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一起討厭她
決心下得好,並不代表工作就可以變得順利一些。
羅清萍變成了許蜜語最大的阻力。
許蜜語覺得用現代年輕人的時髦話說,羅清萍就像她的黑粉頭子一樣。
有時候對於沒有直接衝突對立的人,雖然討厭她,看不慣她,可是時間一長,這感覺也就漸漸淡了。
可假如在這過程中,有人不斷在一旁強調這種討厭和看不慣的情緒,這感覺就不僅淡不掉,還會變得持久下去、濃烈下去。甚至大家都不需要記住最初那個為什麼討厭她的理由,隻記住討厭她就對了。
現在羅清萍就是這個不斷在一旁做強調的人。她盛滿憤怒與不甘,帶著大家和許蜜語對著乾,不斷地煽動大家的對抗情緒,給大家支招怎樣不去服從許蜜語的工作安排。
她還打包票說:“彆怕,就算她上麵有人脈,也未必是個願意多管她的人,不然早給她弄去坐辦公室了,乾嗎還讓她苦哈哈地來做服務員啊?”
她還慫恿大家:“相信我,隻要我們都不聽她的,她搞不定行政層的工作量,早晚得自己主動走人!你們彆忘了,她可是剛轉正就騎咱們頭上了,憑什麼啊?”
大家倒也未必希望是由羅清萍當這個領班。可羅清萍說的沒錯,許蜜語剛來,酒店各部門的人都還沒認全,憑什麼是她領導她們?
所以在對許蜜語的工作安排上,她們聽從了羅清萍的號令和煽動,陽奉陰違地對著乾。
*
許蜜語現在已經換了領班的製服。是一身黑色西裝,上衣裡麵是件白襯衫,下身是修腿長褲。她腰身瘦,腿也細長,穿上這身新製服,腰是腰腿是腿,身形很好看,也很顯氣質。
她不再像前段時間那樣,行屍走肉似地過每一天。她開始恢複對皮膚的護理和照顧。
這樣穿上新製服、麵色也白潤起來的她,看起來已經和從前判若兩人。
她已經對領班的工作有了整體掌握,尚欠缺的是實務中麵麵俱到地實踐和對突發狀況的緊急應變。
但慢慢來,她想這些欠缺的地方,她總能補足它們。
早上許蜜語像以前的領班一樣,填好分房表,然後把印著分房表的工作單分派給每個人。
雖然大家對她的領導並不服氣,但萬幸領到工作單後,她們還是會按照上麵的任務去做自己的工作。
隻是許蜜語手還有些生,難免在分房的時候發生一點小疏漏。
這天上午兩個客房服務員同時在對講機裡呼叫她。
“我說許領班,樓層最邊上這個套房,怎麼我的工作單上有,小杜的工作單上也有啊?那到底算我倆誰的工作量啊?”
許蜜語按住對講機回她:“小耿,不好意思,那就辛苦你打掃一下吧。”
小耿回話的聲音陡然高了八度:“憑什麼啊?我本來分到的房間就比小杜多啊!”
許蜜語隻好說:“那就辛苦小杜打掃一下。”
小杜的聲音也一下變得高昂起來,像在和前一個人比賽飆高音一樣,誰腔調低了誰就是輸似的:“為什麼要辛苦我一下啊?我房間總數比她少但我臟房數量比她多啊,憑什麼要我來打掃這間?再說了,又不是我填錯了分房表,這應該是誰的錯誤誰承擔啊。我不管,反正這間房我不打掃!”
小杜回得斬釘截鐵。小耿也一步不肯多讓。
許蜜語沒有辦法,隻好讓她們繼續做她們工作單上的其他房間。而那間被她重複分配的臟房,她隻能自己親自去打掃。
她打掃那間房間的時候,有幾個服務員借口有事來找她。但其實都沒什麼拿得出的完整事。
許蜜語知道她們其實是來看她熱鬨的。看她明明已經當上領班,卻誰也使喚不動,還得親自動手打掃房間。
她脫掉西裝製服的上衣外套、解開襯衫袖口挽起袖子、蹲在地上刷衛生間浴缸的時候,羅清萍進來了。
她手裡拎著水杯,喝了口水,哎呦一聲:“許領班怎麼還親自勞作上了?”
許蜜語沒作聲,使勁刷著浴缸。臟漬被刷子刮沒了形,溶解在清洗液下。這是做衛生能帶給許蜜語的治愈感。隻要靜心打掃,一切臟汙都能被洗刷掉。
羅清萍得不到回應,興致降了許多,提著水杯就走。
路過門口時,有其他服務員跟她打招呼。
“清萍,這麼悠閒啊,房間做完了?”
羅清萍回她:“做完了。”
那人誇她:“這麼快,真夠厲害的。”
羅清萍也自誇:“乾活利索,沒辦法。”
她們一起走開了,遠離了這個房間。
許蜜語刷好浴缸,又去刷地麵。
這時她的對講機又響起來。
是前廳部那邊在問:“行政層怎麼回事?我給客人開了房間,客人一進去就說被子也沒疊、垃圾也沒倒,根本就是個臟房間,怎麼房態表裡顯示的是淨房呢?怎麼能出現這樣的烏龍事故?我這邊安撫住客人了,讓他先在大堂喝杯咖啡,領班趕緊派人去打掃一下!”
許蜜語心裡咯噔一下。
不管是誰改的房態表,這最終都算是她的工作疏忽。
她問前台:“可以給這位客人更換一間已經做好的淨房嗎?”
前台告訴她:“不行,客人每次來都要求住這個房間的。”
許蜜語隻好安排人去打掃這間房。
她趕緊按住對講機叫羅清萍:“羅清萍,羅清萍,你房間做完了的話,現在就去做一下這間房吧。”她隨後說了房間號。
可她一連呼叫了好幾遍,都沒有得到任何回音。
她隻好又呼叫彆人,但每個人都說,自己手頭上的活還沒有完成,走不開。
最後許蜜語隻好又是自己親自去打掃那間房。
她一個人這也要做那也要管,沒有人願意給她搭把手,一天班上下來,她做得比從前還要累幾倍。
第二天主管楊淩就找許蜜語談了話。
她講話時的語調還是那麼老氣橫秋。
“許蜜語啊,最近怎麼回事,我怎麼聽好多人跟我反映咱們行政層的管理和衛生都不太行啊?你是在工作上有什麼困難嗎?”
許蜜語一方麵很慚愧被人質疑工作不行,一方麵猶豫要不要講實話告訴楊淩,下麵的人不太服她的管。
猶豫間她聽到楊淩又問:“是她們很懈怠,不聽你話?”問到這楊淩正色起來,語氣也變得嚴肅,“許蜜語啊,你實打實地告訴我一句話,你管不管得了她們?你有沒有能力把這一層管理好?你要頭腦清楚一點,我們這一層可是行政層,不是下麵那些標準間,客人層次是不一樣的,不能因為你對下麵服務員的管教不利影響到客人的住店體驗,你明白這個緊要性嗎?”
許蜜語立刻打住想要告訴楊淩下麵人不服自己管的話。
原來在職場上,示弱是沒有用的。示弱等於把自己弱點送出去給人拿捏,方便彆人更快消滅掉自己。
她趕緊回答楊淩:“楊主管您放心,請您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會管理好咱們這層的工作的。”
許蜜語在心裡默默補充,她現在說的這些話,真的並不是空話,隻是她還需要一些時間的蟄伏。等她從蟄伏中站起來,一切會變得不一樣的。
*
第二天上午,行政層一起入住了兩個人,每人開了一間房。
但他們看起來像臨時有事,在房間裡差不多都隻待了半小時就退了房。
許蜜語把兩個房間分到服務員李婉那裡,讓她把房間衛生都做一下。
可不到兩分鐘,許蜜語就看到兩間房間的房態已經從“臟房”變成了“淨房”。
許蜜語立刻找到李婉,問她:“那兩間房間的衛生都做過了嗎?”
李婉回答:“做過了呀。”
許蜜語去檢查了一下,發現李婉的所謂“做過”就是把大床床單上被客人坐出的褶子抻了抻、把掀開的被子重新鋪了鋪。
許蜜語把李婉叫過來,問她:“小李,你是不是沒有換新的床單被罩?馬桶、浴缸也沒有重新刷吧?就是把床單被子重新鋪了鋪是不是。小李,這不符合酒店衛生清潔規定,就算客人隻待了半小時,這房間裡該換的該刷的也都應該重新弄一下。”
李婉一下笑出聲:“許領班啊,說句實在話你彆不愛聽,你才在斯威酒店待了多久啊,你還能有我知道酒店實際操作習慣嗎?你說的那些都是紙麵的規定,沒人真那麼傻,客人隻待了半小時,就要把床單被罩全換新的、馬桶浴缸全刷一遍的,那不是閒的嘛。”她頓了頓,覺得剛剛的話說得可能有點難聽了,就往回找補了一下,“許領班,你相信我,咱們酒店以往都是這樣的,沒過夜,就不用換。”
許蜜語和氣地笑笑,但是堅持了自己的原則:“那從現在開始,彆這樣了。”她不擅長反駁或者拒絕彆人,但她告訴自己,現在得學會這些了。可她到底還是有些不習慣,於是在反駁李婉後她選擇幫李婉分擔掉一半的工作量。
“這樣,兩間房,你做一間,我幫你做一間,我們一起把兩間房的衛生徹底重做一下。”
李婉有點不情願地說了聲好。
許蜜語進了其中一間房,脫了上衣外套挽起襯衫袖子就開始乾活。
等她裡裡外外把房間和衛生間都清潔了一遍、鎖好房門去看李婉時,才發現李婉那間房,她除了撤了床單被罩,剩下的什麼也沒乾,連新床單都還沒有鋪。而李婉正坐在什麼也沒有鋪的床墊上看著房間裡的電視。
許蜜語有點生氣。但她忍下了。
她覺得現在還不是隨便發威的時候。她隱隱知道,發威,也得把威力攢在一個合適的時候,把它發在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