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納蘭府抬東西來的時候,鬨的尷尬場麵還曆曆在目,小周氏這樣說,明顯就是在擠兌他們。
孩子們便心想,這個小周氏,事情可真不是一般的多-
不知道她是想體現什麼,從剛剛下車開始,就一直粘著大周氏。
進門之後,更是一刻也不停地與她說話。
把旁人都晾在一邊。
“姑姑,要不怎麼說血脈相連呢?”小周氏說道,“表姐平素不愛出門,結果啊,咱們兩家的孩子卻意外結識,感情甚篤,你說巧不巧?”
“有這樣的事?”大周氏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一圈。
小周氏陰陽怪氣的,叫人不舒服。
阿柔於是直接開口:“感情甚篤?沒有罷!分明是納蘭卓綁了我和妹妹,之後死乞白賴地道歉,咱們不願搭理而已。”
大小周氏:“……”
她們一臉菜色,三哥嘴角掀了掀。
剛好,太傅跟二哥有說有笑地從後院出來,剛巧撞上他們,自然也聽到了這段對話。
“倒是姨母和姨夫,好生客氣,怕咱們不夠親,非想著讓卓表哥娶妹妹過門。”阿柔瞥見了太傅的身影,故意說給他聽,“隻妹妹年紀還小,擔心她不懂規矩,阿娘想在家中多留兩年。”
就納蘭卓那個慫樣,還想娶他的外孫女?
太傅頓時覺得一股血衝上腦門。
來的時候,大周氏還說了納蘭卓即將當爹的消息,也就是說,小周氏得知納蘭卓不規矩,要拉他外孫女下水?
好一個親上加親!
太傅遠遠瞪了小周氏一眼,又瞧瞧阿柔身邊的蜚蜚。
那麼乖的孩子,她也好意思算計?!
“十五也不小了。”大周氏自然幫著自家侄女,“京都那些名門望族,也都是早早就訂了親的,晚了,好的可就被人挑走了。”
蜚蜚正要說自己就算嫁不出去,也瞧不上納蘭卓。
太傅就涼涼地開口,說道:“我鄭驍雲的外孫女兒,自然是想挑誰挑誰!”
“蜚蜚,節後跟外公回京都,”太傅說道,“外公門下那麼多學生,那可都是人中龍鳳。到時候,看上誰你直接說,外公給你保媒。”
說著,還白了小周氏一眼。
他平素十分嚴厲,孩子都怕他,哪怕小周氏幾乎在他家長大,也沒見過他一個笑臉,讓他這樣一瞪,頓時就蔫了。
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不了不了。”蜚蜚連忙說道,“阿娘舍不得我。”
提到柏秋,外公的眼神又軟化了許多。
望著她們母女,直點頭:“也是,成親之後,與娘家就聚少離多了,多留兩年也好。”
大小周氏:“???”
這人、是那個恃才傲物,不苟言笑的太傅?
怎麼這麼好說話?可彆被下降頭了!
“讓你準備的東西呢?”太傅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大周氏,神情嚴肅,“不是讓你來的時候一起帶過來嗎?”
周氏姑侄倆見他這樣,才鬆了口氣。
——這張臭冷臉,才是她們熟悉的太傅大人!
剛才那個彆人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老頭兒,太陌生,沒見過,不認識。
“已經讓人抬進院子裡去了。”大周氏如實說道。
太傅這才滿意,帶頭往正廳走-
走著走著,老頭兒故意混到孩子們堆裡,小聲與他們說:“上回,聽你們姨母說,她要給你們見麵禮,結果都沒收?”
“一幫傻孩子。”太傅道,“二十多年沒有給過你們什麼東西,送你們點見麵禮怎麼了?”
說著,嘿嘿一笑:“外公送的你們可得收下,聽見沒有?”
“你們漸漸大了,得有自己的私房錢。”說著,拍拍阿林的肩膀,壓低聲音,“有沒有什麼中意的,外公給你買。”
想到上回小周氏過來送禮,阿林尷尬一笑,沒有回答他的話。
“怎麼了?”太傅方才跟他聊了半天,覺得這世上簡直沒有比阿林更加正直、熱情又懂事的青年人了。
見自家外孫麵露難色,當即就問,“為什麼這副表情,不相信外公?”
“當然不是。”阿林也壓低聲音,“上一回……也是我不懂事,與姨母鬨得有些不好看。”
接著,就嘀嘀咕咕地把上回的情況說了。
外公:“什麼?!”
方才覺得是有血衝到腦門,眼下就是有幾縷火直接竄上了天靈蓋。
這個小周氏!
好歹也掌管著國舅府,怎麼做事如此不上道?
她那是送禮嗎?那分明是上門扇彆人的臉!
再一想到納蘭卓的事情,得虧了女婿和幾個外孫機敏,否則,這不就吃了啞巴虧嗎?
外公頓時又氣又心疼,他怎麼沒有早點兒過來?
——小周氏明顯是借著國舅府的名頭在欺壓江家,若有他在,怕是借她幾個膽兒,她也不敢做這麼混賬的事情!
不對,小周氏早就認出了煙兒,怎麼還會做出這樣的行為?
思緒一轉,外公更是氣得咬牙切齒。
難怪煙兒如此待他!
——隻不過是認了個表妹,就惹來這麼多麻煩。煙兒心裡肯定在想,若認了他這個父親,還不知道要麵對什麼!
他心裡這個悔啊。
這才短短幾天發生的事情,就已經讓他火冒三丈。
而煙兒離開了他二十年!
這二十年,她該遭遇了多少無能為力的事情?
原本,這一切都是不該發生的!
他唯一的女兒,應該擁有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才對。
可是現在,卻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委屈。
欺負她的那個人,甚至是自己親手扶持起來的!
外公狠狠拍了幾下胸口,想給自己順氣,生怕撐不到給女兒報仇的時候,就先讓小周氏給氣死了。
這個白眼狼,二十年來,搶了煙兒多少東西?
非但不知道感恩,還要這樣欺負她!
他沒死,也沒瞎,小周氏想什麼、鬨什麼,他一清二楚。
“等著,”外公捏捏二哥的肩膀,“你受的委屈,外公十倍給你找補回來。”
“倒也不必。”二哥乖乖道,“您當保重身體,莫要為這些事兒操心,兒孫都大了,應付的來。”
他越是這樣說,外公越是覺得愧疚。
“我還沒有老到那個份兒上。”外公衝他眨眨眼,“總不能讓你們白喊一聲外公呀。”
說完。
見周氏姑侄倆和孩子們都在正廳坐定。
太傅道:“咱們一家人終於團聚了,虧欠了你們這麼久,我這心裡真是愧疚的很。幸得上天垂憐,我鄭家有後了。”
看看兄弟三人,太傅說:“這些年,我攢了些棺材本兒,自己留著也沒什麼用,就都留給你們。”
“知道你們不缺我這三瓜倆棗的。”太傅捋著胡子,笑笑,“就當是讓我圖個心裡安慰,絕不許推辭,聽到沒有?”
這話一出,周氏姑侄倆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小周氏更是用力攥緊了拳頭。
她早就料到有今天。
——太傅看似風輕雲淡,實際上極具慧眼,做什麼賺什麼。
他膝下無子,人又在京都,無論是鋪子和田產,全都是小周氏和幾個兄弟姐妹暫管的。
現在,他一句話就要收回,讓他們周家的人怎麼辦?-
這些話,太傅剛剛已經跟江敬武說過了。
而江敬武根本就不稀罕他的財產,直接就引開了話題,沒想到他竟然如此認真,當著周氏姑侄的麵兒又提了一遍。
甚至迫不及待地要把東西趕緊交到江家人手裡。
“萱兒,回去同你幾個哥哥說,”太傅交代小周氏,“下午到家裡去一趟。禮法不可廢,你表姐既然回來了,咱們鄭家的東西,都得儘快交還給她才是。”
說這話的時候,他一直瞧著小周氏,見她不安地低著頭,眸中閃過一絲嫌棄。
“姑父,著急了些罷?”小周氏鼓起勇氣,說道,“您手上有多少產業,您自己可能都不清楚,我是清楚的,表姐一個人根本打理不過來。”
說著,她抬頭看向柏秋。
宣戰一般的語氣:“表姐是您親女兒,和咱們這些旁支的子侄自然是不同的。可表姐二十多年沒回家,咱們周家的兄弟姐妹把你當親爹一樣照顧。”
“現在表姐一回來,就這麼著急把咱們踢開……咱們小輩臉皮厚無所謂,可是,您就不考慮一下姑姑的心情?”
大周氏勉強維持著笑容,拽拽她的袖子:“你姑父不是那個意思。”
小周氏卻還在說:“鋪子是您的,沒人搶,您想交給表姐,於情於理都不會有人阻攔,但是,犯得上這麼著急,下午就要嗎?”
“她因何二十多年沒有回家?”太傅逼視著她,隻一句,就讓她啞口無言。
正廳落針可聞,太傅一改麵對著江家人時的隨和,咄咄逼人道:“讓你們打理鋪子、田產,你們兄弟姊妹幾個昧下多少銀錢,還用我說?”
“無利不起早,若我隻是個糟老頭子,你們還會這樣殷勤?”太傅嗤笑道。“口口聲聲為了你姑姑考慮,可話裡話外隻認錢!”
小周氏讓他懟得說不出話來。
外公又厲聲補一句:“當了這麼多年納蘭周氏,就忘了這一切是怎麼來的?”
這話無疑是在小周氏心上狠戳了一刀!
她現在擁有的一切是怎麼來的,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
所以,她才厭惡柏秋,厭惡那個、生下來就擁有了一切的表姐,才想讓她離開沬州,想讓她再一次……消失!
“知道了。”小周氏死死攥著拳頭,低垂著腦袋,喪氣地說,“我、我現在就讓人去說。”
大周氏在旁沒有吱聲。
外公瞧她一眼,冷笑一聲:“你也不要覺得心裡不舒服,國舅府畢竟家大業大、有權有勢,我這點兒棺材本兒,應當瞧不上眼才對。”
言下之意,鄭芷煙不在的那段日子,該她的,不該她的,全都讓小周氏給占了。
——光是嫁給當朝皇後的弟弟,就是她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
現在竟然還不滿足,幾間鋪子也要攥在手裡。
貪得無厭!
若不是他以為女兒不在了,膝下又沒有其他子嗣,會讓這樣的人占這麼多年的便宜?
竟然敢欺負他的女兒和外孫?
像這種喂不熟的白眼狼,他非得找機會欺負回去!-
“是不是快吃晌飯了?”教訓完小周氏,見氣氛有些緊張,生怕孩子們會怕他,太傅連忙說了句。
先前見他哭成那樣,江敬武還以為他就是個普通的老頭兒,傳言誇張。
直到親眼目睹小周氏讓他幾句話給懟得跟隻鵪鶉一樣,江敬武才對這位嶽父大人,有了更加清晰而準確的認知。
“這邊來。”江敬武起身,帶著一家人移步飯廳。
太傅胃不好,對吃食極有講究,生冷油膩都不能吃。平時隻吃幾口就要放筷子。
今日,也不知是心情好,還是江家菜色合胃口,加之細嚼慢咽,居然與眾人基本步調一致,大夥兒停箸,他還多喝了半碗雞湯。
平時飯後都要午睡。
這會兒見了孩子們,高興的根本睡不著,非要拉著幾個孩子去看他準備的見麵禮。
兩抬的大箱子,足有六口,光是上麵的雕花,都充斥著潑天的富貴。
“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外公捋著胡子,被這種給孩子們花錢的快樂衝昏了頭腦,笑得眼睛都眯到一起去了。
見阿木穩重地坐在一旁,似乎全然不感興趣。
老頭兒還可憐巴巴地湊到他身邊,悄聲說:“早在朝中便聽說過你的名號了,此番給你準備的禮物最是特彆,都是外公專門挑的,好歹看看去。”
他都這樣說了,阿木也不好駁他麵子,便點點頭,走到弟弟妹妹們身邊。
外公瞧著幾個孩子的背影,心情格外舒暢。
站在教書育人的角度,他尤其喜歡這對雙胞胎:老二勤奮好學,前途不可限量;老大穩重老成,有大將之風。
沒見他們之前,白迎山麾下江鋒校尉的名號,就常在朝中出現,近來更是屢立奇功。
得知這孩子竟是自己外孫,太傅彆提多得意了。
臨回來前,專程找神機營的老同僚,求了幾把高級將領才能配備的火銃。
尚未投入使用,白迎山都沒有的那種。
對方多少也知道他的家事,立馬給他送來了三把,走的是自己的公帳,不存在其他問題。
這東西威力大,送給孫兒防身,在軍中也更加放心些。
阿木尚武,定然會喜歡!
老頭兒信誓旦旦的,在一旁淡定喝茶。
還美滋滋地幻想著,收到禮物的孩子們粘著他喊外公的場麵。
誰知道,幾個孩子一打開那幾口大箱子,就愣在了原地。麵麵相覷著,幾乎把尷尬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太傅左等右等,也聽不到孩子們的歡呼和討論。
還以為是他們太過成熟穩重。
不由主動湊上去,想要向他們解釋自己準備這些禮物時的用心和想法。
然而,過去一看,也傻眼了。
——箱子裡根本不是他精心準備的禮物,而是一些寒酸的金器和綢緞。其中有幾套首飾,竟然還是前幾年的樣式。
這、這不是讓他在小輩麵前丟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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