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三天, 下午兩點半,東輔市博愛醫院。
住院部的走廊整潔明亮,陶桃步伐急切地行走在白瓷地磚上, 焦慮不已地去找程季恒的私人醫生。
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二次去找他了。
自從元旦節上午程季恒從昏迷中轉醒後, 她就轉入了一種急躁的狀態中,恨不得一天去找八百遍醫生。
走進醫生辦公室之前,她也沒有忘了敲門,等那位姓楊的醫生說完請進之後,她立即推門而出,焦急不已地說道:“楊醫生,有結果了麼?”
楊醫生歎了口氣, 有點心累。
其實這個問題, 他已經回答無數遍了,但每次他回答完問題之後,不出三個小時的時間,程太太就會再次來找他,再問一遍同樣的問題。
所以他現在看到程太太就害怕, 但他也理解她的心情, 又不得不耐心回答她的問題:“結果顯示程總的腦部沒有受到任何撞擊。”他又補充道。“昨天警察來找程總問話的時候,我也大概了解了一下當時的情況,程總和犯人一起摔在了冰層上,雖然說冰層很厚,還是從那麼高的地方掉落,人體所承受的撞擊力和摔在水泥地上差不多,但是程總在上方,犯人在下方,犯人的身體為程總起了緩衝作用, 大部分撞擊力都被犯人承受了,所以程總幾乎沒受什麼傷,最多就是個輕微撞擊,沒有多大的影響。”
道理陶桃都明白,可她還是著急:“沒有影響的話他為什麼會昏迷呢?”
楊醫生也說不清,按理說程總應該不會昏迷,但他確實是昏迷了。
陶桃還是不放心,再一次地詢問:“你確定他的腦部真的沒有受到撞擊?”
她的語氣中除了急切焦慮之外,還有不安和擔憂。
那天程季恒抱著程羽依撲出窗外的那一刻,她整個人都被嚇傻了,心臟驟縮,甚至產生了幾秒鐘的停頓。
倉庫裡的空氣就像被凍上了一樣,她突然無法呼吸了,腦子裡變成了一片空白。
像是有一把刀,將她的靈魂從身體裡剝離了。
她隻能感覺到眼眶發酸發脹,卻連哭都哭不出來,想大喊大叫,嘴上卻被貼了透明膠。
警察將她救下來的時候,她渾身都是僵硬的。
手腕已經變成了一片黑紫色,雙腿也失去了知覺,但她還是踉踉蹌蹌地朝著窗口跑了過去。
一樓的窗外就是河水。
窗口圍著許多警察,再想辦法撈人。
她嗚咽著跑到了窗口,看到了河麵上被砸出來的那個大洞。
不過情況卻比她想象的要好,程季恒已經從水裡遊了上來,隻不過昏迷了,渾身濕漉漉地躺在冰麵上。
程羽依沒有上來,想來是凶多吉少。
冰麵上已經被砸出了一個洞,附近的冰層不牢靠,所以隻能派出兩位警察去救程季恒。
救護車很快就來了,程季恒迅速被拉去了醫院,陶桃也上了同一輛救護車。
那時她根本沒有精力去管程羽依的死活,她滿心想得都是程季恒。
她很擔心他會出事,不隻是因為小奶糕。
直到程季恒清醒之後,警察來詢問當時的情況時,她才得知程羽依當場死亡了。
程季恒並沒有受什麼傷,這是好事,但……
他昏迷了將近一天,第二天上午才清醒過來,然而他清醒之後對她說得第一句話竟然是:“你是誰?”
那一刻陶桃整個人都懵了。
然而他對她說得第二句話是:“我女兒呢?”
“……”
你記得小奶糕,不記得我?裝也要裝的走心點吧?
陶桃氣得不行:“不記得我是吧?行,我明天就帶著小奶糕改嫁!”
程季恒冷笑了一下:“你改嫁就改嫁,為什麼要帶著我女兒改嫁?我認識你麼?”
陶桃忽然就慌了。
他竟然不在乎她是否改嫁。
不會是真的……把她忘了吧?
之後她連忙去找醫生。
醫生來了之後,給程季恒安排了一係列的檢查,然而檢查結果顯示他的腦補沒有受到任何創傷,但就是記不起來陶桃是誰了。
最獨特的一點是,除了陶桃之外,他什麼都記得。
醫生懷疑是選擇性失憶症,但是失憶症迸發的前提是大腦受到劇烈的刺激,外部衝擊和精神刺激皆有可能。
既然程季恒的腦部沒有受到外力衝擊,那應該就是精神刺激,醫生隻能給出“再觀察兩天”這種治療結論。
這兩天,陶桃一直在觀察程季恒,期間還陪他轉了個院。
從人民醫院轉到了博愛醫院。
是程季恒這個小作精強烈要求轉院,因為人家看不上人民醫院,一定要去找自己的私人醫生治療。
而且他現在也不認識她,根本不聽她的話。
她沒辦法,隻好答應他轉院,小奶糕都不管了。
幼兒園舉辦的元旦聯歡會她和程季恒沒有參加,被救護車送進醫院後,她先被安排了一係列身體檢查,後來被警方問話,所有的審訊程序全部走完後,已經將近晚上十一點了。
她的手機是證據之一,但是那位負責辦案的女刑警比較人性化,在開始問話之前她告訴她有位叫蘇顏的女人給她發了微信消息,說她的女兒被他們接回家了。
陶桃頓時安心了不少。
他們和白家住鄰居,平時兩個孩子經常一起玩耍,時常也會去彼此家串門,白家人對小奶糕很好,所以她被白家人接走,她一點也不擔心。
這幾天,小奶糕幾乎一直在白家待著。
她不是不想管女兒,而是不想帶她來醫院。
那天晚上審訊結束後,她去白家接女兒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十一點了,按理說小奶糕早就該睡覺了,但是她卻一直沒睡覺,一直在等媽媽。
那時她臉上的淤青還沒下去,小奶糕一看到她就被嚇壞了,大哭著問她怎麼了。
她肯定不能說實話,隻能回答:“媽媽今天不小心摔了一覺。”
後來小奶糕又問她爸爸去哪了?她說爸爸出差了,要幾天後才能回來。
為了不嚇到女兒,她沒有帶她來過一次醫院。她把小奶糕交給了阿姨。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舍得女兒,因為她要儘早讓自己的男人想起來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