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星辰沉默了。
這是她頭一次在夏如琛眼中看到這樣的神色,看在她眼中，心裡也有些酸澀。想到那七年她何嘗不遺憾。
夏如琛看著遠處幾個學生行色匆匆，不免想到他們的高中時期,那時候他像個行走的學習機器，父母盯得又緊，三令五申的不許他早戀，腦子裡除了學習就是學習,他歎了口氣說，“時間太緊了，我們必須早點做出決斷,我的想法是，我們開學之前就登記結婚，然後來縣城租一間房子住著，來回走讀學習，這樣我也能給你補習,咱們還能來聽老師講課,你覺得呢？”
但說完夏如琛又怕蘇星辰壓力過大，正好看見蘇大強他們了。便說，“走吧,結婚的事兒也不是我們倆就能決定的，回家跟家裡人商量一下。”
該說的他都說了，夏如琛覺得蘇星辰會做出更好的選擇。
他們的確談戀愛的時間不長，但過去的那七年即便有誤會也已經說明白，也有一定的了解基礎。
蘇星辰應了一聲，抬頭看他，譴責道，“你是不是故意在這時候說這個。”
她的確非常想考大學的,這年月的大學生值錢，之後不管她做什麼事情，頂著大學生的名頭就好做很多。她無法說夏如琛說的不對，但就是覺得夏如琛這人以前她就是小看了，心眼子比蜂窩煤都多。
夏如琛坦誠的點頭，“有一定原因在裡麵吧，當然也是為了我們的將來考慮。”
說著他歎了口氣，柔聲道，“星辰，我們已經錯過了七年相處的時間，接下來我不想因為考大學再和你分開，我想和你上一樣的大學。”
蘇星辰有些不是滋味，她的成績沒那麼好，但夏如琛的成績卻可以考很好的大學。如果她考的大學不好，夏如琛還執意跟她報一樣的，那她豈不是耽誤了夏如琛？
蘇星辰道，“你這何必呢，說不定你努力一把京市的學校都能考上了。”
夏如琛卻不在意這個，“我隻在意能不能和你在一起，其他的，慢慢來吧。”
說話的功夫蘇大強等人到了近前，蘇大強忙問他們考的怎麼樣。
蘇星辰有些丟臉但還是說了，結果蘇大強拍手誇獎，“不錯，兩年沒學習了還能考這麼好，以前你上學的時候數學也就考二十分呢。”
蘇星辰：“……”
這話大可不必說了，哪怕不是她考的她也覺得不好意思好不好。
尤其夏正濤和簡書傑幾人都在呢，她就不用麵子的嗎。
果然夏正濤嗬嗬笑了笑，“那是進步了。”
“看得出來星辰還是有基礎的，接下來五個月重點抓抓沒問題的。”剛才蘇大強已經跟簡書傑他們說了倆人改名字的事兒，這會兒直接喊了蘇星辰的名字，他其實還想說寒假期間可以找他問問題，可看了眼旁邊的夏如琛，簡書傑最終也沒說出口。
幾人說這話出了學校，蘇大強還問要不要請校長和教導主任一起吃個飯，簡友兵擺手，“彆了他們這些文化人可不樂意搞這個，會覺得受了侮辱，等過年前我過去他們家看看就行了。”
他這麼說蘇大強也沒多說彆的，“那我們得去一起吃個飯。”
反正出來了，那就不差這一會兒，於是一行人去了外頭的街上。
水南縣經濟發展算是中等，改革開放後也陸陸續續的開了一些鋪麵，找了間大一點兒的進去，點了幾個菜再要上一小盆米飯，幾個人吃的飽飽的。
從飯店出來夏正濤就說，“現在這飯店能賺錢嗎？”
“怎麼不賺錢。”簡友兵長期在縣裡居住知道的多一點兒，“彆看這麼小的店麵，一份飯菜怎麼著也能掙一塊錢了，早飯不算，中飯和晚飯一餐就算有三十個客人，一天下來就得六十塊錢，一個月一百八，刨除房租怎麼也得掙一百多，我們上班工資才多少？我算是比較好的一個月也才六十來塊錢。”
當然簡友兵的算法隻是保守的，人家開店做生意現在開店的又少人肯定不會少，就剛才他們過去還等了一會兒，那店裡六張桌子就沒閒著的時候。
夏正濤和蘇大強長期都在鄉下生活，對城裡的情況了解的不多，這麼一聽忍不住咋舌，真掙錢啊。
簡友兵就笑，“除了房租都是小本買賣，一個月下來真的不比當工人少掙。唯一的缺點就是旱澇都是自己的，而上班當工人是鐵飯碗好和壞都有國家兜底。”
聞言兩位書記若有所思，而蘇星辰和夏如琛則對視一眼，因為他們都知道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好餓改革開放的到來，私營企業越來越多，國營企業諸多弊端沒法解決，到九十年代大批工人下崗，國營企業開始解體甚至由私人承包。當工人的不如賣茶葉蛋的。
當自己下了崗失去鐵飯碗的時候看著以前自己看不上眼的人難道就不羨慕？
蘇星辰便想攛掇蘇大強以後帶倆哥來做點小買賣，夏如琛顯然也這想法。要他們說當書記是好，可他們的爹到底上了年紀，眼光不行，後麵發展其實還是更需要年輕人來做。
簡友兵歎了口氣道，“像我們廠效益現在就不是很好，隨著南邊服裝的發展，本地這些服裝越來越沒人喜歡了。”
蘇星辰便道，“簡叔叔，那您乾脆也單乾得了。”
“我倒是想。”簡友兵無奈道，“你孫阿姨不敢。”
話題到這兒也說不下去了，簡友兵還得去上班便先離開了，臨走的時候交代簡書傑招待他們。
但簡書傑看的出來夏如琛對他有芥蒂，便找個借口先離開了。
他一走，夏正濤跟蘇大強說，“咱們轉轉？”
蘇大強明白他的意思，便點頭，“轉轉。”
一扭頭看到自家閨女跟夏如琛在那擠眉弄眼兒，蘇大強便擺手，“你們玩去，下午四點咱們在郵局那兒集合回去。”
蘇大強和夏正濤都是做書記的人，而且兩個村都挨著，什麼情況對方也清楚。
雖然說他們兩個村子在81年的時候就開始實行聯產承包責任製了，也算走在了其他地方的前頭。
但到底是鄉下，緊靠著地裡產出過日子還是太窮了。
剛才他們在學校裡轉悠，不說彆的，他們看著學生的穿著基本就能猜測出學生是鄉下還是城裡的了。
在早些年不重視教育也就算了，現在都恢複高考七八年了，一個高三才三個班一百三十來個人，而且據他們觀察大部分還是縣城的孩子。也就是說鄉下的孩子考上高中的很少，而且吃的穿的都比城裡的差一大截。
雖然那些都不是他的孩子也不是他們村裡的，但蘇大強看著就挺不是滋味的。看的出來夏正濤也這樣的想法，吃完飯聽簡友兵一說，他們的心思都有些動了。
之前就聽說有人往南邊去打工也有去縣城打工的，但他們那邊反而因為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家家吃的上飯了，都不樂意出來了。
但城鄉的差距還是太大了，以前的時候他很少來縣裡，偶爾過來也是找簡友兵一家，吃吃喝喝也不在意這些。現在看到了差距，蘇大強以前安分的心情就變的不一樣了。
作為一個書記想讓自己的村子富起來，他對夏正濤說，“夏書記，你怎麼想？”
“創業啊。”
蘇大強一回頭見他閨女還沒走，趕緊攆走，“玩你們的去。”
蘇星辰是真想給出出主意，但夏如琛拉著她走了，“你現在說他們估計也不會聽。”
蘇星辰不服氣，“為什麼？”
“你忘了咱倆的情況了？”夏如琛一說，蘇星辰直接泄了氣，夏如琛安慰道，“咱們現在就是倆村子好吃懶做的代表，咱們倆自己什麼都不是，你覺得說的話誰信？他們都是當書記的人，考慮事情肯定比咱們周全，得讓他們看到切實可行的好處和能實行的可能，他們才會考慮去做。”
蘇星辰歎了口氣說，“我知道，八十年代其實直接創業也挺好。等往後大學生也不吃香了。但我又覺得上輩子沒學曆也不行。”
“大學肯定要考的，但我們也可以創業。”夏如琛說。
蘇星辰：“嗯？”
夏如琛道，“創業啊。”
“我倒是想創業。”蘇星辰歎氣道，“可你也知道我學習不太行，就算創業也得等高考完了。而且還缺本錢。”
其實當初蘇玉鳳同誌高中畢業上班也上了小一年多，但奈何蘇玉鳳是個月光族，幾乎就沒攢住錢，前幾天她翻箱倒櫃的也就翻出二十塊錢來。二十塊錢還不夠買車票的呢。
夏如琛說，“我可以去啊。”
蘇星辰啊了一聲，“不學習了？”
“學。”夏如琛說，“這幾天我一直在翻書，雖然時間過去有點久了，但很多知識點我看看也就想的差不離了，要不然我今天也不至於考這些分了。”
對於這一點蘇星辰就很羨慕了，“真好。”
夏如琛目光灼灼的看著她，言語間充滿誘惑，“跟我結婚，我就能帶你飛。”
蘇星辰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人，真是……以前你要這樣能說咱倆估計孩子都上小學了。”
說起那些就隻有遺憾了，夏如琛歎了口氣說，“就因為知道上輩子的問題，這輩子才不想改變了。而且上輩子過的壓抑，感覺乾什麼都不痛快，這輩子雖然窮了點，但爹娘對我是真的心疼，也沒有逼迫，我們想乾點什麼就乾什麼。心情愉快了，話當然也多了。而且……”
夏如琛忍住拉她的手，“我是真的想和你早點結婚。”
蘇星辰臉有些紅，“我們現在去哪？”
“看電影吧。”夏如琛說著和她往電影院去了。
電影院門口有幾個年輕媳婦挎著籃子賣花生瓜子兒之類的零嘴兒，蘇星辰買了兩毛錢的瓜子，一邊往裡走一邊說，“你記得吧，上一輩子有人靠賣瓜子兒發大財的。”
“聽過，難道你想賣瓜子兒？”
蘇星辰搖頭，“不，如果開始的話我可能會先賣些簡單的成本低的東西，等有錢了再批發衣服賣。”
“想法不錯。”夏如琛說，“我那有一百多的存款。到時候可以作為啟動資金。”
蘇星辰笑，“我們好窮啊。”
夏如琛點頭，“沒錯，不過我們結婚的話興許就能致富，你不好好考慮？”
說話間倆人進了播放電影的屋裡，倆人在後麵坐下，看著前麵人的後腦勺，蘇星辰小聲說，“你是不是忘記我們才處對象幾天了。”
夏如琛挑眉，不置可否。
認真算下來，他們確認關係也不過三天，這要在後世確認關係三天就討論結婚的事兒估計得被人當成神經病。
蘇星辰說，“我就覺得是不是有點著急了。”
“就算你現在答應也得年後才結婚了。”夏如琛說，“結婚要買各種東西沒那麼簡單。你可以再考慮幾天，但年前我肯定要去你家送年禮的。”
蘇星辰哦了一聲，“我想想。”
電影播的是《廬山戀》好幾年前的片子了，但現在播放仍舊有許多年輕人過來看。
到了緊張的地方，前麵有一對情侶偷偷的親了對方一下然後飛快的分開。
蘇星辰看著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扭頭看了眼旁邊，夏如琛也在看她，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試試嗎？”
不知是誰提議的，兩人自然而然的湊在了一起，開始的時候是輕輕的淺啄，然後一觸即離。
上輩子兩人名義上戀愛了七年，可實際上也就牽牽手還是在人前做樣子，出了門便分開了，更不要說接吻了。
這是兩人兩輩子第一次正式意義的接吻，但因為是在電影播放廳裡，兩人也不敢太過分，淺嘗輒止，足夠兩人回味半天了。
後麵電影演了什麼，蘇星辰一點也不知道，等電影結束的時候倆人手拉手出了放映廳，到了外頭才鬆開。
夏如琛有些遺憾，他看了眼時間還不到三點，夏如琛說，“咱們去書店看看？”
“行。”蘇星辰的資料其實挺多了，但都是簡書傑用過的，早先蘇玉鳳就不是學習的材料，習題冊也沒買幾本，現在要做的話的確還是得買新的。
現在身邊有個現成的師父可以請教，該買就得買。
倆人去了新華書店，人比蘇星辰想象的要多。也是，正好放了寒假快過年了，甭管是城裡的還是鄉下的，都跑來買資料學習。
在高考資料那片區域人是最多的，夏如琛說，“你語文和英語自己去挑，數理化的我給你挑。”
蘇星辰點頭，倆人分頭行動。語文資料好找，但英語資料卻幾乎沒有。
再過去的幾年高考英語占比很低，很多人甚至直接放棄英語的學習，考試的時候分數更是低的可怕。也是今年高考後才公布的政策，明年開始英語實行百分製，很多人直接慌了神，可不就到處找英語學習資料了。
就在蘇星辰找的時候，還有人再問售貨員有沒有英語，售貨員直接說沒有缺貨。
其實哪是缺貨，像數理化這些早在很多年前高考的時候就一直有資料，但英語這一塊市場卻是空白的。不是沒人想寫，是國內缺乏英語非常好的人才。
蘇星辰突然靈機一動，要不她和夏如琛聯合弄點英語資料？等晚點時候問問他再說，他們雖然英語不錯，但和教英語是兩回事了。
她隨便挑了本語文的資料便過去找夏如琛了。然後發現夏如琛再給兩個學生模樣的人講怎麼挑選資料。
蘇星辰也沒打擾，等他們說完了才過去問，“挑好了嗎？”
“嗯。走吧。”夏如琛看她手裡隻有語文的就猜測到了結果，到了外麵說，“沒有英語資料？”
蘇星辰點頭，“我覺得不是賣沒了，事壓根就沒什麼英語資料。而且就算有恐怕在大城市就已經搶購一空，像咱們這兒就很少了。”
夏如琛點頭，然後將書遞給收銀員交錢，夏如琛想給交錢，蘇星辰沒讓，“我自己交就行。”
她執著，夏如琛也不好強來，倆人拿了書本數去，才說，“你說我們一起弄本英語資料找人印刷了去賣，你覺得有市場嗎？”
蘇星辰一愣，接著笑了起來，“實不相瞞，剛才我也有這想法。”
夏如琛樂了，“咱們這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兩人騎車去郵局跟兩家長輩彙合，路上夏如琛說，“回去我先試試，你雖然英語好，但是你數理化還得下苦功夫，你就安心學習，其他的交給我。”
蘇星辰覺得也是，現階段她還得啃數理化，弄英語的事兒夏如琛樂意試試就試試吧，她沒那麼大經曆。
到了郵局，蘇大強和夏正濤已經到了，倆人自行車筐裡各裝了一些報紙，見他們買了些資料還挺滿意，蘇大強說，“既然小夏也要考大學回去就得好好學習了。”
夏如琛不敢得罪老丈人，忙保證道，“我肯定好好學習。”
蘇大強滿意了，看向蘇星辰的時候又道，“玉鳳……不對，星辰，你回去也得好好學習。”
蘇星辰忙不迭的點頭，“明白。”
回程並不比來的時候舒服，但因為有了經驗，蘇星辰肚子裡也有東西，好歹沒暈車。兩人走在最後頭小聲的說著高考的事兒，不知不覺就到了村口。
夏正濤先回家了，夏如琛將蘇星辰送到家門口，蘇大強邀請道，“小夏過來坐坐。”
夏如琛搖頭，“叔。算了，天晚了，改天我再過來咱爺倆還有幾個哥哥一起喝幾杯。”
說完夏如琛看向蘇星辰，“數理化你先自己學習課本，有不懂的就記下來改天我給你解答。”
送走夏如琛，蘇大強嘖了一聲說，“以前為啥傳承那樣啊，這不瞧著挺好挺上進的一青年。”
蘇星辰點頭，“那可是，我覺得我的傳言也都是莫須有，我多努力上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