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魚點了點頭。
姐弟倆就都吸了口涼氣。
還真來了啊!
他們這代人,還是蠻信鬼神的。
早年老牧頭兒還活躍時,街坊鄰居多多少少都聽過傳聞,說是小魚這孩子眼睛淨,又得了高人指點,可通鬼神。
一傳十,十傳百,連帶著野道士那不修邊幅的樣子,也被大家看成世外高人的灑脫超然。
牧魚心想,你們心疼的世外高人,可能比在座諸位都高薪。
野道士是正經在冊的道士,做法事那一套爛熟,還精通風水相術。
除了基本固定工資外,他時常接外快,出場費極高。
可謂半年不開張,開張頂半年的典範。
所以野道士其實收入可高,隻是大多流水似的潑在煉丹上,妥妥月光族……
鄭晶收斂了下,小聲道:“爸,這都解放多少年了,古代還鼓勵寡婦再嫁呢,您不能這麼古板。”
鄭大爺振振有詞,“那傻老娘們兒呆不愣登的,給人賣了,還數錢呢!”
男人最了解男人,到了這歲數還想找的,大多是想要免費保姆。
鄭延忍不住道:“爸,不是那麼回事兒,人家晏叔叔條件可一點不比我媽差,光退休金就五位數,說好了的,以後家務活一點兒不用我媽乾,都找保姆。”
晏安退休前就有高職稱,如今還時常應邀去各大醫院坐診呢。
簡直就是超齡版的鑽石王老五嘛。
其實一開始聽媽說找了個男朋友,鄭延也覺得彆扭,甚至有些無法接受。
在他一貫的印象裡,“家”這個字代表的就是他們一家四口。
可如果媽媽真的再婚了,豈不是要加個陌生人進來?
但姐姐的話,卻又讓他重新思考。
“我們的不同意,究竟是真的擔心媽被騙,還是為了我們自己?”
自己真的有資格反對嗎?
他當初結婚時,不也是拉了個陌生人進來,讓媽媽無條件接納成為一家人的嗎?
媽媽是媽媽,可也是獨立的人呀。
她鼓起勇氣告訴兒女自己的想法,多麼不容易。
既然年輕人可以離婚、再婚,那老年人又為什麼不可以?
鄭晶也在旁邊點頭,又伸出手來比劃,“就是,人家不抽煙不喝酒,身體倍兒棒,前兒打籃球還灌籃呢!”
她越說越起勁,“陳道明您知道嗎?老帥了,晏叔叔長得就跟他似的。”
好麼,一雙兒女背叛了一對,鄭大爺又是心酸又是羞惱:
“男人抽煙喝酒怎麼了?尖嘴猴腮帥個屁,你媽當年還說我像陳寶國!”
正向師無疑科普幾位中老年偶像的牧魚:“……”
已經差不多適應現代審美的師無疑:“……”
您這就有點捏造事實了啊。
把話一傳,那邊姐弟倆也齊齊搖頭。
“不能,不能夠。”
我媽做人的基本底線還是有的,絕無可能睜眼說瞎話。
鄭大爺:“……”
白養活你們了!
還沒怎麼著的,就胳膊肘往外拐!
敵軍過於優秀,饒是鄭大爺有億點自信,也挑不出更多毛病,不由越加鬱悶。
一場談話不歡而散。
不過瞧鄭大爺的意思,十有八/九要卷土重來。
快到淩晨一點時,巡邏結束的夏長清帶著後輩來吃宵夜。
正好牧魚剛炒了一大盆麻辣螺螄,便慷慨地邀請他們一起。
四個人一道菜肯定是不夠的,牧魚又去水缸裡看了看,發現蛤蜊的沙子吐得差不多,索性又煮了花甲米線。
螺螄尾部都剪了小口子,汁水全都滲進去,吃的時候噘嘴用力一吸,連湯帶肉就都biu一下到了嘴巴裡。
麻辣鮮香,百分好味。
其實螺螄統共也沒多少肉,但要的就是這股尋寶似的勁兒。
從堅硬的外殼中掏出軟肉的瞬間,成就感油然而生。
師無疑不耐辣,卻又愛吃辣,每隔幾秒鐘就會停頓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
牧魚暗自好笑,取了冰鎮汽水打開。
夏長清的眼睛往四個滿是水汽的玻璃瓶上一溜,心下了然:
怕是又有客人在。
經過上次的黃玉華事件,如今她對這類事情已經適應良好。
閒聊間,那後輩吐槽起之前抓到的蠢賊:
“如今犯罪分子的質量也很堪憂,撒謊都不帶打草稿的,自己搶劫不成還要推卸責任,說什麼被一個蝴蝶結馬尾辮的男人黑吃黑……”
當他們警察傻呀?
案發現場有個監控死角,那劫匪也是看準了才下手的。
誰知計劃沒有變化快……
牧魚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師無疑巋然不動,完美演繹了何謂局外人。
昨晚揍人時他就發現了,頭發散著有點礙事,所以今天換了道士那樣的發髻。
你們找馬尾辮,跟我師無疑有什麼關係?
夏長清狐疑地看了牧魚一眼。
牧魚尷尬一笑,戰術性喝汽水。
夏長清挑了挑眉。
怕是那劫匪沒說謊。
“隻是說來有趣,對方隻搶了45塊……”
牧魚乾巴巴笑,“哈哈,那,那還挺有原則哈……”
嗚嗚,氣球就隻值45塊錢。
師無疑認真思考:
或許下次該多要點?
牧魚:“……”
大可不必!
夏長清輕笑出聲,沒再說話。
很多時候,法律在應對某些罪犯時的點到即止反而會讓犯罪分子肆無忌憚,更加囂張:
反正頂多也就是批評教育,了不起關幾天,放出來後爺爺還是一條好漢!
如果真的有蝙蝠俠之流黑夜騎士震懾宵小,倒也不錯。
夏長清看破不說破,主動另起話題,“對了,你說要買二手麵包車,我這裡倒有個……”
送走夏長清他們之後,牧魚就收拾收拾打烊。
睡前他去洗澡,隔著玻璃門跟師無疑講道理:“打劫可不是什麼好行為,你不要跟他們學壞啦!”
師無疑淡淡的:“嗯。”
毫無誠意。
牧魚:“……”
你可以再敷衍一點。
師無疑伸手戳了戳那隻氣球,看著它搖搖擺擺,眉宇間的線條都柔和了。
小魚生活的環境太簡單了,不知道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事,單純講道理是講不通的。
需要以惡製惡,以血還血。
你覺得放他一馬,他卻不會感恩,隻會暗罵為什麼這次這麼倒黴,被人逮住,然後下次變本加厲。
你可以馴服狗,卻無法馴服狼。
隻能打,打到他們怕,打到一想起就肝兒顫,然後再也不敢。
沒什麼道理是武力講不通的。
如果講不通,那就再來一遍。
正想著,就聽浴室裡的牧魚低低“哎呀”了聲,師無疑想也不想穿牆而入。
結果就見牧魚滿頭泡沫,正在揉眼睛。
洗發水進到眼睛裡去了,殺的疼。
師無疑垂下眼睛,睫毛微顫,默默地退了出去。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聽到裡麵重新響起嘩嘩水聲,又忍不住往裡看了眼。
非禮勿視,這樣不好,他默默地想,然後悄然來到陽台。
中秋將至,月色極好,恰似水銀傾瀉,將地上照得纖毫畢現。
可縱然如此,還是有許多月光照不透的陰暗角落。
但沒關係,以後會照進去的。
他會讓月光照進去的。
師無疑仰頭賞了一會兒月。
皎潔的月光溫柔灑落,像母親的手。
他娘織得一手好羊毛,每年入冬前,都會替他縫製厚實的羊毛襪,柔軟而舒適。
有時離家千裡之遙,隻要低頭看看腳,就覺得好像並未遠行。
如今的這輪圓月,似乎與千年前也沒什麼不同。
嗯,又白又圓。,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