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那一雙靈巧的手用影子在牆壁上變幻出各種各樣的動物,她終於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和喜歡,開口說:“你會的動物好多啊,我隻知道這樣是小兔子。”
她伸出手對著牆,一點一點調整著自己的手勢:“但我做的兔子和你的比起來就太不像了。”
柯萊真心實意地感歎起來:“你的手真是太靈巧了。”
栗茸嘿嘿笑著說謝謝誇獎,然後又說:“但是柯萊姐姐以前沒有玩過這個呀,第一次能做成這樣已經非常厲害了,至於小鴨子小狗什麼的,我都可以教你嘛,一教就會的!”
她說著直接伸手過去,掌心貼著柯萊的手背,在她來得及掙紮之前將她的手擺成動物的模樣:“你要放鬆一點,像這樣——對,這樣就很好啦!你看是不是非常像天上的鷹隼?”
確實很像。
寬大的翅膀,小小的身體,在高天之上盤旋,翅膀切開雲層,承載太陽。
柯萊看著牆麵上的手影。
“很像的。”
她小聲呢喃,像是隻在對自己說話似的。
“飛起來啦。”
被另一雙小小的手托舉著飛起來的鳥。
她覺得自己的鼻子突然酸了起來,眼眶也是如此。
她突然就不再覺得羨慕了。
*
這個夜晚就這樣在影子的遊戲中過去,到了淩晨,天東邊將將有些明亮的時候,柯萊難得覺得有點困了。
她打了個哈欠,將枕頭拍了拍鬆,然後拉過被子,躺了下去。
栗茸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很是平緩,她比柯萊困得更早。
等到了早晨,基地裡不屬於愚人眾的那些底層工作人員一扇一扇敲過宿舍門將孩子們叫醒起來的時候,栗茸的頭發都睡亂成了鳥窩的樣子。
柯萊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她抬手揉著眼角,活動了一下被栗茸枕得有點僵硬還有點酸麻的肩膀。
——她現在心情很好。
因為方才的那一覺,她難得地沒有做噩夢。
反而,她獲得了一個很漂亮的美夢,夢裡有像是黃金一樣的太陽,還有從影子裡麵躥出來的飛鳥,托著她去奧摩斯港更南邊的海上飛著轉了一圈。
長長的風吹啊,吹上非常高非常高的雲層,被太陽映照得金紅漂亮的平坦的雲台成了飛鳥的賽道,柯萊張開雙臂,風從她的身邊吹過,撩起她短短的頭發。
她的身邊還有彆的飛鳥,飛鳥上載著她的父母,還有另一隻,背上坐著栗茸。
夢裡的場景太快樂了,以至於到了夢醒過來的時分,她的心臟裡麵還充斥著歡欣的情緒,滿滿的、鼓鼓漲漲的,像是被風吹滿的帆。
外麵把他們叫醒的人一邊往前走,喊醒更多扇宿舍門背後的孩子,一邊用喇叭重複喊著:
“十分鐘之後集中在走廊,去吃早飯——”
柯萊拍了拍懷裡的栗茸,手指在她的臉頰上戳了兩下:“起來了,十分鐘洗漱時間。”
戳了兩下之後覺得小姑娘肉肉的臉頰軟乎乎的,比糯米麵團更軟,手感好得讓人想要再戳兩下。
栗茸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昨天晚上配柯萊玩到淩晨三點左右,現在才睡了三個小時,她的靈魂掙紮著還像繼續撲回床上。
柯萊歎了口氣,在隨手抓了兩把自己的短發之後,幫栗茸紮了個亂七八糟的辮子。
——就這也已經是她竭儘全力的作品了。
栗茸覺得在柯萊幫她紮辮子的過程中,她的頭發起碼掉了幾百根。
隻有十幾根是因為自然的新陳代謝掉的,剩下的全都是被梳頭生疏的柯萊拽掉的。
小鏡子裡的小姑娘眉眼全都擠在了一起變得很扭曲。
好痛。
但是柯萊是好心,所以不可以。
QAQ。
等柯萊幫她梳完頭之後,栗茸甚至開始慶幸自己隻會在這個任務待上半年。
這要是和上一個任務一樣一待就是兩年,還不等她回主世界,這個身體就已經禿頭了。
簡陋的早飯之後,栗茸和那些昨天被帶過來的孩子被要求單獨出列。
她聽到有孩子在問自己身邊昨天剛剛認識的室友,緊張到看起來都快哭了:“我們要被送去哪裡……”
所有的非新人都知道這些孩子會被帶去做什麼。
他們每一個都會被注射魔神殘渣,然後會扔回來,不管他們能不能挺過反噬。
全身上下綁著繃帶,一些人在一次又一次的注射中逐漸畏懼旁人的觸碰,被疼痛和瘋癲淹沒。
反正如果挺不過,屍體就會被抬出去扔掉。
挺過了之後,那就留在這裡。
但是幾乎沒人舍得對這些茫然的孩子說他們已經被注定的未來命運。
要麼死,要麼變成像怪物一樣的存在。
栗茸也出了列,她的餘光左右掃視,然後表現出和其他的孩子們一樣的害怕恐慌。
栗茸:非常努力地在眼角擠出一點淚花。
柯萊很擔心地看著她,栗茸注意到她的掌心裡麵已經有黑色的火焰冒出來,隱隱像是要聚集在一起形成黑蛇的模樣。
柯萊一直都不是那種非常冷靜的人,她相對衝動且善於立刻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施——至於現在,她在想:我不想讓他們把小姑娘帶走,不像讓他們給她注射魔神殘渣——所以她打算用黑火的蛇把那些負責的人打暈。
栗茸:略微感覺到有點爪麻。
柯萊有點太衝動了,她想,至少現在她必須去看一看那些魔神殘渣的藥劑,如果可以偷走一點就更好了,等她將這處基地摸了個底朝天之後她可以將魔神殘渣連同所有的信息用小青鳥傳送出去。
或許琴團長可以找阿貝多幫忙解析。
實在不行也還有麗莎阿——麗莎姐姐呢。
於是在柯萊掌心的黑火蛇成形之前,栗茸撲進了柯萊的懷裡,撞散了黑色的火焰。
“我會回來的!”她飛快地在柯萊耳邊說,給她打著定心針,“柯萊姐姐,你打不過他們。你放心,我不會出事的,我會想辦法的。”
這個短短的擁抱一觸即分。
然後她乖乖地在隊伍裡跟著帶他們的人一起離開了。
柯萊呆呆地看了她離開的方向一會兒。
垂在身側的手中沒有再燃起黑色的火焰,但手指關節一點一點地握緊起來。
骨骼攥緊,發出輕微的嘎吱響聲。
*
基地很大,但是更多的地方應該都是給愚人眾的研究室。
留給孩子們接收注射的地方很小,狹窄的房間,除了那些被保護得很好的針管和存儲裝置,其他的裝置都簡單得有些過分。
帶隊的人站到桌邊,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用來保存魔神殘渣的盒子。
盒子像是套娃一樣一層一層地打開。
最後才露出藏在最深處,仿佛某種珍貴的核心一樣的魔神殘渣。
已經被提煉成了液體的模樣,深紫色的,裡麵有瞬間出現又轉瞬消失的腥紅色的、讓人感覺到不詳的光。
栗茸覺得這種液體好像是活著的。
挺正常的,畢竟魔神不是普通生物可以理解的生命概念。
那個負責人帶上防護的手套,從一旁取出了針管,開始抽取魔神殘渣的液體,抽了小半管之後,退出其中的空氣,轉頭看向孩子們:“來一個人,彆的人排隊,一個一個來。”
打針本來就是孩子很容易害怕的事情。
更彆說針管裡的東西看著就讓人害怕。
所有的孩子都抗拒地後退,負責人皺眉,明顯不耐煩起來:“你們——”
一隻小小的青色飛鳥從陰影中掠了出來,飛快地撞在了正在拿著針管的那隻手。
小青鳥的速度很快,像是小子彈一樣,撞開了手的同時連帶著裝著魔神殘渣的容器一起撞翻了。
負責人一下子慌張得很。
魔神殘渣可是特彆珍貴的東西,現在打翻了的話,他完全負責不起。
更何況它還可能造成汙染……
於是負責人也和方才聽說自己要打針似的孩子們一樣亂成一團了。
全然沒有意識到,那隻小青鳥帶走了他的針管,又飛快地藏進了陰影裡。
在一片兵荒馬亂之中,栗茸“無辜”地和其他孩子們擠在了一起,像是一群瑟瑟發抖著湊到一起去試圖抱團取暖的小鵪鶉。
在慌亂的人群中,沒有人看到這個最瘦小的孩子臉上的表情。
栗茸:[齜牙笑][齜牙笑]
和中老年微信用戶經常使用的那個小黃臉emoji彆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