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也是著急的很,與她們說:“問過顧家的管家了,他說顧瑾城昨日並沒有回顧家,顧家的人都以為他還在沬州。”
“怎麼會這樣?”
“與我們昨日分彆之時,他明確說了要去顧家,我和妹妹還勸過,這種小事,他總不至於騙我們。”
原本還在以為顧瑾城在顧家出了什麼事,得知他不在那兒,蜚蜚懸著的心,反而放下了。
——顧瑾城能打能編,斷不是那種會坐以待斃的性子,除非對方是他沒辦法直接反抗的,比如顧尚書,否則,誰也奈何不了他。
“派人去找,至少要知道他是否平安。”蜚蜚說,“先找到人再說。”
她這般鎮定,倒還真有幾分當家人的樣子,阿柔和三哥也被她給安撫了,不像一開始那樣著急。
“顧瑾城從小就不吃虧,不用擔心。”見妹妹坐在正廳發呆,三哥安慰她,“京都險惡,也是咱們沒想到的,不怪你們。”
蜚蜚勉強笑笑:“我隻是在想,咱們對他的了解還是太少了。”
“是啊,在這之前,我連顧府在哪裡都不知道。”阿森捏捏妹妹薄薄的小肩膀,哄她,“對了,顧瑾城在京都長大,納蘭夫人又是望族,定然會有許多傳聞,你若想知道關於他的消息,我現在就去打聽。”
蜚蜚想了想,反正三哥閒著也是閒著,還不如讓他找點事情做,便點點頭:“辛苦三哥了。”
說著,要從小金庫裡給他支銀子:“出去做事定要花費許多,車馬費、打點費用,說不定還要雇人……”
“行了行了,這點小錢你哥還是有的。”三哥摸摸她的頭發,“想吃什麼,我給你帶回來。”
蜚蜚搖了搖頭。
她情緒不高,三哥也不多煩她,寬慰了她兩句,就帶著仆從出門去了。
阿柔正在準備開鏢局的事宜,蜚蜚不忍心打擾她,但是自己待著又容易多想,必須找點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在院子裡轉了一圈,看見角落裡放著幾個酒壇子,小姑娘才稍微來了點兒興趣,打算釀酒。
反正也是玩兒,她沒有沿用傳統的釀酒方式,而是打算做點兒新鮮的。
因她酒量並不好,很容易醉,所以就一直在想,有沒有那種不烈的酒,可以讓她這樣的女孩子也能痛飲。最好還能甜甜的,不像傳統的酒那麼辣。
這幾天她一直在思考,畢竟酒是用酒曲釀的,那麼,如果不加酒曲,是不是就沒有那麼苦?
於是,小姑娘讓丫鬟姐姐把先前買來的葡萄淘洗乾淨,放在簸箕裡瀝水,又讓人摘了些蓮花,打算先拿這兩種原料來試試手。
蓮花、蓮葉、蓮子都是可以吃的,小姑娘先把蓮花的花瓣和糯米一層層鋪在蒸屜上,讓丫鬟姐姐幫忙把蒸熟。
之後,將糯米碼在酒壇子裡,往裡麵倒小半壇酒,蓋好蓋子靜置半個月,就可以開始第一次過濾。
丫鬟姐姐蒸糯米的時間,蜚蜚將洗乾淨的葡萄連皮一起搗碎,放在酒壇裡。
葡萄多汁而且很甜,蜚蜚就什麼都沒有加。因為水果可以變質發酵,所以不用放酒,隻要蓋好壇子,放在角落靜置就行。
兩壇釀酒的原料弄好,也快到了晌飯的時間了。
太傅在朝中議事,沒時間回來吃飯,三哥也在外麵找人,晌飯就隻有二哥、阿柔和蜚蜚。
蜚蜚沒什麼食欲,哥哥姐姐自然能看出來,阿林先前發現她在釀酒,心思一動,特意把自己珍藏的一壺竹葉青拿了出來,豪橫地說要送給妹妹,讓她喝個夠。
“不會有事的。”二哥給她倒了一杯,“午後睡一覺,等你醒了,三哥就把他給帶回來了。”
這壺竹葉青還是二哥從阿爹那裡順來的,平時想喝他都不給,一拿出來,蜚蜚的眼睛就亮了,心情一下子明朗了許多,謹慎地接過來,抿了一小口。
“好喝嗎?”二哥寵溺地看著她。
小姑娘連連點頭,喝完,二哥又給她斟了一杯,蜚蜚兩隻手端著,一飲而儘。
兩杯喝完,眼睛愈發明亮,清泉一般,襯的眼睛更大,望著人的時候,眼睛裡像是有千言萬語。但是動作卻肉眼可見的慢了下來,乖乖地望著彆人。
她一喝酒就這樣,眼睛彎彎的,乖得像是玉捏的假人。
晌飯後,二哥讓不醉扶蜚蜚去房裡休息,但蜚蜚根本睡不著。她並沒有醉,隻是反應有些遲鈍。
望著床幔上的小花,小姑娘越來越清醒,思緒萬千,全是顧瑾城。
倒不是真覺得他會出事,而是想著,他失蹤了一整天都沒有人想著他的話,未免有些可憐——沒有人擔心他,那麼,她來擔心一下好了。
越想越精神,加之躺了一會兒,酒勁兒過了,更睡不著。
蜚蜚伸了個個懶腰,起來換了身男裝,和不醉說了一聲,想要出門,自己去找。
“姑娘去哪兒?”不醉正在洗衣服,見她這樣,甩了甩手,要跟她一起去。
蜚蜚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去找顧瑾城的,就哄著不醉:“沒事兒,你忙你的,我一會兒就回來。”
“不行的。”不醉連忙說,“京都不比沬州,咱們剛來,人生地不熟的,若讓姑娘自己出去,公子知道了,還不剝了我的皮?”
“那你換身衣服,和我一起出去。”蜚蜚隻好說。
不醉也沒有逛過京都,聞言,激動地抱著了蜚蜚一下,才興高采烈地換了身仆從的衣服,跟在蜚蜚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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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咱們去乾嘛啊?”不醉小聲地問。
“隨便逛逛。”蜚蜚說,“給姐姐買點胭脂,再幫二哥看看筆墨,三哥嘛,想不到他缺什麼……”
不醉點點頭:“三公子的確什麼都不缺。”
蜚蜚心不在焉地左右打量,其實她也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找,隻是覺得,在家呆著容易多想,不如出來轉轉。
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兒,進見一家胭脂鋪。
京都民風開放,不少男子都會買胭脂、首飾送人,通常出手闊綽,且不會那麼挑,是店主清存貨、賺錢的好機會,反而對他們熱情許多。
蜚蜚長高了一些,看著愈發清瘦,皮膚白皙,穿上男裝更顯得年紀小,店主以為她是給長輩買的,儘給她挑那些穩重的顏色。
同在店裡挑胭脂的女人都了然於心,看著她笑。
“誰家的小公子,也是住在東市的?先前怎麼沒有見過?”一個三十多歲的美豔女人搖著團扇,風情萬種地問道。
蜚蜚才不是什麼小公子,本就是悄悄跑出來的,讓人知道不好。
連忙作揖,眼神規矩地看著櫃台上的胭脂,並不瞧她。
另有些人就打趣美顏女人:“趙姨娘,小公子這年紀,怕是能做你兒子,你可彆把人家給嚇壞了。”
“說什麼呢?”趙姨娘一笑,“我是見這位小公子麵生的很,想要幫他挑挑胭脂而已。”
越說越離譜,蜚蜚擔心讓人瞧出她女扮男裝,連忙溜了。
店裡的人更是忍俊不禁,望著她們笑。
不醉回頭看了幾次,在拐角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一個人。對方手裡的東西掉在地上,人並沒事,不醉卻差點兒摔倒。
“小心。”對方抓住她的胳膊,拉了她一把。
不醉年紀小,個子也小小一隻,讓對方這樣一拽,猝不及防地摔進了那人的懷裡!
好在她現在穿的是男裝,沒引起什麼注意。
蜚蜚原本在前麵走著,沒有發現,聽到不醉和彆人道謝,才回頭去找自己的小丫鬟。
那人背對著蜚蜚,穿著一身淺色的錦衣,戴著京都富家子弟之中流行的蟠龍冠,個子不算高,但肩膀清瘦、脊背筆直,顯得長身玉立,比尋常男子更加乾淨利落些。
沒有聽到他們說什麼,但見不醉臉紅紅的,仰頭望著那人。蜚蜚就以為是不醉惹事了,連忙走了過去。
“不醉,”蜚蜚擔憂地說,“怎麼了?”
說話間,來到不醉身邊,自然也瞧見了背影的主人。
對方比蜚蜚高大半個頭,極有禮貌,見了她,先是微笑著點頭示意,接著,語氣溫和地說明了經過。
蜚蜚聽了,連忙與對方道歉,那人卻擺了擺手,反倒問不醉有沒有事。
不醉整個人都傻了,話都不知道怎麼說,隻知道點頭、搖頭,蜚蜚在一旁悄悄用胳膊肘碰了她好幾次,她的眼神都沒有從對方臉上離開。
那人也隻是笑:“既然沒事,我就先走了。”
他似乎還有事要做,低頭看了看掉在地上的東西,眉頭皺了皺,撿起來扔在了路邊的筐裡,轉身大步離開了。
是兩串亮晶晶的糖葫蘆,可惜掉在了地上,不能吃了。
“等等。”不醉下意識地喊住那人,見人家真的停了下來望著她,眼神無聲地詢問她怎麼回事,她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氣氛有些尷尬。
蜚蜚看著那個英俊得過分的小公子,覺得實在眼熟,像是在哪兒見過很多次一樣,但就是怎麼都想不起來。
“公子可否留下姓名?”蜚蜚替不醉說道,“今日匆忙,實在失禮。”
對方連連擺手說不用,眼神往身後的拐角看了幾次,神色有些著急。蜚蜚便知道他是真的有事,拽了拽不醉的袖子,暗示她回去再說。
“告辭。”對方說了一句。
轉身的瞬間,卻愣住,望著不遠處一個坐輪椅的男子,神情有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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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隻比她大幾歲,穿著一身寬大的白袍,上麵繡著振翅欲飛的仙鶴,麵如冠玉,肩寬腿長,但是很瘦,放在輪子上的手骨節分明,顯出一種病態的枯瘦。
長相更是惹眼,下頜溜尖,薄唇鳳眼,眼尾稍稍上揚,顏色稍淺的瞳孔蘊含著冷傲的漠然,隱隱透著幾分陰狠。
一看就不好惹。
男人的輪椅顯然是特殊材質訂做的,自己也可以推動,隻是不太方便。蜚蜚見到他從角落裡出來之後,就沒有在往前了,似乎正在等著小公子自己過去。
他的臉色極冷,視線穿透人群,落在蜚蜚和不醉身上,尤似利刃,似乎是擔心她們搶了他的東西一樣,充滿了敵對。
蜚蜚下意識往旁邊走了走,努力當做沒有看見。
不醉的眼神卻仍然落在那位小公子身上,一步三回頭,結果,猝不及防地對上輪椅上的男人,嚇了一跳,忙往蜚蜚身後藏了藏。
蜚蜚掩飾的看著路邊的小玩意兒,想等他們走了再過去。
但兩人並沒有很快離開,因為離的不遠,蜚蜚聽到男人冷漠的聲音,平靜地問著小公子:“去哪兒了?”
“買、買東西。”小公子的語氣有些緊張。
“東西呢?”
小公子低下頭,捏著自己的手,似乎知道說服不了他,聲音很輕:“掉了。”
“掉了?”男子仰頭望著小公子英俊得過分的臉,冷漠的語氣之下,是受傷的眼神,“宋昭,你說謊的理由,真是越來越拙劣——怎麼?就這麼想要擺脫我?”
可惜宋昭低著頭,沒有看到他的表情,所以,隻是覺得緊張,怕他生氣。
宋、宋昭?
蜚蜚猛地轉過身,望著那位小公子的背影,心情無比激動。
難怪會覺得這人眼熟——竟然是招娣!
幼時她們在同一間學堂念書,江家搬來沬州以後,兩人還信件來往了好幾年,隻是後來,劉家不知道搬去了哪裡,蜚蜚的回信斷了,兩人就沒有再聯係了。
沒想到會在京都遇見!
更沒有想到,招娣的變化會那麼大!
小時候,為了方便照顧劉越風,王麻子讓招娣扮作男子,化名宋昭,與劉越風同進同出。那個時候,她個子小小的,戴著書院淺灰色的大帽子,有些呆,看著不像男孩子。
而現在,若不知道她的底細,光看著她這個人,絕對不會發現她是男子!
“我從來沒有想過。”宋昭低垂著視線,不敢看他,語氣帶著幾分倔強,幾分任性,“這輩子我都會和哥在一起的。”
“一輩子和我在一起?”劉越風冷笑一聲,“以為我稀罕嗎?”
蜚蜚:“……”
這個劉越風,怎麼這麼彆扭啊?
蜚蜚還記得第一次在書院見到劉越風的場景,那會兒她就知道,這人長大以後對窮苦大眾有煽動行為,影響很差,所以成了通緝犯。
不過,到現在都沒有聽到相關的消息,蜚蜚就以為他已經改邪歸正了,現在看來,好像還是不太對勁。
劉越風這話傷人,宋昭卻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間這樣尖銳,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他,眼神無辜而不解。
可是,劉越風卻不想讓她看到似的,推動輪椅轉開,背對著她。
望著他緊緊攥著輪椅的手背,宋昭落寞地垂下視線,默默走上前去,雙手搭在輪椅後麵的把手上麵,要推著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