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亂麻(1 / 2)

因著一夜沒睡好, 剛醒的腦子也有些懵,楚兒迷迷糊糊地坐起來, 揉了揉臉,外麵隱約又傳來她們昭媛娘娘尖利的怒罵聲。

楚兒渾身一震,很快又聽見了不知是誰發出的一聲尖叫,伴隨而來的還有碰撞的聲音。她心跳如雷, 一骨碌地從榻上爬起。

待她趕到靈犀宮前殿,見到的便是正被人狼狽拖行著往宮外去的上官飛雪。

完了!楚兒立刻便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她站在原地瑟瑟發抖,卻不想慎刑司的掌司太監陰笑一聲,又吩咐道:“將昭媛娘娘身邊的幾個大宮女都帶上!”

一句話,楚兒如被推落懸崖,她立刻便想轉身躲回宮人房去。隻是不待她跑,已有其他膽小怕事的小太監小宮女向慎刑司的人指了她。

靈犀宮偏殿所住的兩位才人早晨看了這場熱鬨, 高興到早膳都快吃撐了,然後便出了靈犀宮去尋交好的小姐妹。

於是原後宮第一美人, 二品九嬪位的上官昭媛涉嫌殘害宮妃,被慎刑司帶走的消息一大早便傳遍了後宮。

這一日,有多少人聽聞這消息便奔走相告、額手稱慶,也由此可見這上官昭媛平日是如何神憎鬼厭地惹了眾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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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成徽帝從雲溪宮出去, 便沒再回返。宮人們不知緣由, 還以為自家娘娘與皇上鬨了不愉快,及至今日見他們娘娘麵色如常,才放下心來。

早晨玉璧聽得了上官昭媛的八卦, 後來又出去打聽了半天消息,回來也還是有些搞不清狀況的樣子:“具體犯了什麼事情居然沒打聽出來。”

玉環便取笑她道:“這宮中竟有咱們玉璧打聽不出來的事情,可見也沒彆人知道了。”

沈珺悅麵上悠閒地喝著茶,任幾個宮女們熱議上官昭媛之事,心中卻在思量,成徽帝今日既如此對上官飛雪出手,那想必太傅夫人那頭之事,也已處置了。

她猜得沒錯,昨夜盛臨煊從雲溪宮出來,便立刻讓人傳信給宮外的飛鷹,自己也動身出了宮去。

他早便命人密切注意太傅夫人的日常行蹤,隻是回宮之後事務龐雜,還騰不出手來處理此事。

這下被上官飛雪對沈珺悅出手的事件一激,真是片刻都難以再忍。暗衛營在京城內有一落腳處,盛臨煊便是往那裡而去。

暗夜中的小院靜悄悄地,這周邊都是流動人口居多的租賃住宅區,白天便是有不同的人出入也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此時已近亥時,快到宵禁時間,路上幾無行人,城中居民也到了安歇的時間了。盛臨煊乘坐馬車到達小院時,飛鷹還未到。

在中堂約莫等了兩刻鐘,另一架青帷小馬車才進入小院。飛鷹將人提進廂房,才來請盛臨煊。

廂房門口,盛臨煊對飛鷹道:“你們在門外候著,朕自己進去便可。”

想到那老婦人也無甚威脅,飛鷹便應聲退開。

門打開,盛臨煊便看見雙手被反剪綁在身後,癱軟於地上的太傅夫人。七八歲時,他對此人曾經也頗為熟悉。

回想自己幼時常常隨同憫王前往太傅府,而那時候的太傅夫人總是慈和地接待他們。尤其是對憫王,總是擺出師娘的樣子對其關愛有加,任誰都想不到,她恨屋及烏,其實心底早因孝善皇後而遷怒於憫王。

聽見門開的聲音,太傅夫人驚惶地抬頭看來——“皇上?!”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半夜將她擄來的,居然是成徽帝。

盛臨煊袖子翻飛,房門便關上了。麵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徑自到桌邊坐下。

見他這樣的態度,太傅夫人卻漸漸鎮定下來,轉而問道:“皇上,您大費周章,深夜將臣婦抓來此地,敢問皇上,不知臣婦是犯了何事?”

盛臨煊冷笑道:“太傅夫人不覺得自己是多此一問?為何將你請來,你又豈會不知。”

“皇上說笑了,臣婦一介婦道人家,自來深居簡出,又怎知皇上這番所為何事。”太傅夫人心中自然有所猜測,可是到了這個時候,她便是真知道,也得咬死了不知道啊。

盛臨煊盯著她一如既往慈和的麵容,忽然道:“上官飛雪,朕已打算將其打入冷宮。”

這話一出,太傅夫人再坐不住了,她激動道:“飛雪做了何事,皇上要如此重罰於她?!”

看她這樣子,盛臨煊唇角微勾,道:“她在宮中使手段殘害宮妃,如此心如蛇蠍,朕又豈能放任?”

太傅夫人一驚,忙道:“便如此,皇上便不能看在、看在您老師的麵上,從輕發落她嗎?!”

盛臨煊笑了笑,對她道:“原本是可以的,可惜了,她有你這麼個祖母,朕怕此次若不從重處罰,隻怕下一回,她便要變本加厲了。”

聽到這話,太傅夫人的臉暗了下來,她沉默半晌,才問道:“皇上到底想如何?不若直說罷。”

盛臨煊麵色一冷,直言問道:“夏冰是不是你派去憫王身邊的,是不是你,唆使夏冰給憫王服食五石散,是不是?”

說這話的時候,盛臨煊的視線牢牢鎖定她,見她麵色劇變,嘴角抽動,便知此事她已無可抵賴了。

他按一按額角,“老師可知道這些事?”

廂房中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許久,才有太傅夫人的聲音響起,她慘然笑道:“他?嗬嗬~”

“我若說他知道,皇上可會相信?”她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成徽帝:“若臣婦說這一切都是上官克勉指使,皇上可會信!”

盛臨煊眯了眯眼,忽然覺得很沒意思,他現在坐在這裡,不過是想追問當年的真相給憫王一個交代,讓姑母、讓自己都與往事徹底做個了結。

他並沒有興趣探知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盛臨煊坐直了身子,“不想上官飛雪連命都保不住,便照實說罷,夫人須知,朕的耐性有限。”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傅夫人忽然大笑起來,她終於撕掉了假麵,露出猙獰的一麵,衝盛臨煊惡狠狠道:“你的皇位還是我助你坐上去的,我的孫女便是做皇後都該得,你這最終的得益者卻來質問我?!”

她越說越亢奮:“你父皇希望你能坐上皇位,自己卻又不忍對另一個兒子下手,若非我,他能如願?!你又能安安穩穩當上皇帝?!”

盛臨煊渾身一震,“你說什麼?!”

“你當你那好父皇什麼都不知道呢?!這些年、這些年我總是回想過往種種,上官克勉與崔心蘭之間有情,你那好父皇當真不知?!夏冰是我送到憫王身邊的沒錯,憫王走到最後那樣的結局,也是我步步算計的結果,可若沒有先帝推波助瀾,憫王當年何至於急急忙忙便起兵逼宮?!我的計策能成,可少不得先帝的放任啊!”

“混賬!”盛臨煊站起身,一腳踢翻太傅夫人身邊的桌案,臉色鐵青道:“你這毒婦,竟敢如此汙蔑先帝!”

“我汙蔑?!哈哈哈,當年我或許還天真,隻當自己的謀劃如何高明,可是如今看來,天真的不是我,是皇上你啊!哈哈哈......”

不,不是這樣的,盛臨煊往後退了一步,他想起寬厚的長兄,又想起仁慈的父皇,兩個人的樣貌在自己腦中交相替換,使他頭痛欲裂。

他抓住旁邊的櫃沿,穩住身子,憎恨森冷的目光射向太傅夫人,“你若以為說了這些便能逃脫你犯下的罪行,那麼朕告訴你,不過是癡心妄想!”

“脫罪?哈哈——”她隻一味地笑,笑著笑著,甚至笑出了眼淚。她悲鳴道:“我的兒子沒有了,我活在世上的每一日都是在受罪,死便死了,我從不畏懼!”

“崔心蘭是早早死了,我便是弄死了她兒子又能怎樣,我兒也不會再活過來了!”她又哭又笑,“但是上官克勉這個偽君子一日不死,我便不甘心!”

“還有我的飛雪,是我兒唯一的血脈,上官克勉不是見不得我們祖孫好麼,他不讓飛雪入宮,我偏要!我的飛雪合該過這世上最好的日子,成為萬民敬仰的對象,憑什麼崔心蘭可以,我的飛雪不行?她比崔心蘭那個女人好十倍百倍!”

盛臨煊冷冷道:“你瘋了。”

這個女人瘋了,她說的話根本不值得相信,盛臨煊腦中漸漸清明,告訴自己,她所說的一切不過是她的臆想,父皇是怎麼樣的人,自己比誰都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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