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1 / 2)

大庭廣眾之下,三哥也沒問來人是誰,但既然長公主來了沬州都沒人當回事兒,這人卻引發了這麼大亂子。

不消他明說,也能推論出他的身份有多麼顯赫。

“先去絡江。”三哥說道,“再晚怕是要封路。”

城內既已出了問題,加強守衛、封路是必然的。

而從剛剛官兵們熟練的動作來看,該是如大哥所說:一切均在計劃內。

“嗯。”大哥見他們麵露擔憂,便解釋道,“雙方都在等一個交鋒的時機,漁燈節就是這個契機,是以,煙火大會必須進行下去。”

阿柔想到顧瑾城下午的扮相,稍微明白了大哥的意思。

或許,沬州城中不止一股勢力。

如果隻是衝著蕭驚塵來的,犯不著由阿瑾去動手——太子的暗衛和禁軍已是頂尖高手。

這樣一來,若想將陰溝裡的老鼠全都引出來,不下猛料肯定是不行的。

幾人邊走邊說。

沿路見大夥兒都在討論剛剛的突發情況,但並未覺得有什麼危險,反而饒有興趣的與同伴交流著。

蜚蜚見他們這麼氣定神閒,不由想到方才隱藏在人群之中的凶徒,隻覺得頭皮發麻。不禁更攥緊了姐姐的手,生怕再與家人走丟了。

“妹妹不怕。”三哥知道她嚇壞了,安慰她道,“從方才官兵的表現來看,一切都在可控範圍內,而且,對方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當街行凶,多有掣肘,成事不足。”

聽他這樣一說,蜚蜚便想起那麵赤麵獠牙的儺麵具,以及那兩把剛猛有力的雙刀。

想到有他在暗中保護,蜚蜚莫名就覺得沒有那麼害怕了。

“嗯!”蜚蜚衝他笑笑,“三哥也寬心些,全力準備煙火大會時的表演。”

行人摩肩接踵,一家人好不容易來到洛江邊上,果不其然,聽到有人談論,東明戲苑一帶果然封路了。

布防兵正在全力排查外來人員,以防敵國探子趁亂混入城中。

如此一來,凶徒的目標便更加明確,範圍也縮小在了以蓮花街、孫橋路、晨暉巷以及絡江畔形成的人群中心。

相對的,城防部也隻要盯緊這一畝三分地,便能將今夜趁亂行凶的歹徒,一網打儘。

而普通百姓要做的,就是完全信任城防官兵,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當然,大部分人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人聲鼎沸,亥初之時一家人到達絡江畔,由負責接引的差人帶到各自的位置上坐好。

三哥需要上台表演,便暫時與他們分開,被安排在了看台底下專門用來更衣、上妝的房間。三哥的樂器早被人安置在裡了。

“我的祖宗,你總算來了!”差人年年負責接引,與三哥相識,此時顧不上客套,忙讓他到後台準備。

除更衣、上妝外,三哥還要留出一些時間,將此次表演所需的樂器移到台上。

時間可以說是非常緊迫。

“路上耽擱了些。”三哥與家人暫彆,隨差人去往後台。

往年,阿柔和蜚蜚都要跟過去玩的,因為先前漁燈車領舞們,除了拔得頭籌的燈車需要登台表演,其他人也都在此等候。

有些領舞非常優秀,隻遺憾未能活得第一,比如今年的劍舞和鼓舞——第一名隻有一個,但好看的表演有許多。

可今年發生了太多事情,姐妹倆也沒了玩耍的心思,隻乖乖隨接引的差人來到事先排好的位置上。

她們的位置在官眷處,與阿爹和哥哥們分開,但離得不遠。

蕭如茵和葉靈芝今日換了男裝,因此和哥哥們坐在一起,見了她們,便衝她們招了招手。

姐妹倆禮貌地與她點頭示意-

柏秋在沬州城的貴婦圈子向來隻聞其名,不見其人,一到場,官眷們便開始打量她。

雖未開始交頭接耳,但眉目間已然傳遞了無數的信息。

加上,在場幾乎一半的貴婦、貴女都找阿柔過府瞧病,與她素有來往,趁此機會過來試探的人絡繹不絕,算是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柏秋客氣而疏離地與她們交談,禮數周到,但態度在那兒擺著,無論是誰都挑不出錯,可也看不出她的親近。

恰逢勝出的漁燈車緩緩開來,眾人這才回了自己的座位。

官眷們從下午便坐在這兒——如此盛會,出席的皆是達官貴人極其親眷,自然是要抓緊一切機會結交權貴才是。

欣賞著漁燈車獨特的設計和領舞者的曼妙的舞姿,貴婦們頓時驚為天人,交口稱讚。

蜚蜚朝領舞者看過去,也是激動的很。

正如大哥所料,勝出的是碧波郡的燈車和劍舞,領舞者換了身衣服。

不再著黑色勁裝,而是衣袂飄飄的白色大袖衫,配上了白色的麵紗,掛耳造型很彆致,上麵點綴著白色的珍珠及羽毛。

青絲低垂,舞動時如黑瀑一般,連發絲都帶著柔韌的力量。

雙劍換成了鴛鴦鉞,握手處係著銀色的流蘇,領舞者結合著樂聲翩翩起舞,一招一式,與先前的淩厲之時截然不同。

充滿了纏綿悱惻的憂鬱之感。

雙鉞很短,樂聲緩時,雙刃藏於袖中,白衣少女翩然舞動,如謫仙垂淚,百感交集,樂聲急時,鴛鴦鉞鋒利的刃在燈火下閃著寒光,似修羅飲血,扣人心弦。

下午不少人都看了她的舞,本以為那時的她已足夠耀眼,見了她這場表演,才明白什麼叫天人之姿!

“她很好,真的很好。”阿柔讚不絕口,“文武雙全,驚才絕豔,絡神令,實至名歸。”

蜚蜚重重點頭,表示認同。

“而且,她一定會武,說不定還很厲害。”蜚蜚沒見過太多習武的人,但見了大哥和阿瑾,還有阿爹,總覺得他們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

一舉一動都透著灑脫和豁然,在人群中,準是最打眼的那個。

阿柔也認同地點點頭。

舞者的車從看台邊上,緩緩向她們靠近,不一會兒,便來到看台的中央。

中央有一處緩坡,特意給燈車預留的,藏在燈車裡麵的手藝人便操作著燈車,朝著看台高處前行。

三哥已在高台處準備就緒,隻等著府尹大人點燃主煙花,開啟煙火大會。

為了增加絡神的互動性,主辦衙門特意讓絡神令獲得者向府尹大人送上火引,再由府尹到高台處,將主煙花點燃。

而在燈車登上高台的那一刻,領舞者一襲白衣,擺出一個極曼妙的動作,與此同時,樂聲漸停。

觀眾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歡呼著,慶賀絡江神女的誕生。

保持著獻舞的結束動作,片刻後,白衣少女才收勢衝觀眾們抱了抱拳,英姿颯爽地躍下一人多高的燈車。

將手中鋒利的鴛鴦鉞交給早等候在一旁的差人,借著,從他手裡接過火引。

沬州知府在看台中央落座,一身旁是一位麵如冠玉的少年,手持玉骨扇,正冷峻地審視著她。

少女仍戴著麵紗。

衣袂、發絲在風的吹拂下翩翩起舞,麵紗下的臉若隱若現。

少女步子很慢,走到看台近前時,時間似乎已經過去了許久,可對於觀眾來說,還是太快了些。

“民女陸離,拜見各位大人。”白衣少女先是福身行禮,隨即,將手中火引雙手奉上。

知府大笑起來,與身旁的蕭驚塵客套兩句,蕭驚塵擺手示意他按規矩辦,知府便整理整理官府,接過陸離手中的火引。

於萬眾矚目之下,朝高台中央的主煙花走去。

煙花的製作都經過嚴格的計算,火引要燃一會兒,等樂聲起、府尹歸位,主煙花才會在夜空中綻放。

而數裡長的高台,此時更是按照一定的距離,站滿了專門燃放煙花的手藝人。

他們經過嚴格的訓練,不是單單點燃煙花那麼簡單。

點燃的時間、順序,都有講究,煙火構成的圖案,也是事先排好的。

——為了讓這一場煙火大會完美呈現,耗費了極高的人力、物力、財力,常人根本無法想象,燃放煙花的人是怎麼做到這樣默契的-

沬州知府闊步前行,來到主煙花邊上時,亥正的鐘聲剛好敲響。

“風調雨順,天佑沬城!”知府揚聲說著,同時,將手中的火引對準主煙花的引線。

引線緩緩燃燒,萬人朝拜,並齊聲高和:“風調雨順,天佑沬城。”

以告祭上蒼。

萬人朝拜的同一時間,高台之上的江鈿素手撫琴,第一個音符響起時,將眾人的祈禱聲完美地托住,更顯得此情此景,恢弘大氣,震撼人心。

隨即,高山流水般的琴聲響起,悠揚婉轉、如鳴佩環。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瀲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鈿蒼涼大氣的嗓音與靈動九天的琴聲響徹絡江畔,月出皎兮,青年著一身素衣,長發披散,刀刻斧琢般的側臉在月光、火光之下若隱若現。

他微微低垂著頭,肩與頸的線條如延綿的山巒。

長眉微斂,紅唇輕啟,聲音卻飽滿低沉,與高蕩起伏的琴聲碰撞在一起,似金石碰撞、短兵相接。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被他如此演繹,此情此景,竟如活了一般!

眾人丟了魂兒似的,雙手放在胸前,陶醉地聽著。

刹那間,“嘭”的一聲,主煙花騰空,似將夜色燒了個洞,隨即,在空中盛開。

繽紛的色彩映照在的臉上、發上、微敞的胸膛之上,眾人望著他,一時竟無法分辨,如此耀眼的畫麵,是現實還是夢境。

主煙花如行軍的號角,騰空後,周圍等候著的手藝人連忙按照預先計算好的時機,點燃手邊的煙花。

主煙花尚未凋謝,十幾朵副煙花便齊聲綻放,將其包裹在中央,待主煙花漸漸熄滅,另有幾十朵,依次在夜空中盛開,將副煙花包裹……

如此這般,花謝花開,枯榮不絕,仿佛能無窮無儘地看下去。

江鈿還在唱。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一曲終了。

枯榮不絕的煙花也停了。

眾人哀歎、惋惜,全然未儘興。

然而隻有短短一眨眼的功夫,高山流水般的琴聲被如泣如訴的塤聲所取代。

江鈿這回沒有唱,那曲卻哀怨悠長,比任何華麗的詞藻都要動人,直接滲透到了觀眾的心裡。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