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阿瑾?”蜚蜚震驚地打量著麵前的少年,想要從他的眉眼間找出幼年時的影子。
最終也隻是回想起他剛醒過來時的那個眼神:銳利、凶狠,如猛禽一般。
“你早就認出我了,對不對?”蜚蜚胸腔劇烈起伏,突然抓起桌上用來剝蟹的小刀,抵上顧瑾城的脖子,“逗我就那麼好玩?!”
顧瑾城沒有反抗的意思,站在那兒與她對視著:“當初是誰說,以後見了我,會第一時間認出來的?”
“昨夜我問過你兩次,”顧瑾城道,“你的回答是什麼?”
蜚蜚下意識將小刀往前送了送,刀尖割破他一小塊皮膚,血珠冒了出來,讓她更加暴躁:“你變成這個鬼樣子,誰認得出來?”
顧瑾城沒有說話,眼瞼卻垂了下去,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你們兩個怎麼回事?”江家人俱疑惑地望著他們兩個,見妹妹生氣了,望向顧瑾城的眼神就多了幾分探究。
“阿瑾,昨日你不是說,蜚蜚那裡交給你嗎?”阿柔的手攥了起來,“現在是怎麼回事,你惹她生氣了?”
想到他昨夜的種種,再一看家人歡迎他的場麵,蜚蜚隻覺得無比刺眼,瞬間,眼眶便紅了。
無論是小時候,還是現在,他們江家對這惡霸都是關懷備至,哥哥又與他同在軍中,免不了相互照應,他不心懷感激就算了,還這樣欺辱於她。
蜚蜚覺得無法接受,恨不得拿小刀把這無賴戳成篩子!
麵對她的威脅,顧瑾城沒有絲毫反抗、拒絕,反而拿起桌上用來剪蟹腿的剪刀,遞給蜚蜚:“小刀沒有把手,仔細傷了你,換成這個罷,順手些。”
“無妨,能殺你就成。”蜚蜚紅著眼睛看他,“江懷瑾,你不覺得自己過分了點兒嗎?就因為昨夜我沒認出你,所以該被那樣嚇唬?”
顧瑾城卻與她說:“不怪你,是我性格本就如此惡劣。”
“那我今日還真是長見識了。”蜚蜚扔下小刀,也沒拿那把剪子,而是狠狠甩了他一個巴掌!
席間落針可聞,大夥兒都沒想到,以前這麼要好的兩個孩子,長大後第一次見麵會是這麼個場景。
連玩世不恭的阿森都收了笑容,覺得此事頗有些嚴重。
妹妹那麼乖,彆說動手打人了,連架都很少和人吵,今日,卻對阿瑾動了刀子!
“無賴。”撂下一句飽含不屑的評語,蜚蜚轉身離席。
重逢的喜悅蕩然無存,阿柔瞪了顧瑾城一眼,起身追向妹妹。
兩個哥哥也麵色不善地打量他,爹娘神色有些擔憂,寧大夫卻直接急了,厲聲質問:“阿瑾,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聽聞你前幾日便來了東都,怎麼今天才過來?”寧大夫攢了一籮筐的問題,“還聽說你受傷了,過來我把把脈!還有,你到底怎麼惹蜚蜚了?看把小姑娘氣的。”-
蜚蜚走的很快,阿柔差點兒沒追上她。
“你跟阿瑾到底怎麼回事?”阿柔從未見她氣成這樣,拉著她的手看她的眼睛。
這一看,可給心疼壞了。
小姑娘眼睛紅紅的,神情十足的委屈,睫毛忽閃忽閃的掛著霧氣,視線閃躲著不肯看她。
“他欺負你了?”阿柔捧著她的臉,擔心嚇著她似的,聲音溫柔地能掐出水,“不怕,你跟姐姐說,到底怎麼回事兒?他敢欺負你,我讓他走不出江家的門!”
蜚蜚心裡難受極了,不單純是受了欺負的難受,而是她覺得阿瑾變了。
小時候阿瑾對她多好?天天哄著她、給她買好吃的、幫她寫作業、明明身體不好,卻願意為她打架……
現在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些年,她日日祈禱他和大哥平安,天天盼著他們趕緊回來。
結果阿瑾回來了,卻並沒有來看他們,而是住到了他有權有勢的舅舅家裡去。
甚至,昨天明明是他表哥納蘭卓有錯,他不僅沒有幫她,反而來嚇唬她……
——外麵的那個無賴是顧瑾城,不是她認識的阿瑾!
“這個王八蛋。”阿柔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也悔恨不已,“我竟然信了他的話,真是蠢死了!”
蜚蜚見姐姐自責,忙抱住她,勸慰道:“姐姐才不笨,是他實在太壞了,如果是我,我也會因為幼年時的感情,被他蒙蔽。”
“來的路上,他還殺人了。”蜚蜚閉上眼睛,儘量不去想那個場麵,震驚道,“他、他是不是被奪舍了?”
聽了事情經過,阿柔也十分震驚,不敢相信蜚蜚描述的這個人是他們印象裡的阿瑾。
“這其中,一定有緣由。”阿柔擰著眉,驚疑道,“現在隻希望大哥不要也……變成他這個樣子,不然我可受不了。”
“至於什麼顧瑾城,我非讓他好看。”阿柔被激怒了,“你在這兒等著,我砍死他去。”
蜚蜚忙拉住她的手,遲疑道:“砍死他不現實,我隻希望再也不要見到他。”
“不行,那樣太便宜他了,也難消我心頭之恨。”阿柔說道,“全沬州城都知道,江家的女孩子是不能惹的,因為我江鏡柔,可是出了名的不講理!”
蜚蜚見她耍狠的模樣,心裡輕鬆了一些。
心道,什麼不講理?姐姐明明就是太講理,才讓彆人不敢惹的。
阿柔不會武,但天生力氣大,在她手裡,什麼都能當武器。見蜚蜚可憐兮兮的,便讓不醉去廚房另準備了午飯,讓她在房間裡吃。
額外給她配了壺酒,讓她消氣,保管好好教訓那臭小子一頓-
阿柔從柴房裡翻出一捆繩子,闊步走回飯廳,將繩子往桌上一扔,看著顧瑾城:“要麼綁你,要麼綁你表哥,你選一個。”
“綁了之後呢?”
“遊街示眾!”阿柔發狠道。
這個懲罰一說出來,阿林便道:“不妥,旁人見了要誤會的,他們還是官宦子弟。”
“也是,”阿柔摸了摸下巴,笑著看向顧瑾城,“那你自宮罷。”
眾人:“???”
“使不得,使不得。”寧大夫連忙拉了徒弟一下,小聲勸道,“他現在是挺不可愛的,可是,自;、宮總是有些過了,你女孩子家家的,莫要張口閉口……”
阿柔往椅背上一倚,抱臂看向那惡霸:“他說要抓蜚蜚做填房。”
“哎呀,說了你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張口閉口……”說著說著,寧大夫臉色一變,拍案而起,“什麼?!”
“拿我的刀來!”江敬武橫眉立眼,說阿瑾,“顧公子,多年不見,當真是叫二叔刮目相看。”
兩個哥哥臉色也青的很,在場的人俱都不悅地望向阿瑾。
難怪蜚蜚會生那麼大氣,還說他是無賴,要他們看,把這廝戳成篩子都是輕的!
“你也曾姓過幾天江,蜚蜚一直把你當哥哥,天天盼著你回來。你、你這倒好。”江敬武氣得腦仁突突地跳,“填房?虧你想的出來!”
江敬武一開口,其他人便也壓抑不住怒氣,找他要個解釋。
“要打要殺,我絕不還手。”顧瑾城說道,“納蘭府那裡我會解決,近日不要讓她去學堂了,有危險。”
江敬武眯了眯眼睛,見他竟然不做任何辯解,不敢置信道:“難不成,你還真是這麼想的?”
顧瑾城見他誤會了,忙道:“有一批刺客在暗處埋伏,我就打算天亮再送她回來,為了嚇唬她才故意說的,斷沒有半點欺辱的心思。隻是我粗野慣了,傷人了些。”
“那你不會跟對待阿柔一樣,好好說嗎?”阿林說道,“我妹妹膽子小,嚇壞了你賠?”
“是我的錯。”顧瑾城十分坦誠,“見她沒認出我來,有些不甘,做的過分了些。”
他這樣一解釋,阿柔就更不滿了,冷哼道:“有刺客埋伏,你怎麼還讓我單獨回來?好歹也姓過幾天江,你就不怕我出事?”
“我看你,根本就是在渾說!”阿柔不耐煩道,“不要廢話了,砍手還是自;、宮,趕緊選。”
顧瑾城卻說:“昨日你從楓林巷拐進五方街,買了綠豆糕和桃酥,而後,在陳水路見了一個人,那人姓李,住在西區,家裡有兩個孩子……”
“你怎麼知道?”阿柔瞪著他,“你跟蹤我?”
“是在保護你的安全。”
“那你完全可以讓蜚蜚跟我一起回來,可你還是把她留下了,還說不是心存歹念?”阿柔忿忿道,“可怕的是,我竟然信了你的鬼話!”
顧瑾城籲了口氣,又解釋道:“我的玉佩在她身上,對方以為她跟我關係匪淺。”
“三個月前,今上宣我進京,派我徹查當年納蘭夫人之死。”顧瑾城道,“此事牽連甚廣,許多內情我現在還不能透露。”
許是真的在軍營待久了,他整個人的氣質有了極大的變化,可以感覺的到,此刻他的態度很真誠,但是,還不足以讓他們消氣。
“總之,全賴我性格惡劣,才讓蜚蜚這般不滿。”顧瑾城說道,“但我行事一向如此,往後,我不見她便是。”
江敬武於是問他:“數月前今上召見你?那你已來此數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