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之後秦君華垂著眼睫,躊躇地在不遠處看著月夜明,不敢上前。
月夜明卻在樹下伸開雙臂,笑道:“沒什麼。”
那年盛夏,十八位青年才俊前往北境,月夜明沒有一句怨言地跟著秦君華,前往那片苦寒之地。
十八城的女眷都住在一處,月夫人長得漂亮又性子倔,偏偏實力還遠超她人,顯得格格不入,很快就有不少人在背後對她議論紛紛。
人往往如此,見不得彆人比自己優秀,總要找出對方的不如意處。
而月夫人的不如意就是秦君華,那年秦君華先是重傷後有私生子,閒言碎語很快傳遍北境,月夫人聽得多了,第一次覺得心涼。
那年夏末,秦君華抱著秦楠回到家中,卻對她說那個孩子是魔魂載體,並非私生子。
月夫人喜不自勝,毫不猶豫地信了,她看秦楠可憐,甚至有意稍加照顧,隻是苦於對方明麵上的身份是私生子,隻好不冷不熱視若無睹。
那年月夫人還不知,流言蜚語對人的傷害有多麼深,如同一把薄刃尖刀,剛刺進皮肉時疼痛似乎還不強烈,卻連綿不絕,直至鑽心剜骨。
那年凜冬,魔族發現了秦家稚子身份特殊,將秦楠與秦秋茗都擄去,秦君華為救秦楠疏忽了秦秋茗,以致自己的親生兒子身受重傷,幾個月才堪堪恢複。
北境所有修者都說,秦君華當真不是男人,月夫人當真能忍。
無人得知,那天夜裡月夜明抬起朦朧淚眼,問秦君華:“我是不是做錯了。”
若是她從一開始就堅持不要秦楠,會不會秦秋茗就不會臉色蒼白生死未卜地躺在那裡?
秦君華滿心擔憂,看著她突然問道:“恨自己,是不是比恨彆人更加痛苦?”
月夫人茫然地思索良久,點頭說:“是。”
於是那年深夜,秦君華悄無聲息地修改了月夫人的記憶,自那以後再無人知曉秦楠身份,也是自那以後,月夫人對他橫眉冷對,再無笑顏。
月夫人恍然回神。
她看天邊孤月低懸,北風嗚咽,自己正被秦君華攬在懷中,一時竟不知今夕是何夕。
似乎之後種種不過一場迷夢,此時夢醒了,一切不開心便都散了。
可是她聽到男子的嗓音,不似青年時清朗,更為低沉,還帶著脆弱的顫抖:“阿月……”
月夫人突然笑了,隻是眼角眉梢,儘是苦澀。
她已經到了回光返照的時候,眼神明亮,嘴角卻不斷有血液溢出,她輕聲說道:“你騙的我好苦。”
秦君華終於發出了破碎的泣音。
月夜明突然問道:“北門如何?”
秦君華茫然答道:“一切安好。”
月夜明力竭一般,緩緩閉上了眼睛,最後輕輕地說了一句:“那就好。”
聲音輕得風一吹就散了。
秦君華終於懂了她為何提起這個問題,在她耳邊忍著泣音,嗓音溫柔道:“這一次我沒騙你。”
不止這一次,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騙你。
月夫人蒼白的臉上,露出得償所願的淡淡笑容。
這個活著時總是滿臉刻薄的女人,死時卻眉眼溫婉,笑意明媚。
潁州城秦家,月夜明,死於鎖魂釘。
秦君華緊緊抱著月夫人的屍體,修長的手指染著血汙,手背上血管暴起。
他緩緩抬頭,環顧四周,眼底淚痕尚未擦乾,神色卻冷如堅冰。
他道:“諸位,出來吧。”
在窸窣的響動中,幾十個埋伏的魔族從四麵八方現身,對秦君華成合圍之勢。
秦君華一手抱緊月夫人,另一隻手拔劍,依舊是那個劍隻拔出一半的姿勢,像是個全然不懂如何用劍的外行人。
可他麵無表情地環顧眾魔,無儘的殺意卻從他身上湧出。
他沉聲道:“秦楠,去外麵等我。”
秦楠點點頭,一步一步漸漸走出了春芽院落,而在秦君華的震懾之下,眾魔無人敢動他分毫。
在秦楠踏出院門的同一瞬,利刃貫穿皮肉的聲音伴隨著慘叫,在他身後響起。,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