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將劍尊視若神明,代代供奉,感恩戴德。卻不知曉,他們眼裡保護天下的偉大劍尊,實則內心深處厭惡這個世道。
謝劍白從小在修真界長大,萬年來見慣了黑暗醃臢的事情。
若是論凶殘可惡,有修煉邪道的魔修,有野性難馴的妖族,唯有人類,壞也壞不得徹底,定要扯上虛偽的旗幟,將自己的惡行冠上名正言順的頭銜。
他見過太多虛偽又利益熏天的修士,為了一己私利,可以拋棄任何底線。
這世上被推出來的假英雄太多,再忠貞不渝、寧死不屈的人,也不過是沒有被切中要害而已。在絕對的利益和自我生命麵前,不論是血緣親情還是師徒情深,亦或者忠貞之愛,都不過是笑話。
嬰孩在母親體內時已經開始為了自己的生存而去爭奪母體的養分,孩子的出生便是一場殘忍的掠奪。
謝劍白認為人性本惡,他更對這個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世道感到厭煩。
他守護蒼生,卻也對蒼生失望。
謝劍白不可能愛人,愛需要欲,他從來都沒有過欲念。
並且——他也不允許任何人將自己拉進凡塵的泥潭。
看著他要離開,虞承衍在地上掙紮著。
“謝劍白!你想要做什麼,你要殺一個無辜的人嗎?”虞承衍聲音嘶啞地說,“她沒有任何罪過,你憑什麼要對她動手?如果有罪,那也是你的罪,若是沒有你的首肯,這天底下誰有辦法靠近你?!”
這一番話若是對其他人說,或許沒有任何用處。
修真界就是弱肉強食的,哪怕弱者沒有罪過,可強者殺一個人就像碾死螞蟻,需要特彆的理由嗎?
謝劍白卻停住了。
他側過臉,目光冷冷地看著青年。
虞承衍激烈的心跳終於緩解了一些,他喘了口氣,然後疲憊地說,“我們兩個的想法並不衝突。你不想與我們產生關係,我也不希望你和我娘在一起。這樣不是很好嗎?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繼續做你至高無上的天尊,我和我娘獨自生活。”
他仰起頭,輕聲道,“等到你們的情緣真的被切斷,未來被修改,我也就不存在了。你所介懷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不是嗎?”
謝劍白重新回到虞承衍的麵前,他伸出手,抵住青年的下巴,冰冷的法力頓時再次籠罩住虞承衍。
“你不想活下去?”他聲音冰冷地問。
虞承衍嘴角牽扯,他聲音沙啞地笑道,“早就不想活了。”
母親死後,支撐虞承衍活下去的支柱也倒下了。
起初他在等謝劍白殺他,可是男人卻像是忘記當年曾經說過的話,沒有絲毫動手的意思。虞承衍起初不懂,後來他猜想,或許因為他是唯一代表虞惟曾經活過的證據,謝劍白就算再恨他,也不會動手了。
再後來,他頂著父親的反對以心魔為源修煉,謝劍白警告他,以心魔修煉雖然事半功倍,可天道不會讓他活著登仙。
虞承衍便開始期待渡劫的那一天。
登仙雷劫果然厲害,劈得他幾近神魂俱焚,虞承衍咬牙扛過了大半,在最後關頭昏死了過去。
他以為自己這回會死,結果一睜眼已經身處天界,來接他的是名叫蕭琅的天尊。
謝劍白從頭到尾都沒露麵,虞承衍倒是沒有特彆吃驚。畢竟男人一開始就不支持他這樣的修煉方式,如今他雖然僥幸活了下來,謝劍白或許也會覺得自己的兒子不光彩吧。
虞承衍沒有死成,便隻能活著,他不會自殺,他要對得起母親給自己的生命。他在天界做好自己的職責,將自己的全部時間都投入在公務裡,竟然還收獲了不錯的名聲。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五臟六腑仿佛一直在焚燒,長生已經是一種折磨,虞承衍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哪怕是如今,虞承衍知曉改變未來的後果是殺死自己,可他卻從來都沒有猶豫過。
他被謝劍白抬著下巴,雙眸有些失神,嘴角卻牽扯起弧度。
“你可以不必擁有妻兒,母親可以不死,我也可以解脫。”虞承衍輕輕說,“這不是很好嗎,父親?”
謝劍白鬆開了他。
“那便如你所言吧。”謝劍白聲音冷淡地說,“我絕不會與人相愛,更不會擁有子嗣。”
“你最好說得是真的。”謝劍白剛要離開,便聽到虞承衍有些懶散沙啞的聲音響起,“可彆再弄出個我這麼大的兒子了。”
謝劍白當沒聽見。
他手指微動,剛剛潛逃的祈月劍嗖地飛了回來,顫顫巍巍地重回他的手中,隨著他一起消失不見。
等到那冰冷透骨的法力完全消散,虞承衍終於卸了力,他將自己翻過來,仰麵躺著呆呆地看著星空,短時間的大起大落讓他身心疲憊。
就在這時,他忽然察覺到玉牌嗡嗡作響,原來謝劍白臨走時將玉牌放在了他身邊。
虞承衍連忙拿起來,就看到來自虞惟十餘條信息,前麵問他為什麼一言不發就結束通話,結果譴責譴責著就忘了,開始聲情並茂地描述寧素儀不許她一整晚都隻吃零食,壓著她去吃了食堂,食堂的魚做得太難吃了,貓吃了都要吐了。
看著玉牌上虞惟碎碎念的那些小事,青年的神情逐漸柔和。
他想了想,然後回複道:明天給你做飯。
本來他打算三天不回去是想躲躲謝劍白,沒想到第一天就被人家將秘密挖了個透底,那也就沒有躲躲藏藏的必要了。
謝劍白答應的事情就會做到,至少虞承衍不必擔心他對虞惟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