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的效力在後半夜展現出來,前麵半個時辰,楚明姣還能揪著柏舟的袖子斷斷續續說幾句話,後麵完全沒了神智,腦袋一歪,像是嗅到了熟悉而久違的味道,滾熱的臉頰往他掌心中蹭。嘴裡嘟囔的話,完全叫人聽不出意思,已經毫無邏輯可言。直到後半夜,她才漸漸緩過神來。被身體裡那種一冷一熱的絞痛折騰醒的。睫毛上下顫了顫,睜開眼,發現自己正靠在一個人的肩上,半晌,他傾身,好像將火堆撥弄了下。呼吸聲和動作都放得很輕。楚明姣怔了下,坐起來揉了揉眼睛。酒勁散了嗎?身側重量一輕,僵直了半夜的肩慢慢鬆直著落下去,柏舟轉過身打量她的狀態,順勢將她肩上不知何時披上的大氅往上提一提,一向如清雪的聲線蘊著些疲憊,顯得低啞:頭還疼嗎?楚明姣點點頭,半晌,又搖頭。整個人有種懵懵的惺忪感。散得差不多了。相比於前幾天那中說風是雨,時不時還電閃雷鳴的態度,醉過一場後,她顯得無比配合,像是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至少,柏舟的每個問題都能得到回答了:頭還好,不疼。一把清脆如珠玉的嗓音因為宿醉,變得有些綿,吐字慢騰騰的。柏舟仔細觀察她的神色。醉了之後她歪頭一倒,人事不知,一會嚷著冷,一會又出很多汗。楚明姣呢,又是個出了名挑剔難伺候,並且十分注重衛生,難以忍受一點汙漬的人,一出汗,她就不乾了,昏睡時都死死抿著唇,蹙著眉,一副不舒服到極點,恨不得自己爬起來掐個清塵訣才好。沒辦法,柏舟現在沒有靈力,隻能打開靈戒,從裡麵找出幾張清塵符篆。她一開始鬨,就貼一張在她手腕上。而即便這樣,現在,她鬢邊發絲還是濕透了,有一兩縷貼在臉頰一側,兩腮被熱氣蒸出一種旖旎的粉,眼睛裡透著濕漉漉的色澤。她總喜歡描精致的妝,眼睫毛上有時貼一種純白的羽毛,眼尾也用細細的線拉出一道帶顏色的痕,豔得叫人不敢直視,可此時素麵朝天,純澈得宛若凝聚著長夜裡所有的薄霧與露珠。一種很吸引人的媚態。她渾然不覺,還沒等回答完他的問題,就自己給自己捏了個清塵訣,甩了甩乾爽的衣袖,才滿意似的,又在他身側坐下來。謝謝。楚明姣想了想,象征性地對這個朝處於醉酒中的隊施以援手的陌生人道:我酒量不好,讓帝師見笑了粉撲-兒文=~學)。柏舟頓了頓,唇線抿得略直:不必客氣。我應當做的。楚明姣醒來後,神識中翻江倒海的疼痛還在繼續,她麵色很平靜,隻是隨著時間推移,腮邊的潮紅慢慢退卻,逐漸轉變為一種凝滯的蒼白。她微微低著頭,打了個哈欠,佯裝困倦地圈著腿,將下頜擱在膝蓋上,大氅往上一卷,隻露出半張臉。疼痛是因為喝下去的酒起了作用,她身上沒彆的地方有傷,上次劈開界壁時被二長老扭傷的胳膊已經被聖蝶的神力溫養得差不多。酒液裡暴烈而充滿衝勁的力量就順著經絡橫衝直撞地巡視,最後抵達她這具身軀如今最薄弱的一環。碎裂的劍心。白凜拿出來的那酒確實是好東西,裡麵蘊藏的靈力不在少數,剛正勁烈,遇到了豁口,便誓死要達成使命一樣往前衝。試圖修複劍心。可本命劍是這世間唯一能與流霜箭矢齊名的絕世攻伐之物,凶性絕不會被一盞酒鎮壓,察覺到陌生氣息奔過來的一刹那,劍氣就在神識中橫掃了出去。酒液中蘊藏的靈力幾乎是頃刻間被湮滅。可這兩股力量對衝的餘韻還在,並且綿長不絕地蕩開,像是兩股截然不同的勢力攻城掠地,即便後麵分出勝負了,城池裡的斷壁殘垣也還是留下了。楚明姣的經絡被衝唰著脹開,那種叫人渾身痙攣的疼痛順勢襲來,她將腦袋埋在膝蓋裡,在心裡慢慢抽了一口氣,覺得手指頭又麻又木,軟成麵條,連動一動都顯得吃力。這酒滋養身體還行,但用它來修複本命劍,她想都沒想過。自從本命劍有碎裂跡象開始,她吞了數不清的靈丹妙藥,用了很多珍奇靈器,但都是無用功,反而每用一次,這種衝撞的痛苦就要重感受一次。嘗試多次後,她算是明白了,劍心是她自己修出來的,如今破裂,代表心境出了問題,這是需要她自己調整,磨礪的路,就如同這麼多年來,她一步步將本命劍修出名聲一樣的過程。借助外物,注定都是無用功。緩過一會之後,楚明姣稍稍抬了抬頭,從大氅的皮毛中露出一雙眼睛,側著去柏舟。如果今天在這裡的是他的主身,是神主江承函,肯定能第一時間發現,她的氣息已經紊亂得不成樣子。薑似呢?她掃視了圈周圍,發現火堆邊就他們兩個人,連這幾天寸步不離跟著柏舟的小煩人精薑似都不見了,她頓了頓,接著這個話題往下聊:他也跟著去推石堆了?嗯,他閒得無聊,跟著周沅走了。楚明姣蜷著手指,聽到這,低低發出一道氣音,似笑非笑的:哪是閒得無聊啊,分明是躲我呢吧。他今天找你告狀沒?她補充:說我凶他。柏舟沉默了一瞬。一種極為照顧她自尊心的隱晦默認。身體裡的疼痛漸漸趨於平緩後,楚明姣催動著靈力安撫被衝撞得亂七糟的經絡,第一遍艱澀點,後麵就順暢許多,如此嫻熟的手法,都得益於她這段時間來多次的嘗試。到第四,第五遍,她自視體內,基本已經恢複正常,酒液中的靈力見沒法挑釁本命劍,開始乖乖恪守本分,化為錦上添花的力量滋養這具身軀。這種力量催得人昏昏欲睡,楚明姣開始犯困。眼皮止不住打架。告狀就告狀。她眼</p>
皮耷拉下去,臉頰陷進大氅的皮毛裡,大氅上有一股青竹洌雪的香,很是催人,低低地嘟囔說:反正,我本來就沒多和善。反正,楚二姑娘在山海界也沒什麼好名聲。驕縱,任性還有吹毛求疵的挑剔,都是用來形容她的詞彙。小孩凶成那樣,她好歹還把他從火裡撈了出來呢,不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吧,拿匕首出來想傷人就有點太不知好歹了。她才沒耐心對什麼人都溫聲細語,和風細雨。嚇一嚇,又無傷大雅。我那天問小世子,他說帝師有意中人。說這話時,楚明姣眼睛已經闔上了,潛意識裡,她很想扭頭去柏舟的反應,他眼裡是什麼情愫,提起她,還是不是從前的樣子。但她意識已經接近潰散了,接近昏迷時,還沒忘把下一句也說出來:有點好奇,她會是什麼樣子的。這麼多年,凡界還有很多人一直在猜測,神主喜歡的女子,到底是什麼樣子呢。她必定端莊得體,儀態萬千,能當得起世間所有讚頌之詞,也能遊刃有餘地處理各項事宜,平衡各種關係,會是與神主最契合的賢內助。而實際上。認識楚明姣的都知道,這純粹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或許楚家二姑娘也並不如傳言中那般頑劣不堪。也有很多人喜歡她,說她是如驕陽般明豔,夏風般自由熱烈的少女,還有人敬佩她,說她是值得仰望追隨的劍修。可剔除這些,捫心自問,楚明姣不是個好的神後。所以還挺想知道,當事人會怎麼評價。這樣想著,下一刻,她還是沒擋住睡意,睡著了。她睡著時,臉頰仍麵朝著他,睫毛安靜地覆落,隨著呼吸起伏,像某種薄透的蝶翼,輕盈清靈,振翅欲飛。柏舟了,起身,在她跟前半蹲下來,繡著雲間白鶴的衣擺墜在地麵上。手搭著膝蓋,少年手指指節勻稱修長,蒼白骨感,如此近的距離,他能嗅到自她身上傳來的酒氣,味道不重,帶著一點點花的香味。許久過後,確認她已然熟睡,他伸手觸了觸她的臉頰。力道不輕不重,是一種親昵的姿態。次身擁有著主身沒有的溫度,至少,手指是溫熱的。柏舟垂著睫,順著她的臉部輪廓描摹,聲音落得淺而淡:很乖。好在宋玢不在,這兩個字若是被他聽見了,眼珠子都得原地瞪出來。他可以說楚明姣漂亮,她仗義,厲害,會撒嬌,渾身充溢著少女的活力,唯獨不能用甜與乖來形容她。怎麼會有人覺得楚明姣乖呢。是沒見她惹過禍,還是沒替她收拾過爛攤子,或是沒見她揍過人?這些事,他可是一樣沒缺,全部親身見證甚至經曆過。可柏舟仍然覺得,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楚明姣,隻有這個。她是顆月明珠,外表罩著一層晶瑩剔透的殼,拒絕向很多人展示自己的美麗,而撬開外邊那層偽裝,芯子裡儲存的善良,溫柔與甜蜜全部迎麵襲來。在外人眼中,楚明姣縱然千不好萬不好,總有各種缺點可以列說。但。柏舟的聲音乾淨得像褪儘鉛華的雪水:在我這裡,她一直無從挑剔。===這一晚,因為白凜好心遞來的那盞酒,楚明姣受了遍皮肉之苦,又暈乎乎睡了一晚上,第一座石堆還剩幾個關卡沒有推完。但也得益於這酒,第二日一早,她迎著晨光醒來時,整個人神清氣爽。白凜和孟長宇幾人都還沒回來,樣子是想一鼓作氣橫推到底。篝火燒了一晚上,燒到現在,火都滅了,隻剩木頭燒完後的碳還冒著星星點點的光,散發著溫熱的餘燼。柏舟睡著了。他的骨相太過優越,即便依靠枯枝,也如謫仙般乾淨清徐,宛若一隻困倦的引頸白鶴。自從進入祖脈,這麼多天,他闔眼的時候很少,這也操心那也操心,明明隻是凡人軀體,也不知道怎麼那麼能熬。楚明姣躡手躡腳地爬起來,感受這荒無人煙的礦場一日比一日冷的溫度,將身上的大氅解下,覆在他肩上。她自認自己的動作已經輕到離譜,可他還是緊蹙著眉頭,一副即將轉醒的跡象。她立馬站在原地不動,等了一會,才輕出一口氣,轉頭奔著第一座石堆去了。這裡麵天氣變幻無常,一會冷一會熱,極端得不行。他們幾個身負靈根的倒是無所謂,可架不住隊伍裡還有個柏舟和薑似,他們承受不住這種鈍刀子割肉的考驗--語氣說是考驗,倒不如說是惡毒的催促。來地煞對他們推進的速度很不滿意。而這才幾天而已。楚明姣扭身鑽進第一座石堆裡,這幾天,她往裡麵推了大概有五個關卡。不出她所料,這關卡越到後麵越難纏,那個抽取了整片祖脈火源之力的火妖是地煞安排來對付她的主力。足尖一點,她飛快踩著各種角度刁鑽的石塊落地,朝前飛奔,沒過多久,來到第七座關卡。守門的還是鐵皮人。隻是這個鐵皮人,比最開始那個潦草無比,像是隨意拚湊而成的強壯精妙很多,它體型碩大,跑與跳卻顯得無比輕鬆,那種叮當哐啷的刺耳聲音,沒有在它身上出現過。楚明姣去它的眼睛,這次,兩個空蕩蕩的骷髏眼裡,隻飄起了一團火,另一邊浮浮沉沉的飄著什麼東西,像是在扭曲滾動。她還沒來得及仔細,鐵皮人就蹬著牆壁,朝半空中一撲,虛影凝成的拳印帶著嘯然風聲朝她攻來。楚明姣很快和鐵皮人一來一回搏鬥起來。照例,鐵皮人上來沒多久就被齊根擰斷了條胳膊。分不清第幾十回合,鐵皮人收拳,像是驀然得到某種無法抗衡的命令,兩邊眼裡如水液沸騰般激起漣漪,那漣漪越來越大,隨著它抬起唯一一條,而且也已經搖搖欲墜的手,整個被掏空的巨大石堆內部發生某種難以言喻的變化。楚明姣</p>
收斂起嬉笑的神情。也該動真格了,她想。一條火龍虛影昂天怒嘯,它並沒有像從前一樣撲向她,而是沉入底下的虛影,那虛影漸漸現出真麵目,水紋湧動著,凝成一片縮小的汪洋大海。火龍沉進海裡。這用的是咒術,而且是咒術中頗為高深的那一列,已經是修為達到化月境中層的人才能領悟接觸到的東西。楚明姣臉色凝重起來。來,山脈中的水與火都被地煞抽走了,留在祖脈裡的人不知道正在經曆什麼,但可以想見,日子也不會太好過。她當然不怕這些東西,化月境中層大圓滿的修為,在三界年輕一輩中基本處於毋庸置疑的巔峰水準,把白凜,孟長宇,周沅這些四十仙門的翹楚都甩在了後麵。更何況,她最厲害,最叫人望而生畏的,根本不是修為。可棘手也棘手在這裡。本命劍現在用不了,這讓她不得不小心應對接下來的攻勢。每個擁有靈根,開始修習靈力的人,在打好基礎之後,都會選一門主修的法門。比如楚明姣選攻伐之道,學劍,蘇韞玉選防禦之道,學盾山甲,人一生的精力隻有那麼多,絕大多數都隻能主修一門,學到精才能發揮效用。不帶高深奧義的靈力,即便無窮無儘,在嚴酷的戰場上,其實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就像一把足以殺人的刃,你將它交給牙牙學語,連捧個碗都費力的孩童,這刃再怎麼鋒利,也彆想它能起到手起刀落的效果。吼!火龍騰空咆哮,那片海在眼前凝聚成了水鳳的模樣,一靜一動間,形成龍鳳合圍的姿態,一個朝前猛攻,一個則狡猾地切斷了楚明姣後退的路。隔著這一幕,楚明姣似乎能見地煞臉上寫著的一行字。要麼拿出真本事來打通這最後一道關卡。要麼,就被龍鳳重創,等著它來取走聖蝶。嗬。楚明姣勾出個不太明晰的冷笑弧度,想要得到聖蝶的人如過江之鯽,雖然都掩飾得很好,不敢過界,可周圍這一圈得知聖蝶存在的,除了蘇韞玉與宋玢這些真正玩得好的,哪個沒打心眼裡覬覦過?那可是這世上唯一一件能蕩出神力的靈物--神主的流霜箭矢都沒到那種層次。聖蝶是成婚後江承函送給她的禮物,甫一見麵,那種冰透的,精美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貌將她很輕易的征服,第二天就拿到外邊狠狠炫耀過一段時日。身邊的朋也有抗不住這種外在美的,征求她同意後,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觸碰她眉心,要試一試它的威力。可手還沒觸到那麵蝶翅,離著尚有半個手臂的長度,就被橫掃著炸了出去。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個月。垂涎欲滴的宋玢當即擺擺手,不感興了。從那之後,她大概就知道,江承函花大時間與精力鍛造聖蝶,並將它送給她的意義,是要它誓死保護她,如果有一天她身死,那麼聖蝶一定在此之前就已經為了保護她而繃碎了。它一定是保護楚明姣的工具,絕不會成為傷害她的幫凶。地煞想得未免也太美了。不過,想讓它這麼想著吧,不然,惱羞成怒後不肯冒險現身了怎麼辦。楚明姣一邊琢磨著這些,一邊睜大眼睛觀察龍鳳合技的關竅,試圖找出咒術中最薄弱的那一環。在迅猛攻勢下,她選擇暫避鋒芒,步子連退十幾步,踮著腳用力抵住石壁後的凸起點,可老這樣,也不是辦法。見火龍跟受到鼓舞似的再蓄力,噴出一道長約數十米的岩漿,石堆內壁溫度飆升,而下一刻,盤旋的龍,漫漲的水,熾熱的岩漿一齊襲來,楚明姣眼皮一跳,海棠花的袖邊蕩動著,隨著她的動作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度。沒完沒了了是吧?無數劍氣隨即迸發,楚明姣終於出劍,但她手中其實沒劍,也不曾動用本命劍,用來救急的,隻是這麼多年來領悟到的劍之道。她自己的劍之道。當然,跟本命劍還是沒法比。接下來的戰鬥中,有了這些劍氣的加入,楚明姣的攻勢之力漲了一大截,與那兩條龍鳳有了正麵搏擊而不退之力,在這個過程中,她開始受傷,正兒經的受傷。鐵皮人跟記仇一樣,趁著一個近身的機會將她的小臂骨捏碎一根,哢的一聲脆響。楚明姣甚至都來不及臉色一白,直接借力翻身一劍,斜麵相疊,銳意無匹的劍氣以一個巨大的十字在空中交疊,直直斬出去。鐵皮人那雙一直冒著火光,無時無刻不像奚弱嘲諷的眼睛黯淡下去。轟。塵土飛揚,鐵皮人轟然倒地。楚明姣倚著石壁喘息,眼神緊盯著背後的石壁,心裡暗道:這破石堆總不能還有第層關卡吧。她與白凜幾人仔細商討過,從石堆占地的高度,寬度和厚度來,頂多也就七層。但,萬一呢。索性沒有出現讓人頭大的萬一。石堆中久久沒有動靜。楚明姣於是知道。第一座石堆到這裡,已經完全被打通。她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絕情劍宗與天極門那幾個的本事了。卸力後,左手小臂斷裂的那塊傳來一種難以承受的疼痛,還有身上其他地方都隱隱作痛,像隻半報廢的傀儡。山洞裡太黑,楚明姣難以放鬆警惕地在剛戰鬥過的地方若無其事療傷,當即隻是撩撩眼皮,揪開一個藥瓶,囫圇吞下顆丹藥,而後踢開鐵皮人滾了滿地的零件,一路在心底嘶著氣往石堆出口走。修本命劍的人特彆抗疼。楚明姣從小到大受過的皮肉苦常人難以想象,掉肉斷經這些,她都已經習慣到接近麻木的程度了。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被鐵皮人捏的那一下,格外的疼。她慢慢通過狹長的過道。其實這一次,她本來不想暴露劍意,也不是沒有彆的手段應對方才那一波,靈物自爆這一出就很好用,屢試不爽。但</p>
既然地煞已經開始著重觀察她,遲遲不使用主修的術法更蹊蹺,她這麼露一手,既沒有太厲害,也展現出了和化月境小成圓滿這個她一直一來捏造的修為相吻合的實力。這樣一來,地煞應該會更有信心躲進第四座石堆的最後一座關卡後,等著同時收獲薑家最有潛力的血脈以及聖蝶。輕敵之心嘛。放在這種活了不知道多少載,除了神主,其他人全然不放在眼裡的東西身上,再正常不過了。===楚明姣出去後,發現周沅已經回來了,蔫頭耷腦,坐在冷卻的篝火堆邊長籲短歎,皺著眉扯衣袖上的粘液,薑似一屁股坐在她邊上,不知道從哪裡舀了一盆水,正賣力地擰著手帕往臉上抹。隔得遠遠的,一股難聞的酸味撲麵而來。這讓她的腳步變得格外遲疑。柏舟最先見她,按照慣例似的,視線先在她身上大致掃過,和審查似的,總能很精準地發現問題。--他的視線在她的左側袖邊定定地頓住了。一層宛若實質的陰翳如彌天大霧般擴散,占據了兩瓣好的瞳仁,正午的陽光下,這種眼神上的轉變驅逐了幾分他身上常年不散的清泅,依稀的少年感剝落,那麼一,已經有兩分江承函的影子。察覺到不對,周沅滿臉痛苦地回頭,目光圍著楚明姣轉了一圈,頗為詫異地道:你這是--傷得還不輕。不對啊,你都傷成這樣了,第一件事不是處理傷口,反而先料理衣裳和頭發去了?是人都能得出來,楚明姣這一身是才料理過的,嫩黃色的衣裳講究細致,針腳細密,花樣圖案沒有一點兒破裂與起線的地方,頭發也很整齊,被她很鬆散地紮起來,隨意卻不淩亂。除了左臂有點不自然,她整個人像是剛沐浴更衣完,而不是才從殘酷的戰場上退下來。楚明姣就是這樣的。她忍受不了半點臟亂與瑕疵,疼不疼的,那都尚可承受,唯獨這個,想一想,她都心尖發癢,頭皮發麻。不是什麼重傷。第一座石堆破了。楚明姣向周沅,一邊在柏舟擦得乾淨的石塊上坐下來,問:你們那邊呢?還有白凜,推得怎麼樣了?周沅痛苦不堪地擺擺手,一副不堪回首的樣子:彆說了,太惡心了。我們那座石堆到了第道關卡,□□變得小山一樣大,成精了似的,攻擊人的東西是粘液和水,往人身上一噴,臭得當場就想吐。我也想去對戰鐵皮人。她頓了頓,又說:白凜那也到了第道了,如果順利的話,明天吧,明天就都能破了。隻是,到了第四座石堆,估計就要動真格了。楚明姣聽她說完這些,思考了一會,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見身側坐著的男子望過來,眸色沉著,聲色清冽:不先處理傷口嗎?她緩緩眨了下眼,而後頷首,將左邊荷葉邊的袖口卷上一截,露出手腕以上的部位。啊,怪不得比之前的傷都疼一點。楚明姣一身冰肌玉骨,膚色白得瀅燦,雪一樣的色澤,屬於那種稍稍重一點力,就會留下烏青的程度。此時袖子一卷,露出一邊彎曲的模樣。最為要命的是,那鐵皮人攻擊人很不一般,乍一是一堆破銅爛鐵,泛著金屬的光,實際那金屬被眼裡的火烤得滾熱,如烙鐵般,與楚明姣過那一招時,同時在她小臂上留下了很深的烙印。一眼掃過去,雪白的底色上,什麼痕跡都有,青紫到發黑的,被燒紅的鐵烙得發紅,燎起一大堆觸目驚心的水泡,那水泡一破,膿水淌出來,更顯得亂七糟。周沅得咽咽口水:不疼嗎?習慣了就還好。楚明姣麵不改色,抿了抿乾裂的唇,才要拿點止血去膿的藥水撒上,發現已經有人動作在她前麵了。自從袖子卷起來,柏舟就沒再出過聲。他將靈戒裡的綿條扯成一條一條,沁上才燒的溫水,而後捏著她的手腕,將小臂骨那段慘不忍睹的肌膚細細擦乾淨,血液與膿水混在一起,樣子讓人無法忍受。楚明姣彆開眼。視線自然而然落到柏舟身上。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和諧相處過了。鬨出深潭爭執那一出之後,楚明姣當天就準備回楚家,江承函不同意,她將自己鎖在房間裡,不哭不笑也不鬨,再不然就是奔赴小世界,每次出來都一身要命的傷。所有鮮活的色彩都從她身上消失了,僵持幾次後,狀態好像比她還不好的江承函無奈妥協,答應了她單方麵丟下的十年之約。自那以後,她就再沒踏足過潮瀾河,但是她能察覺到,好幾次,神念悄悄覆蓋了楚家。她從未出去見過他。難得的,柏舟敏銳的感知力失效,並沒有察覺到楚明姣在很專注地觀察他,他現在全部的心思,都在被楚明姣搞得亂七糟,一塌糊塗的小臂上。他用溫熱帕子給她擦拭的時候,聽到她很輕地嘶了下。再一,骨頭斷裂的地方已經又紅又腫,鼓起幾個大包。柏舟頓了頓。開始上藥粉。她又嘶的一聲。柏舟一直垂著眼,不清具體的神情,此時,他將帕子丟回銅盆裡,盆裡的水很快染成血色,忍了忍,問:造成這傷的攻勢,當時真的躲避不開嗎?顯然不是的。他太了解這個姑娘了,打起架來忘乎所以,她感覺不到疼的。從前在山海界,她還很小的時候,挑人比試時就開始嘗試跨境挑戰了,七竅流血都隻是捏個清塵訣擦一擦,爬起來又忘乎所以地繼續了。後麵本命劍真正成長起來,開始橫掃一片時,很多完全可以不讓自己受傷,稍退一兩步就完全能避開的攻擊,她也愣是要硬接,明明跟著他與楚南潯學了很多戰鬥的技巧。她又不是不會。可她偏偏懶得用這些,慣來就是以極致破滅的劍道壓滅一切。也不怪從前楚南潯老是逮著她念叨。就這種性</p>
格,難怪能被本命劍選中。本命劍不喜歡她才奇怪了。能躲。楚明姣著自己被他捏著的手腕,眨了下眼,頗為誠實:可我一直在等這個近身的機會,它近身了,我的劍氣就能斬出去,而且正中命門。打鬥嘛,哪有風平浪靜一點傷不受的。她沒見江承函和誰動真格和誰血拚過,就不說他,楚南潯和蘇韞玉這兩個,甚至就連一向主張打不過就跑的宋玢,他們真進秘境,真和人上了比武台,哪個骨子裡沒一股凶勁。結果反過來,同仇敵愾,逮著她說的時候是一個比一個起勁。後麵找不到機會嗎?柏舟又耐著性子問,頓了頓,手落在她斷裂臂骨的兩邊,說:要接骨了,我儘量輕點。楚明姣點點頭。不同於江承函常年冰冷的手指,柏舟的手掌溫熱,肌膚相觸時,有種叫人心安的力量。接下來的過程十分難熬。楚明姣開始真正覺得疼了,特彆是他捏著歪過去的那一塊小臂骨,快速地拐回原位,那一刹那,她手指頭都忍不住蜷縮起來。接骨之後,柏舟不受控製地抬眼,了她。四目相對,肌膚相貼。他們的距離近到,她稍稍一偏頭,發絲就順勢拐了個彎,落在他的手背上,像雪地裡開出了一片純黑柔軟的花,或是一瓣綿柔的小烏雲。她還是不曾抗拒,眼仁大而圓,因為疼痛,鼻尖沁著點汗珠,臉頰白裡透著嫩粉,如果細,瞳孔深處還藏著一點很不明顯的笑意?疼成這樣了,還笑?她很喜歡帝師嗎?還有上次,她與蘇韞玉也這樣不設防地交談,那距離近到紮人的眼睛。不論是神主江承函,還是帝師柏舟,都明白三界之內,修士不論男女,大多不拘小節,不會有那麼明晰的界限與男女之防,楚明姣對這個也向來是嗤之以鼻。這或許真的沒什麼。眼底的陰翳卻表現得格外真實,甚至又在原有的基礎上沉沉覆上一層,從前,楚明姣在身邊時,他的情緒也不曾如此焦躁過。他懷揣著那種極為茫然複雜的情愫,想深深將這些東西埋下去,可還是經不住怔了一瞬。他想。宋玢說得沒錯,在這方麵,他或許就是太過小氣。回過神來。柏舟凝著眉,用根乾淨的羽毛,沾上療傷的純露,蘸在清理好的斷骨與傷口上,著好好的肌膚上一片青紫,唇線繃直,罕見的多說了兩句:下次這種情況,可以暫避鋒芒。隻是多一刻鐘的周旋,卻能免受這種皮肉之苦,不好嗎?不出意料的,他到楚明姣聽得認真,但那種神情,簡直就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寫在了臉上。他忍不住道:哪怕你自己不在意,也為身邊在意的人想一想。他們到這傷口,不會感到心疼嗎。聽到這,楚明姣噗嗤笑了粉撲-兒文=~學)下:帝師,我現在是真的相信小世子說的那句話了,你確實是這樣,對誰都好。柏舟沒說什麼,隻是將撕好的棉條蓋在她斷骨的地方,準備綁好。但你如果這樣想,可就猜錯了。她晃著小腿,裙邊上繡的海棠花和活過來了似的撒開弧度,低低道:我早就長大了,都有道侶了,父母親人才不會管我,好都各有各的追求,各有各的生活。哪兒來的人關心一道疤啊。說得還真像那麼回事。至於道侶。她咬著長長的調子緩聲開口,字音清脆:他從來不管我的,更不會心疼我。我之前與你講過,我們年少成婚,至今也有不短的歲月了。帝師應該也知道的。成婚久了,還不都那樣??柏舟這下是真頓住了,他緩緩抬眼,與她對視。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眼前那兩輪月牙般的眼眸裡,笑意比之前更為清晰。怕他不信似的,楚明姣一邊嚼著丹藥,腮幫子微微鼓起來,將那股甜膩咽下去後,強調著說:真的。她幾乎能從那張極儘優越的謫仙麵孔上出一行字,兀自帶著種難以理解的不可置信。如果非要解讀一下,那大概是。--騙子。</p>:,,.,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