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捉蟲)
江敬武也有這種預感——山神廟已有上百年曆史,若是一般的木頭, 早就風化得不成樣子了, 眼前這幾根卻仍然重得如同鮮木。
莫不是真像石娃子所說的那樣, 裡麵裝滿了金子罷!
“發財?怎麼說?”江敬武故作鎮定地同他說話,其實自己的心, 早就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先前沒見過這種木頭, 但阿瑾既然這樣告訴他, 就說明這東西一定另有價值。
其實,他很難形容阿瑾這個孩子給他的感覺。
看起來明明也就六七歲, 比自家閨女也大不了多少, 但這小子心思之縝密、見識之寬廣,為人之狠戾, 遠超許多大人。
——從他上次說出如何反將趙縣令一軍的時候,江敬武就沒把他當成一個普通孩子。
或許,他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才故意隱瞞身世,想要留在此處。
“二叔沒見過這種木材?”阿瑾先是疑惑, 後又表示理解, “此木並非中原所產, 乃是禦貢之物, 你沒見過也正常。”
禦貢之物?
江敬武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蜚蜚和阿柔也十分震驚。她們倒沒想那麼多,隻覺得香味奇特,怪好玩的。
蜚蜚還問:“什麼是、禦貢之物啊?”
“就是專門給皇帝老子用的。”江敬武把她鼻子上的灰抹掉,“按理說, 平頭百姓也能用,隻因太過貴重,用不起,漸漸就成了皇家專用。”
“哦。”蜚蜚點頭,指了指山神廟,“那它,怎麼會、在這裡呢?”
這話還真把江敬武給問住了。
山神廟都能把禦貢的東西拿來當梁木用,有怎麼會廢棄?竟還陰差陽錯到了他的手上。
況且,若不是羅二柱從中搗鬼,他也不會想到要把山神廟給拆了,更不會有這麼驚人的發現!
“這個嘛,回頭阿爹幫你這個小好奇鬼打聽打聽。”江敬武說道,“眼下我也不清楚。”
蜚蜚點點頭,又興致勃勃地問阿瑾:“那它、它是哪裡產的?”
“天竺。”阿瑾說,“此木致密堅硬,體重,入水即沉。微有芳香、深沉古雅,可做大件家具,也可入藥。”
蜚蜚和阿柔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迷惑。
天竺?在哪裡啊。
她們不知道,江敬武卻是有所耳聞的。
那地方可遠著呢。那怕隻是普通木材,這麼一運,價格也會暴漲。何況眼前的東西,無論是功能性還是觀賞性,均屬上乘!
“俱說此木百毒不侵、萬古不朽,又能辟邪,在天竺被稱為聖物。”阿瑾說,“又因生長極其緩慢,八百年以上才可成材,係稱‘帝王之木’,絕非一般木材能比。”
八百年才可成材?
江敬武無法抑製激動的心情,畢竟眼前隻是一套偏殿的梁木,正殿占地大,光是梁木都有三套,還不算柱子和一些有的沒的。
豈不是、真的要發財了?!
“有這麼厲害?那要是售賣的話,值什麼價格?”江敬武心都要跳出來了,卻還是不太敢相信,這種好事竟然會落在自己頭上?
這得是什麼狗屎運!
“混成紫檀金屑文,作得琵琶聲入雲。胡地迢迢三萬裡,哪堪馬上送明君。”思忖片刻,阿瑾說,“看木料應當是小葉紫檀,屬硬木中最堅硬一種。又是數百年的老料,起碼值三百七十文,”
三百七十文啊。
江敬武腦子轉得飛快,他剛剛扛了一下,發現這東西的確比一般木頭重多了,一套能有三百斤。
市麵上晾乾的木材是半文錢一斤,鮮的木材在一文錢左右,如此看來,的確賺了許多。
但也不到發大財的地步吧?
正覺得有些失望,麵前的小孩兒就悠悠然補了兩個字:“一斤。”
江敬武愣了愣。
試著把阿瑾的話整合一下,刹那間血湧上頭,險些昏倒!
——三百七十文,一、一斤?!
江敬武下巴險些驚掉在了地上。
“真的?”他怎麼敢相信?不停地問,“真的?能有三百七十文一斤?確定是一斤?!那這……”他比劃了一下梁木的範圍。
那麼大!那麼重!廟裡更是還有許多!
若真能賣到三百七十文一斤,豈止是“發財”二字能夠概括的?
到時候,還去什麼郡裡?
天天在家數錢玩兒,難道不開心嗎?
“騙你乾什麼?”阿瑾說,“不過,並不建議直接售賣——發揮不了它的價值不說,還容易出事。”
江敬武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且不說普通平頭百姓根本不認識它,就算有認識的,也舍不得花那個錢。至於達官貴人,或許會買。
然而,和他們那些人做生意,根本就是與虎謀皮,哪有什麼便宜好占?
“我明白。”江敬武說,“隻要它真值這個錢,就不怕賺不到手,但具體通過什麼方式,還得從長計議。”
阿瑾點點頭:“先想辦法儲存。”
這話倒真提醒他了。
“乾脆就和山神像、磚瓦放在一處。”江敬武說道,“這麼重,根本扛不走,而且咱們遲早要搬過來,就不費勁了。”
見阿瑾皺眉,補充一句:“等會兒讓人在屋前搭個大一些的涼棚,免得受潮。”
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妥當:“不如再多請幾個人過來,儘快把房子建好。免得讓這些寶貝受罪。”
阿瑾很不理解地瞥他:“不是嫌費勁,是不敢搬回去罷?”
“沒有的事兒。”江敬武有些尷尬的攬住他的肩膀,壓低聲音道,“我這不是慫啊——財不外露,懂不懂?”
單膝蹲下,認真和他討論:“像你之前那塊玉佩,不久差點丟了嗎?”
“還是我連夜從西營河裡撈出來。”回想到當晚的遭遇,江敬武直搖頭,“冬天的西營河有多冷,你根本想象不出來。”
阿瑾就更疑惑了:“玉佩重要,還是人重要?”
江敬武倒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那可是和田玉!你不心疼?上麵還刻著你的名字。”
“所以呢?”阿瑾似乎是有些生氣了,“和田一年能產多少玉?沒了這一塊,還有無數塊。你要是因為一塊玉佩,落下什麼病根,或者出了意外,蜚蜚怎麼辦?”
能說出這種豪言壯語,真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公子。
江敬武讓他給說的啞口無言,更多的是憋悶,明明是給他撈的玉佩,沒得著他一句好話,反倒讓他一通說,這是什麼狗脾氣?
“行行行,我說不過你。”江敬武總算能理解寧大夫的心情了,“那我也不能真把這東西抗回去罷?”
阿瑾看了看梁木的長和寬,斂了脾氣,隻說:“我隻是覺得你沒必要這麼小心謹慎,錢財夠用就行,若一生都讓這些死物牽著鼻子走,人活著就沒意思了。”
他年紀雖小,見識卻不小。
江敬武自然是認同他這番話的,想不到自己今日竟讓一個小孩子給教育了。
“你才多大?說話怎麼跟個小老頭一樣?”江敬武都懷疑,這小子彆是個老妖怪,專門變成孩子模樣,潛入民間為非作歹。
阿瑾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歎息一聲:“都是我爺爺說的。”
“難怪。”江敬武失笑,“差點就讓你小子給唬住了。”摸摸他的腦袋,“彆整天板著個臉,小娃娃就該小娃娃的樣子。你看咱們家阿森,是吧?虎頭虎腦的,多可愛。”
阿瑾一把將他的手打開,不悅道:“項公七歲師聖人,元祖八歲登皇位,我六歲了,才不是什麼小娃娃。”
江敬武:“……”
“行行行,你不幼稚,我幼稚,成罷?”江敬武哭笑不得,“二叔跟你道歉。”
說著,喊蜚蜚和阿柔過來,讓她們和幾個哥哥帶阿瑾到家裡玩,彆在這兒裹亂——這個破廟連梁木都是紫檀的,其他東西一定也不會差,他必須好好盯著才行。
阿柔一聽,就不太樂意,板著臉什麼都沒說。
蜚蜚和三兄弟倒是挺高興的,阿森還一直留他晚上在家裡吃飯。
哪知道,阿瑾卻搖搖頭,拒絕道:“有點遠。”
他在蜚蜚麵前,話就會變得很少,基本上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不像對著寧大夫和江敬武的時候,嚴厲又凶狠。
“對,那麼遠,他腿腳不方便,還是彆讓他去了。”阿柔怕他反悔似的,立刻說道。
見蜚蜚有些失落,又覺得不忍心,反過來勸妹妹:“明天我們再去寧大夫家找他玩兒就行呀。他身體不好,不能累著的。”
蜚蜚一聽,連忙說:“那、那你快回去,好好休息。”
阿瑾:“……”
“對,回去好好休息。”阿柔擺擺手,“明天見。”
本意是想挑釁,哪知道這廝臉皮比城牆還厚,當即身形搖晃兩下,虛弱地說:“頭疼。”
“頭疼?”蜚蜚連忙撐住他的胳膊,“是被風吹的嗎?”
阿瑾也不說話,隻是輕輕搖頭,順帶咳嗽幾聲,好像下一瞬間就要倒地不起了。
“你……”阿柔讓他給膈應的,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我來背你!”忍無可忍地爆喝一聲,阿柔幾步走到他跟前,粗魯地將人扛到自己背上。
阿瑾被顛的,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妹妹真厲害啊。”阿林還在旁邊給她鼓勁兒,阿木也讚許的直點頭。
阿柔從小力氣就大,之前救他的那次,就是一邊背著他,同時還抱著蜚蜚,都沒覺得累,家裡幾個男孩子都做不到這樣。
蜚蜚根本沒有察覺出什麼不對來,興高采烈地跟在他們身後,把阿瑾送回了寧大夫家。又在那兒玩了會兒才離開。
晚上的時候,孩子們正要睡覺,卻發現阿爹抱著兩床被子要出去。
鬼靈精似的阿林就問:“阿爹,你跟阿娘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