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我也沒辦法。”
做些小本生意,本就怕虧本買賣。
沈青梧低著頭,一言不發。那攤主是誇是罵,她都不在意。而張行簡在這時湊到她耳邊,低語幾個字。
沈青梧驚愕抬眼,對上張行簡垂下來的眼睛。
他笑著慫恿她:“試一試。”
沈青梧抿唇不語。
張行簡輕聲:“我不是一直在這裡嗎?”
——若是錯了,她想揍他,他不是隨時奉陪嗎?
沈青梧慢慢低下眼睛。
那攤主一個人撿著水果時,聽到一道硬邦邦的聲線偏冷淡的女聲:“不用謝。”
攤主迷茫抬頭,對上沈青梧眼睛。
沈青梧蹲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她手中捧著一個果子,指節用力,握得發白。
攤主沒注意到這些。
攤主見抬起臉的小娘子美貌青春,還如此善心,便笑:“小娘子真是好人……小娘子是與……呃。”
攤主看到張行簡的模樣與打扮,迷惑了一下。
他覺得眼前二人,像是大家族出來的漂亮小娘子,與一個英俊瀟灑的少俠私奔。
但是這樣的話,說出來不好聽。
攤主換了說法:“小娘子是與你家……侍衛一同出來玩嗎?”
張行簡挑眉。
他見沈青梧一下子興奮起來。
貴族娘子與侍衛,這正是沈青梧要他換衣服的目的!
誰說隻能她是侍衛,隻能她配不上他,他也應該配不上她。
本不善言辭的沈青梧對這句話非常喜歡,不用張行簡指點,便眉眼含笑,連連點頭,下巴一點一點:“是的!”
她的字正腔圓、聲音高亮,將攤主嚇了一跳。
張行簡側過頭不看她,眼中笑忍不住加深。
那麼可愛的梧桐……要他如何忍?
那可愛的梧桐見攤主麵色古怪,便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了。
是張行簡在她耳邊耳語,要她試著和人溝通。那話題進行不下去,理應由他來收場。
於是,側著臉偷笑的張行簡吃痛——他被沈青梧拽住手腕,一陣拉扯。
張行簡整理好情緒,回過臉來,湊到沈青梧耳邊,又輕輕說了幾個字。
於是,在那攤主越發古怪的凝視下,沈青梧麵不改色:“我爹是打仗的,我從小習武,說話有點兒不講究,老伯勿怪。”
沈青梧抄完張行簡教她的話,就瞪著眼看張行簡:她不講究?!
那攤主卻是瞬間理解這女子的種種怪異之處。
攤主感慨:“原來如此。小娘子心善啊。哎,莊稼收成不好,還要給皇帝納稅,還是當兵的好……小娘子還能出來玩耍,想來家道很好了。”
張行簡又在沈青梧耳邊耳語。
沈青梧耳尖被他氣息撩撥,一陣赤紅,大腦微有空白。
她很努力地記住他的話,將他的話抄出來:“老伯家中沒有兒女嗎?為何這麼晚了,還要老伯一人出來忙碌?”
這些閒話家常,說得沈青梧自己迷惘無比,不知為什麼要說這些。她一直瞪著張行簡,好在張行簡隻教她用幾句話,便打開了老伯的話匣子。
沈青梧很快說出真正的目的:“原來老伯家人在城東居住。真巧,我有一位侍衛偷了我家財物,前些日子潛走了,不知老伯可見過?”
沈青梧眼睛亮起:原來張行簡要問的是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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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那老伯留給二人住址,讓他們隔日去他家中問。
他一雙兒女與他一樣做些小本生意,見到的來往客人多了。老伯信任他們十分,說讓他們改日去家中問兒女,說不定能追回財物。
沈青梧心滿意足地被塞入兩枚橘子,和張行簡一道,與那老伯告彆。
重新回到人群中逛街,沈青梧暗自興奮:“我真厲害。”
她琢磨一陣子:“說話好簡單。”
張行簡莞爾。
張行簡安靜走路,她又突然湊過來,麵朝他,倒著走路。
沈青梧眼睛燦亮:“你聽到周圍人在說什麼了嗎?”
張行簡:“說什麼?”
沈青梧:“他們誇我漂亮。”
張行簡側耳傾聽一陣。
他聽到了一些聲音,但他要裝糊塗:“我怎麼沒聽到?”
沈青梧當即嫌棄:“你武功真差。”
她湊過來,握住張行簡的手,將一股內力送入張行簡手腕內。她的內力在他體內橫衝直撞,筆直向前,刺得張行簡手臂一麻,卻有一種久違的爽意泛上……
他微僵硬。
沈青梧氣息拂在他耳邊,催促他:“你仔細聽聽,你聽清了嗎?”
張行簡不吭氣。
沈青梧快要急死了。
她這個遲鈍的人,居然要手把手教張行簡這樣耳聰目明的人如何辨彆身邊來來往往的行人的反應——
“你笨死了。
“你要是還是聽不見,你就看他們的眼睛啊。
“他們的眼睛會說話。他們的眼睛在說——咦,哪來的漂亮娘子?”
張行簡目光凝視她。
夜風徐徐,他清澈的深河一樣的眼中,倒映著星火重重,倒映著一個沈青梧。
倒映著這個毫不臉紅地自誇的沈青梧。
張行簡喉結微動。
他置身這種嘈雜人流中,雖知不該,可心神到底飄蕩,不受控地依戀她。他控製不了自己的心跳與腕間跳動翻騰的熱血,他隻能垂著眼,帶著笑,啞聲問:
“哪來的漂亮娘子?”
沈青梧自說自話:“旁邊那蠢笨侍衛,一點也配不上這漂亮娘子。”
張行簡看著她。
沈青梧眼神無辜:“這不是我說的,是他們的眼睛說的。”
在沈青梧一本正經的自誇中,張行簡唇角上翹。她臉微熱,他手腕微翻,手指攀住她手指,一點點收入袖中。
張行簡眼中的笑如清河流轉,波光瀲灩動人:“嗯,旁邊那蠢笨侍衛,一點也配不上這漂亮娘子。”
沈青梧低頭,看他握著她的手。
張行簡輕聲:“人太多了,不要走散了。沈二娘子自然不怕迷路,在下卻不行。”
沈青梧覺得他在胡說八道。
但是她彎眸笑一下。
她心情好。
她不計較他抓她的手,他想抓就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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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豈會沒聽到周圍人的誇讚呢?
沈青梧認真打扮起來,確實是一個美人。
周圍的聲音高高低低,如蜿蜒長河,在黑夜中流動,在他們身邊緩緩淌著——
“快看那個漂亮娘子,真是俊俏。”
“旁邊那俠士也不錯。”
“當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啊。”
生平唯一,沈青梧也能被人形容為“金童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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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問沈青梧:“你是不是很高興?”
沈青梧:“對啊。”
張行簡:“因為你很少出來逛街嗎?”
沈青梧詫異看他一眼:“自然不是。我經常出來逛街的,以前——”
她話停下。
張行簡:“以前?不能說嗎?”
沈青梧搖頭。
她覺得那也沒什麼不能說:“我隻是沒穿過這麼好看的衣服出門玩耍罷了。大家都說我穿的不好看,東施效顰,要我不要丟人了。”
張行簡心中空半天。
他輕聲:“沈家人?”
沈青梧回頭看他一眼,看到他那種眼神。
她淡聲:“你不是要同情我吧?我可不是什麼好人。我被那麼評價,也是有原因的。”
她推開他的手,不肯和他牽手了。
她手轉著自己頰畔落下來的一點發絲,慢悠悠地告訴張行簡自己的惡劣:“我小時候偷過東西,我是小偷。我爹打我,我兄長求情。我兄長求情沒用,就勸我改一改。”
她說自己幼時就喜歡漂亮衣物。
隻是她沒有。
有一次,她見一位堂姐不在屋子裡,就悄悄穿了那堂姐換下來的衣物。沈青梧當時認為,那是人家不要了的東西,不要的東西,她悄悄拿走也沒有關係。
後來嘛……都是些嘲諷罷了。
還有沈琢對她的失望。
沈青梧不禁想,若是沈琢知道她與張行簡如今滾在一張床上,怕又要對她更失望吧?
但是沒關係。
沈琢那麼軟弱,失望不失望,與她何乾。
就是沈青葉……
沈青梧不去多想,她抿唇:“現在想來,我依然喜歡偷東西呢。”
她很隨意地給自己貼上一個惡劣名號:“你本應是沈青葉的,但我偏偏要偷了你。我才不管以後你們怎麼辦,認識我,你們自認倒黴吧。”
她向前走。
張行簡突然伸手,從後將她扯回去。
郎君擁住她,清雅淡漠的聲音傳入耳中:“我從來就不是沈青葉的。梧桐……你希望我是誰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