿著兩瓶礦泉水從小賣鋪裡出來後,看到他依舊站在太陽下,立即朝他走了過去:“你怎麼沒去亭子裡?”
程季恒:“我在等你。”頓了下語氣,他又道,“我想讓你給我揉揉手。”
這語氣,乖巧懂事又聽話,再配上他那一副人畜無害的嘴臉,相當的惹人愛憐。
這一瞬間,陶桃又明白了男人們麵對白蓮花時的感受,就四個字,欲罷不能。
算了,這世間誘惑太多,偶爾糊塗一次,也不算什麼。
陶桃再次選擇了裝瞎:“坐下之後再給你揉吧。”
程季恒:“好的。”
亭子不大,但是一圈都能坐人。
陶桃和程季恒走進涼亭的時候,還有一家三口也在亭子裡休息。
兩人坐下之後,陶桃先擰開了一瓶水的瓶蓋,遞給程季恒:“喝點水。”
程季恒沒接,而是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先揉手。”
可真是會磨人。
陶桃長歎了口氣,把水瓶放到了身體旁邊,拖住了他的手心,斜眼瞧著他:“還是手腕疼?”
程季恒麵不改色心不跳地點頭:“嗯。”
陶桃忽然有點想笑,強壓下了想要翹起的唇角,開始給他揉手。
她的動作一如既往地輕柔。
程季恒微微垂眸,目光溫柔地看著她,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亭子裡很安靜,也很清涼,氣氛十分靜謐。
忽然間,一聲清脆的童音打破了這份靜謐。
“我不想爬了,我累啦!”
坐在他們倆對麵的那位小女孩,在和她的爸爸媽媽撒嬌。
“我好累好累呀!”
陶桃聞聲抬起了頭,看向了對麵的一家三口。
小姑娘才五六歲的模樣,穿著一件粉色的運動體恤,藍色的休閒牛仔短褲,還有一雙白色的運動鞋,小胳膊小腿藕節似的白嫩圓潤,十分可愛。
此時此刻,她正坐在爸爸的腿上,嘟著小嘴巴撒嬌:“我想讓你抱著我爬山。”
媽媽故意板起了臉:“在學校老師怎麼教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小女孩:“可是人家好累好累好累呀!”隨後又抱緊了爸爸,“求求你了嘛,抱抱我!”
爸爸完全無法抵抗女兒的撒嬌:“行,爸爸抱你上山。”
媽媽瞪著爸爸:“山這麼陡,你怎麼抱她?不危險麼?”
爸爸:“背著。”說完,他將女兒放在了地上,然後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蹲在了女兒麵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來,跳上來。”
小姑娘開心的“耶”了一聲,立即跳上了爸爸寬闊結實的後背,抱住了爸爸的脖子。
爸爸背著女兒,穩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看了身邊的妻子一眼:“走吧,再不走就吃不上午飯了。”
媽媽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嘮叨:“還不都怪你,誰讓你這麼慣著她呢?她說停你就停,才走了幾步路,歇了幾次了?”
爸爸也沒反駁,憨憨地笑了一下。
這一家三口離開涼亭的時候,陶桃的視線一直定格在他們身上,目光中滿含羨慕,甚至有點嫉妒。
她想到了自己的爸爸媽媽,想到了自己小時候。
小時候,爸爸媽媽經常帶她來爬雲山,她爬累了,走不動了,爸爸也會背著她上山。
後來,她的爸爸媽媽離開了她。
現在,奶奶也要離開她了。
爸爸媽媽要是沒有離開她就好了,她現在什麼都不怕了。
陶桃的眼眶忽然就紅了。
這一家三口的忽然出現,如同壓垮了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猝不及防間,她崩潰了,內心激蕩不平,如同颶風下的波濤大海,瞬間淚崩了,嗚咽著說道:“我覺得不公平,為什麼彆人都有爸爸媽媽?隻有我沒有?我都已經沒有爸爸媽媽了,為什麼奶奶還要離開我?”
因為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公平。
程季恒從小就明白這個道理,不過他也很能理解她的這種忽如其來的崩潰。
成年人的崩潰,不需要太多的鋪墊,一個瞬間足以。
壓力積攢了太久,任何一個細微末節的小事都可以變成崩潰的導//火//索。
她承受了太大的壓力和挫折,一直在逼著自己堅強,但是人的承受能力有限,總有一天她會崩潰。
和鋼極必斷是一個道理。
這個小傻子,能看透這個萬惡的世界,是好事。
程季恒覺得自己沒必要安慰她,也沒打算安慰她,可是他卻不受控製地開了口:“我也沒有爸爸媽媽。”像是被人下了蠱,他又鬼使神差地說出了第二句:“我媽活著的時候,喊我程小熊,後來她死了,再也沒人這麼喊過我。”
陶桃從來沒有聽他講過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不由愣住了,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程季恒知道自己該閉嘴了,也在心裡拚命地命令自己閉嘴,可是行為不受控製,埋藏在心底十幾年的回憶頃刻之間破土而出:“我爸叫程吳川,其實他的本名不叫程吳川,叫程百川,但是我媽姓吳,叫吳蔓之。他為了追我媽,把自己的名字都給改了。深情吧?”
陶桃點頭,連自己的名字都改成了心愛之人的姓氏,絕對算是深情不移了。
程季恒笑了一下,但眼神中卻沒有笑意,隻有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他追了我媽好久,後來我媽終於答應了他的求婚,但是結婚之後她才發現,程吳川早就在外麵養了個女人,那個女人還給他生了孩子。”
那是個女孩,叫程羽依,比他大兩歲,是他的好姐姐。
那個給程吳川生女兒的女人,叫柏麗清,是個護士。
母親癱瘓在床後,程吳川把柏麗清安排到了她的病榻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