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灑除塵一整天,裡裡外外都得拾掇乾淨了,可累人了,陸穀坐在小凳子上鏟完鍋底,臉上不少鍋底黑灰,他沒照銅鏡不知道,一抬頭家裡其他人看見,全都笑了。
二十四就在忙碌熱鬨中過去,第二天一早,雪花又飄起來。俗話說瑞雪兆豐年,今日風小,白雪悠悠落下,逐漸覆蓋地麵。
早上衛蘭香就帶沈雁去隔壁村豆腐坊買豆腐,今兒臘月二十五,該吃豆腐接福了。
她挎著墊了布的大籃子,足足買了半板豆腐回來,一到家見著紀秋月就說:“得虧去得早,買豆腐的人可真多,擠來擠去,何家小夫郎膽子小,也窮,隻買得起一小塊豆腐,被人推來推去不敢言語,生生被擠出去,站在後邊差點沒哭出來,還是全子夫郎瞧見,跟鄰村那幾個婆子罵仗,我和你三阿嬤幾個也幫著罵了。”
紀秋月素日說話輕快利落,和全子夫郎很熟悉,若她在,定然也是要幫著罵的。
衛蘭香把籃子布揭開,捏了一小塊兒白豆腐嘗嘗,又說道:“也虧是豆板子和他老婆心眼好,見何家小夫郎原先是站在前邊的,就先給他切了一塊讓回家去。”
豆腐坊的老板人稱豆板子,紀秋月陸穀這一輩見了就喊豆板叔。
人窮確實更容易受欺負,就連他們家沒錢的時候,在清溪村都遭過彆人看不起的白眼甚至欺負,那種窩囊是說不出的心酸氣憤,更彆說自家人冷眼相待。
也是因此,就算後來沈家大房示好,沈玄青輕易不會給大房家分獵物肉食。
衛蘭香因忙著占住前麵的落腳地,沒注意彆人,後麵買完一聽全子夫郎和人罵起來,兩三下弄清狀況便開始幫腔。
“那幾人該罵。”紀秋月和她同仇敵愾,同樣想起前兩年他們遭人白眼的事,神色就有些憤憤,欺負何家夫郎算什麼本事,那三個婆子她認得,家裡過得根本不算好,就逮著比她們更窮的欺負。
“是該罵,但你可彆窩氣,高高興興的,娘去做豆腐,晌午可勁兒吃一頓。”衛蘭香怕她動氣傷著胎,連忙勸道。
“娘,我知道。”紀秋月露出個笑來。
陸穀在房裡幫沈玄青把衣袖縫補好了,方才掛木頭上扯了一個小口子,縫上才不顯得邋遢破爛。
沈玄青穿上外裳,兩人都聽見外麵衛蘭香的話,何家夫郎他知道,膽子不大,就和陸穀差不多,這會兒便有些擔心,眉頭輕擰說:“以後出了門,若有人推搡你欺負你,打不過回來喊我,再不濟還有娘和阿嫂去罵。”
他不打女人雙兒,但能揍對方家裡的男人,也彆說什麼和善有禮,他們這山腳下的村子,沒念過書的人多了去,有時道理是講不通的,隻能靠拳頭說話,威勢立起來對方就怕了。
“嗯。”陸穀重重點頭,他也知道自己膽小,出門在外不敢和人吵架打罵,總覺得心裡顫顫的,這會兒沈玄青說的話如同定心丸,叫他生出一種後背堅實有所依靠的感覺。
衛蘭香在廚房做豆腐,陸穀去幫忙了。
沈堯青在院裡掃雪,沈雁和紀秋月也沒閒著,端了漿糊碗把買的福字紙在門上窗上都貼了。
到晌午吃飯時,桌上有菘菜燉豆腐、肉沫炒豆腐、炸豆腐和拌豆皮,沈堯青一看就樂了,說:“全是豆腐,這叫全福宴。”
他話說得好聽討喜,衛蘭香笑得嘴都合不上,可不是呢,吃的就是全福宴。
紅色的福字紙往門窗上一貼,家裡登時就不一樣了,越瞧越喜慶。
年前這幾天過得很快,眨眼又是第二天。臘月二十六該吃大肉了,養豬養羊的,舍得吃的人家都磨刀霍霍。
今年衛蘭香隻養了雞鴨,豬肉羊肉就得去孟大嶽那裡去買。
沈玄青早上帶陸穀過去買了,去得早還看了抬豬羊出圈宰殺的場麵,圍看的人多挺熱鬨。
他們這兒的習俗,二十六無論窮富,多少都得吃點肉。
陸穀跟著沈玄青買了不少,竹筐沉甸甸的,走時還看見了人堆裡的李婉雲,她也來買肉了。
回來後衛蘭香和陸穀就開始收拾,切下來的豬皮沒有扔,弄淨了後和之前吃肉攢下的豬皮切成細條一起洗乾淨了,留待下午熬煮水晶膾。
水晶膾入口涼爽彈牙,豬皮像是被凍在冰裡,又叫皮凍。
又是烹羊又是燉紅燒肉,花椒陳酒去腥膻,還加了之前曬乾沒舍得扔的橘皮,快到晌午飯時,肉香四溢,饞的沈雁站在泥爐邊直咽口水,看一眼咕嘟咕嘟的紅燒肉燉軟爛了沒,又進廚房看大鍋裡的羊肉。
連狗崽聞見熟肉味都嗚嗚叫,甚至還流口水了,不斷用爪子扒拉陸穀褲子,急得一直嗚咽。
熟肉實在太香,陸穀給它和大狗都扔了帶肉的骨頭,但它不好好吃,啃幾口就去看泥爐上正在燉肉的馬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