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1 / 2)

喻言墨心中儘是紛亂的思緒, 額角不知何時已經滲出了汗, 他的肩背不自覺地繃緊, 甚至已經到會覺得疼痛的地步, 此時他卻毫無所覺。

還是係統提醒道:“宿主不必緊張,現在登天世界的時間是暫停的, 你有充足的時間思考。”

喻言墨這才幽幽地鬆了口氣,癱在沙發上,臉上的神情卻依舊晦暗不明。

他問道:“如果我不回去, 秦楠會怎樣?”

係統的聲音冰冷:“會死。”

喻言墨不由自主地收緊手指, 指尖陷進沙發扶手裡,卻聽見係統繼續道:“然後登天世界會崩潰。”

接連的噩耗下, 喻言墨突然覺得疲憊極了。

如果他選擇重回登天世界, 就等於隨時可能失去生命, 他到現在仍沒想出要如何帶秦楠脫困,或許他一回去,就會死在魔族的惡咒下。

可若他不回去,秦楠會死, 他在另一個世界裡見過的所有人都會死,秦君華一家所拚命守護的,和魔族們所瘋狂掠奪的一切都會化作雲煙, 整個登天世界就此崩塌。

他的一個選擇, 就可以決定一個世界的命運, 他竟然成為了堪稱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可他卻隻覺得疲憊不堪。

喻言墨閉上眼睛, 一言不發地向後靠去,仰躺在沙發上,他不知道係統此時在冰冷的表象下,其實正緊張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

可說是思考,其實他一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卻隻有秦楠的樣貌。

他看到消瘦的少年人被亡魂之火包圍著,純黑的火光襯得秦楠臉色蒼白嘴唇發青,修長的眉毛因忍耐痛苦而蹙起,雙眸緊閉,眼睫顫抖。

這正是不久前他親眼見過的景象。

如果他不回去,秦楠大概就會這麼死在亡魂之火下吧,想到這裡,喻言墨覺得自己心頭像是壓著什麼東西,讓他連呼吸都覺得疼痛。

他完全不能理性地進行思索,隻能感受著心口處細密的疼痛,他恍惚間覺得幻想中的秦楠發生了變化,卻是少年人掙開眼睛,用一雙明亮的淺色眼瞳看著他,笑道:“師尊沒事就好。”

喻言墨突然僵住,然後他陡然睜開眼睛。

他的麵色蒼白,渾身冷汗,像是剛從水中撈出來一樣,眼神中儘是紛亂的思緒。

他想起就在幾分鐘前,他對秦楠說,即使所有人都死了,他也不會讓秦楠有事,那時秦楠焦急地問他,那師尊你呢,他卻沒有做出回答。

現在,是時候回答了。

喻言墨開口,像是要尋求什麼儀式感一般,他沒有在腦內詢問係統,而是發出了聲音,他的嗓音不複往日清和,有些低啞,像是染上了風寒,語氣卻是十足的堅定。

他問:“如果我回去,秦楠能活嗎?”

係統看出他的動搖,一瞬間喜形於色,回答他時語氣都帶著難掩的歡快,脆生生道:“是!”

喻言墨很輕地笑了笑,起身道:“走吧。”

係統一愣,要尋求確定般問道:“你要去哪兒?”

喻言墨卻沒有回答,他幾步走到門邊,拉開了把手,門外並不存在什麼走廊,而隻有一片扭曲的空間,空間中是兩個閃耀著白光的入口。

喻言墨當即明白了,他現在所處的地方其實是兩個世界的樞紐,而他麵前兩個入口,一個通向現實世界,另一個通向登天世界。

喻言墨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低聲道:“本來想著,既然都決定要離開了,登天世界的時間又是暫停的,不如先去爽幾天把存款敗光了,結果竟然沒有機會嗎。”

係統終於得到確定的答案,興奮不已,竟然難得地主動讓步:“我可以把存款全部換成兌換點!”

喻言墨嘴角勾了勾,像是早等著他這句話般,道了聲:“那就多謝了。”

話音落下,喻言墨抬起頭,沒有再看通向現實世界的入口一眼,走到了另一邊。

他闔了闔眸,終於踏出了最後一步,然後整個人便完全被白光吞沒。

喻言墨站在一片純白中,腦海中突然浮現出許多畫麵,據說人死前回光返照時,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會從腦海中略過,此時他隻是要就此前往另一個世界,卻也得以享受這種待遇。

最先出現在他腦海中的,是一張小小的嬰兒床。

嬰兒床雖然算不上華美,卻也十足的精致,主人家的財力和對孩子的重視由此可見一斑,喻言墨居高臨下地看著嬰兒床,第一次用這樣的如同旁觀者的視角,審視自己的童年。

嬰兒床裡的孩子看上去隻有一歲多大,睜著一雙圓圓的眼睛,黑亮的瞳孔似乎總是透著笑,喻言墨心想,在他兩歲之前,他的生活似乎確實圓滿到讓人生羨,沒有一絲的陰霾。

可惜一切都改變於他兩歲生日的那一天,那天父親原本有意回家陪他度過生日,卻不得不同另一家公司商業談判,急於脫身的時候,看到酒桌對麵的人遞上來一杯白酒。

據他父親後來在警局的供述,那人當時說:“喻總,這樣吧,您要是能一口氣喝了這一杯就可以現在就走,而且我們答應貴公司的條件。”

父親沒有多做思考,接過那杯被加了料的酒一飲而下,頭昏腦漲地讓司機載自己回家。

之後父親才發現,自己染上了毒。

家裡的錢很快就因此揮霍一空,商業夥伴們知道了父親的情況,陸續地終止了合作,然後許多都選擇了同騙父親喝下那杯酒的公司合作。

最後是一直都溫柔到近乎柔弱的母親站出來,管住了家裡僅剩的錢,然後以不容拒絕的態度把父親送進了戒毒所。

這些事他大多是後來才知曉,而在他自己的記憶中,再次見到父親已經是在許久之後了,那時父親蒼白消瘦,整個人的精神卻不錯,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再也不穿短袖。

後來,他很偶然地看到了父親的小臂,那上麵遍布著幾十個煙燙出的疤痕,他因為那一眼患上了密集恐懼,母親卻說,那是父親的榮耀。

因為父親就是憑咬著牙拚著狠,每次癮泛起來就用煙燙自己,才戒了毒。

可惜,他六歲的那年,父親生病住院,按照正常流程服用了止痛藥,然後因為止痛藥那微弱的成癮性,複吸了。

這一次父親徹底放棄了掙紮,他想方設法從家裡找錢,清醒的時候他極力表達著自己的愧疚,但更多時候,他隻是哽咽:“戒不掉的!戒不掉的!”

終於有一天,父親厭倦了世界,選擇自殺,母親看到後上前奪刀,卻也被誤殺在父親的刀下。

於是,不到七歲的他看著雙親接連死在距自己幾步之遙的地方,成為了孤兒。

喻言墨從回憶中稍稍抽出思緒,想到了自己剛得知秦楠的處境時,腦海中浮現的第一個想法,他心疼秦楠寄人籬下過的艱辛。

因為他最懂孑然一身寄人籬下的生活是什麼樣。

七歲那年他被大伯收養,對方住在距他家幾百公裡遠的地方,他甚至從沒有見過對方,而對方會接受收養他,也隻是因為對方以為他父親仍是之前的富商。

大伯最初的主意是給他一口飯吃,勉強把他養大然後侵吞他的家財,卻沒想到在父親的幾年揮霍下,家裡的存款甚至不足以支付他的那口飯錢。

之後便是百般的刁難,直到最後學校的老師發現了他的異常,領著那時在班級裡因孤僻而聞名的他回家,才知道發生過什麼。

終於,他住進了孤兒院,雖然不順遂卻也健康安全地長大,考了大學然後有了工作。

他把幼時的夢想與年少時的叛逆野心打包,埋葬在心底的角落,總是溫和待人,生活似乎也就注定了會那麼平靜的,無波無瀾地走下去。

可他卻機緣巧合地得到了穿書的機會。

喻言墨突然想,其實他真的留戀現實世界嗎?

他並不能給出確定的答案。

因為他一貫溫和的性格,同學同事中不少人都同他關係尚可,但在他心底,他對世界卻總是疏離的,既無親朋故舊,也無三兩好友。

所以,又有什麼可留戀的呢?

或許也正因此,他才會在得知可以穿書時,幾乎沒有猶豫就選擇了同意,否則僅僅因為一本與一個角色,他怎麼會拋下現世的一切。

可現在,一切卻又與之前不同了。

他見到了秦楠,最初作為讀者,他對秦楠隻是十足的崇拜,後來卻見到少年人以蒼白瘦弱的身軀,不卑不亢地對抗著所有不公,對方於他已經不再是一個角色,而是一個人。

一個讓他動了感情的人。

他舍不得秦楠死,所以儘管知道現在的選擇傻得要命,卻還是沒有猶豫地,邁出了這一步。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