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小於說:“謝謝你小於,也請幫我代這個屋子裡的所有人,謝謝紀總!”
小於笑著說會把這句話轉達給紀總,然後離開了。
許蜜語把禮盒抱進屋子裡去,拆開了,和大家一起分享琳琅滿目的高端禮物。
大家都很高興。
許蜜語看著大家高興,她也高興。
隻是到她這裡時,禮盒裡的禮物正好被其他人拿完,隻剩下一個空盒子。
她不想掃大家的興,於是笑著說,自己已經拿過禮物了。
隻是沒人看到的時候,她心裡還是有一點點可惜。差一點,她也會有新年禮物了。
不過她想,沒關係的,這樣不孤單地過了年,已經很好了。
忽然她轉念想到,紀封居然知道她在這帶著人一起看春晚,居然還叫人送來大禮盒助興。
那個平時冷淡又高傲,善於充滿嘲諷和嫌棄紀封。
他居然注意到她在乾什麼……
許蜜語趕緊叫停自己心底層層翻湧起的感動。感動再無限製蔓延下去,不知道會發展出什麼。
又看了一會春晚,《難忘今宵》被唱響起來。
這首歌的響起,標誌著春晚將徹底結束,宴會廳裡的人群也該散了。
這些人原本都以為自己得孤零零躺在房間裡、冷清清地度過這個春節,她們沒想到自己最終能以這樣歡聚一堂的方式,溫暖熱鬨地跨過新年。
因此所有人都很感激許蜜語,晚會結束後也沒人急著回房間,大家都搶著幫許蜜語收拾宴會廳。
人多力量大,很快宴會廳就恢複出原本的整潔樣子。
剩下最後一點垃圾需要打包處理,許蜜語覺得自己一個人就可以搞得定,於是她努力地把其他人“趕”回房間去休息。
好不容易她才終於把人都趕走。女人間的團結和善意,總是難卻得很也熱烈得灼人。
那些女人陸續都回了房間,宴會廳裡隻剩下了許蜜語一個人。
剛剛人多的時候還不覺得什麼,此時空空的大房間裡,卻放大起人的失落和可惜。
許蜜語覺得自己心裡確實有點失落也有點可惜。差一點她也有新年禮物了。
她彎腰收拾好垃圾準備走,這時有人又敲響了宴會廳的門。
許蜜語走過去看,居然還是小於。
這回他手裡正抱著個小盒子,看不出裡麵裝的是什麼。
小於把小盒子往許蜜語懷裡遞:“許姐,喏。”
許蜜語疑惑地邊接邊問:“這是什麼?這又是誰讓你送過來的?”
小於撓撓頭說:“還是紀總。”
“紀總?”許蜜語覺得懷裡的盒子在向她導入怦怦心跳。
“對,紀總,他剛剛又把我叫上去,站在套房門□□給我的,讓我趕緊把這個拿下來交給你。哦對,他還說這個就是給你的,怕之前一起拿下來你會摻著禮盒裡的東西分給彆人,所以現在叫我單獨送過來。”
“啊還有,紀總還讓我轉達一句話。”小於對許蜜語轉達道,“他說新年快樂!”
許蜜語抱著盒子,很開心很開心地笑起來,笑容燦爛到小於看得有些直了眼睛。
“新年快樂!”她是對小於說,也是透過小於在對紀封說。
小於離開後,許蜜語走回宴會廳,飛快拆開盒子包裝。
盒子被打開的一瞬,她愣了愣。
原來是巧克力。
居然是巧克力!是她最愛的巧克力。
許蜜語把盒子重新蓋好,抱在懷裡。
她笑起來,笑得眼底都有些發熱發濕。
本以為不會有新年禮物的了。
沒想到在這個無家可歸的新年裡,最後的最後,她竟還能收到一份喜歡的新年禮物。
她把盒子抱在胸口前,低下頭輕聲說著“謝謝你。”
*
大年初一,許蜜語值完夜班回宿舍休息。
紀封也知道許蜜語下了夜班得休息,初一這天他難得人性大發地選擇沒有作妖,獨自啃食難以下咽的饑餓與寂寞。
到了初二,母親封雪蘭一大早打來電話,話筒裡的母親又恢複成了柔婉溫和的貴婦人。母親叫他回家吃飯。
紀封本來有些猶豫。對母親再怎麼怒其不爭,可她畢竟是母親。可他就要鬆動答應下來時,卻聽到母親說:“芷純來了,等你回來,把你爸爸也叫來,正好讓你爸爸也見見芷純。”
在這一瞬,紀封的猶豫消失殆儘。母親至此還在企圖撮合他和他已經明確表示過不合適的女人,就為了要拯救她自己的爛婚姻。
紀封毫不猶豫地回絕了母親,說自己有事,不能回家。又怕蔣芷純自作主張地找到酒店來,他乾脆透過母親的嘴傳遞過去一個訊息——他現在人在外地,並且過年這幾天都不回星市。
放下電話後,煩躁和饑餓在他身體裡互相促進對方,讓他對一切都產生出一種忍無可忍的態度。
想要把房間裡的所有東西都砸個粉碎,這念頭在他腦子裡一瞬而過。但他馬上冷靜下來。如果真以這樣的方式來發泄情緒,那他和被自己一直怒其不爭的母親又有什麼分彆。
他冷靜下來。
煩躁忍下來了。可是饑餓他再也忍受不了。徐大廚回家過年,要好幾天之後才回來上班。他昨天在酒店吃了一天嚼蠟一樣的飯菜,已經受夠了。
從沙發上撈起剛剛被甩開的手機,他帶著一種忍無可忍的情緒,撥通許蜜語的電話號碼。
嘟嘟幾聲後,許蜜語的聲音悠然響起。
“紀總,”她先叫人,然後送上祝福,“新年快樂!”再道謝,“謝謝您給我的新年禮物。”最後問道,“您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麼事嗎?”
紀封聽著這一串的小短句,心情竟意外地漸漸平靜下來。他一派波瀾不驚地“嗯”了一聲,隨後反問:“你今天有事嗎?”
許蜜語回答得清脆果斷:“嗯,有事的。”
紀封反倒愕然了一下,似乎潛意識裡他在覺得,她今天就該是沒什麼事的,除非他找她。
“那你什麼時候有事?”他追問一句。
“晚上。”許蜜語回。
“那白天你過來酒店吧。”紀封立刻說。
“啊?”許蜜語怔了下,“我去酒店?做什麼啊?”
“做飯,”紀封脫口回答,“……幫我。”頓了頓他馬上追加一句,“不讓你白做,給你付十倍日薪。”
“……”許蜜語沉吟一下,試探著掙紮,“不去行嗎?會……因此失業嗎?”
紀封的聲音硬硬邦邦中竟仿佛透著一絲請求和服軟:“你不會失業,但我應該會餓死。”
許蜜語歎口氣。
掛斷電話,想想昨天那份巧克力帶給自己的感動,想想紀封用天下最硬的語氣其實在說服軟的話。她還是起身去了酒店。
路上她忍不住在心裡捶打自己,都說她改變了又長進了,可怎麼到現在還是受不了有人服軟。儘管是那麼生硬的服軟。
她其實也沒有欺騙紀封,晚上她確實有事。今天,大年初二,其實是她的生日。小時候在家裡,沒人記得給她過生日,儘管她和許蜜寶是龍鳳胎生日在同一天,儘管每年許蜜寶的生日都大過特過,但父母從來沒有想著也捎帶上她。她真的就像她的小名一樣,是個多餘的。
結婚之後聶予誠給她過了幾年生日。但聶予誠變成她前夫了。她原本以為今年的生日還將恢複到小時候在家時那樣,泯滅在日常的三百六十五天裡,沒什麼痕跡地一劃而過。
可沒想到,李翹琪居然記得她的生日。
除夕前一天,李翹琪打電話告訴她,打算初二給她過生日的時候,她整個人都驚呆。
有血緣關係的人遺忘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好久不聯係的人反而記得。
她感動得不行,李翹琪卻說:“你可彆感動,我又沒特意記,是你生日太好記了而已,我冷不丁想起來的。”
許蜜語依然很感恩李翹琪的冷不丁。
李翹琪還告訴許蜜語:“你啊,一畢業就結婚了,結婚之後就和咱們同學都斷了聯係。你不知道,其實大家每年都到我這來聚會的。今年我聯係一下他們,乾脆把聚會時間就定在大年初二的晚上,算是大家一起給你慶祝生日了!”
許蜜語又感恩又開心。過去六年她閉塞地生活在兩個人的小家裡,為這個小家燃燒自己,恨不得付出一切。也為了這個小家失去整個社會交際。現在她真的很感謝李翹琪把她拉回到人際圈子裡。
所以不管白天發生什麼,也無法阻止她晚上去參加聚會。那場以她生日為名的聚會。
*
許蜜語到了酒店頂樓,二話不說就直奔套房的廚房。
她手腳麻利地很快就炒好了四道家常小菜。再做好一道湯時,米飯也在飯煲裡宣布自己香香地熟透了。
她把飯菜端出去擺在紀封麵前。
紀封被餓得拉長的臉,在看見四菜一湯後終於縮短了些。
他開始目中無人地吃起來,姿態很優雅,一如既往體現著他的良好儀態。隻是結果很風卷殘雲,等他放下碗筷時,四菜一湯,隻有湯還剩了一點點的底,其他盤盤碗碗全都被一掃而光。
許蜜語看著光盤光碗,心情倒是莫名地很好。
身為廚師,看到食客能把自己煮的飯、燒的菜吃得這麼乾淨徹底,是會有一種很愉悅的滿足感的。
中飯算是幫紀封解決了。接下來還差一頓晚飯。
想著自己晚上有事,不能留下給紀封做飯,許蜜語乾脆趁著把光碗光盤收進廚房後,又提前做起晚飯來。
她燒了兩個熱熱吃也不會變味道的菜,再把米淘好送進飯煲,設定了晚飯的預煮時間。
把一切都弄好,她走去客廳告訴正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擺弄平板的紀封說:“紀總,我把晚餐提前幫您弄好了,米飯會自己定時煮好,兩道菜您吃之前用微波爐叮一下就可以。”
紀封正低頭在他的平板上收菜種地。許蜜語現在知道,這個不能稱之為遊戲的遊戲,紀封真是十年未斷一天地在堅持。
有時候她不知道該佩服紀封是有毅力,還是佩服他原來可以這麼無聊。
紀封種好最後一塊地後,才緩緩抬眼,看向許蜜語。
“知道了。”他回她一句。
隨後兩人對視著,誰都好像要說點什麼,誰又都沒說出點什麼。
許蜜語想說那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卻在紀封的注視下,一時沒能說出口。
紀封想很不經意似的問一問,你晚上到底有什麼事,但一時沒拿捏好那個不經意的狀態,於是也沒出聲。
於是兩人就那麼對視著,在對視中竟然變成了麵麵相覷。
最後是紀封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似乎馬上要結出蛛網般的尷尬。
紀封看眼放在身旁的手機,號碼顯示,是母親封雪蘭打來的。
他皺起眉,沒有接。
許蜜語看到隨著手機鈴聲響起,紀封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在變化。壞情緒的氣場像能被看到一樣,貼合他的身形,包裹在他周圍。
手機鈴聲響了一陣,無人接聽,安靜了下去。
但馬上,它又重新響起來,響得不依不饒,倔強無比。
許蜜語看到紀封不僅臉色壞掉,連眉心也緊緊皺起。
他深吸口氣後,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
封雪蘭在話筒裡和他打商量:“兒子,媽知道你在外地,媽也不強求你回來了。今天初二,是女人回娘家的日子,媽已經沒有娘家可回了,媽現在隻有和你爸爸還有你的這麼一個家。兒子啊,你能不能體諒一下媽的心情,給你爸打個電話,讓他回來陪陪我?”頓了頓,她語氣間湧起波動,“總不能便宜了外麵那個賤.人,讓你爸陪著她回她娘家去吧?”
紀封深吸一口氣,對封雪蘭說:“這個電話,我不會打。”
說完他掛斷電話,把手機扔在沙發上,扔得老遠。
什麼時候母親才能清醒一點?什麼時候她才能明白這段爛婚姻不值得她動這些爭風吃醋的心思?什麼時候她才能爭點氣,不要再因為她的出軌老公而把兒子當做利用工具?
紀封心情糟透了,情緒壞透了,這一刻他想打碎眼前能看到的一切,他想把身邊的世界整個撕碎。
他隨手撈起水杯砸在地上泄憤。砸完水杯又想去踹茶幾。
耳邊聽到一聲抽氣聲。
循聲轉頭去看,站在一旁的許蜜語正瞪圓了眼睛看他。她眼神裡有好久不見的一點恐懼和小心翼翼。那是她初見他時才有的眼神。
她好像被自己剛剛的樣子嚇到了。
這個念頭閃過後,紀封忽然就冷靜下來,放下了腳,沒有去踹茶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