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心頭一片涼
自聶予誠和蔣芷純相繼來找過之後,許蜜語變得越發心事重重。
當一件事,不僅自己懷疑,連彆人也接二連三地來告訴自己,你的懷疑是成立的,這件事就從懷疑變成了確定。
這種確定沉重得令許蜜語快要直不起腰。
這天晚上許蜜語一下班回到公寓,就看到門口擺著一份快遞。
四方的盒子,輪廓和外形處處透著高奢精致。
許蜜語蹲下,看到盒子上寫的確實是自己收無誤後,把它端進家門。
將盒子拆開,裡麵躺著的東西好像在對許蜜語打招呼。
那是一件非常華美好看的晚禮服裙子和一雙高跟鞋,裙子白色、輕薄、束腰,一字露肩,領口淺V,裙擺及腳踝處,在左腿前開叉。許蜜語把裙子換上,再把高跟鞋也穿上,然後站到鏡子前。
連她自己也要對鏡子裡的身影驚歎一下。送裙子的人怎麼可以這麼了解她身體每一部分的尺寸,裙子裹貼在她身上,凹凸有致,纖秀合體。她的左腿在裙子開叉的地方若隱若現,平添一份隱秘性感。
許蜜語用指尖劃過裙子的布料,簡直像皮膚一樣順滑。
這裙子真的很美,把她也變得很美。可她卻覺得,這裙子不該是屬於她的。
屬於她的裙子正掛在衣櫃裡,它們樸素又普通。
是她高攀了身上這條裙子了。她想。
她走回紙盒前,看到裡麵還有字條。
打開來看,居然是紀封親筆寫的。
是他發給她的一份邀請:明天早點下班回公寓,換上裙子,等我接你一起去參加酒會。
許蜜語看看字條,看看裙子和裙子裡麵的自己,無奈地笑了。
在這場誰也沒挑明的冷戰中,這也許是紀封能做到的最主動妥協的事了。
既然他已經破天荒地肯搬來梯子,她也就見好就收吧。再拿喬下去,恐怕他們真的要變成互不聯係的陌生人了。
第二天,許蜜語聽了紀封寫在字條上的叮囑,比平時提前一些下了班回到公寓。
她認認真真給自己化了個明媚的妝,盤上發,在鬢邊和後頸處挑一些碎發絲下來,然後換上裙子和鞋子。
紀封開門進來時,看著等在門裡的許蜜語,眼底一亮。
他長長歎息,對她伸出手:“過來我這。”
她隻猶豫一秒鐘就走了過去,把手交在他掌心裡。
他把她的手緊緊一握。柔弱無骨似的感覺,一路從手心酥進他胸口。
他又歎息一聲告訴她:“真美。”
許蜜語笑起來。
這麼多天以來,她終於又笑起來。
*
上車後,許蜜語和紀封誰也沒去提冷戰的事。好像誰也不提,它就是一個壓根不曾存在的事情。於是這場冷戰就像它開始得莫名其妙,結束得也不明不白。
車子開動起來後,許蜜語問紀封,他們這是要去哪裡,參加什麼樣的酒會。
紀封告訴她:“大部分人是上次我帶你在峰會上見過的,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些人,也都是各自領域的翹楚和精英、以及一些二代們、集團接班人等等。這些人為了互通手裡的資源,一年總會舉辦幾次這樣的酒會。很多人都想擠進這個酒會,因為擠進來就相當於拿到上流資源的入場券。但如果沒人引薦,很難有新人能夠擠進來。”
許蜜語心裡泛起一絲緊張。聽起來又是個她從不曾接觸過的大場麵。而且還是個比上次峰會顯得更讓她高攀不上的大場麵。
紀封好像察覺到了她的緊張,拉過她的手告訴她說:“彆擔心,來參加酒會的人都和我互相認識,你是我帶在身邊的人,所以他們也會對你客客氣氣的。”
許蜜語笑一下,點點頭。
隻是下車時,當兩腳踩在紅地毯上,許蜜語還是後悔了。
她後悔跟紀封過來,後悔沒有在路上聽到酒會規格時就果斷做個逃兵。
這酒會真的好像不是她該來的地方,每個人看上去都從骨子裡透著優秀、上等和高傲。很多上次峰會上見到過的人看見紀封居然帶著女伴,而女伴居然就是他之前帶在身邊的女助理,那些人的神色間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震驚。
他們在那些不掩飾的震驚裡,用表情質疑評判著:紀封憑你那麼高的擇偶標準,找女伴居然找得這麼馬虎隨便。
儘管許蜜語讓自己看起來不要怯場和退縮,可她在心裡還是湧起心虛。不用彆人來對她評斷,她已經先把自己評斷為了等級不及格。
紀封卻顯得比以往都直白大方,他不管走去哪裡,不管和什麼人寒暄聊天,一路都牽著她的手不放。
他們牽在一起的手迎來越來越多的驚奇和打探,導致向紀封這邊圍過來的舊識也越來越多。
他們把紀封和許蜜語圍起來,有人終於忍不住衝著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努努下巴,問紀封一句:“紀哥,什麼情況?”
紀封居然趁著這問話,鬆開許蜜語的手,換成去攬住她肩頭,把她靠近自己胸懷裡,然後朗聲向著眾人宣布:“正好,借著今天人全,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是女朋友,許蜜語。”
許蜜語在一片驚歎聲裡猛地轉頭看向紀封。她看著他時,眼睛都驚得瞪大。
紀封看著許蜜語瞪大眼睛望向自己,她臉上滿滿的不可思議。他以為她是被突來的官宣驚喜衝擊到了。他想也許許蜜語需要一點私人空間來穩定又驚又喜的情緒。
不顧周圍人吃驚和熱議,他拉著許蜜語走向彆的地方。
許蜜語一路都怔怔地,直到他把她拉到角落裡,輕拍她臉頰,掀唇笑問她:“是不是沒有想到我會在大家的見證下官宣我們的關係,被驚到了?”頓了頓他又說,“這回你看到我的態度了吧?這樣公開認定你是我女朋友的身份,是不是比給你那些愛你一萬年之類的縹緲承諾要有安全感多了?”
許蜜語仰頭,抬眼,看著紀封。看著他臉上那好像對她剛做了一件大好事等著邀功的表情。
這一刻她清楚感知到他們的確不在一個世界維度裡生活,他們的悲喜真的不大相通。
他把突然地、直接地官宣他與她的關係,當做是一件她必定會驚喜以對的事在做。這背後意味著在他的潛意識裡,其實是把肯和她公開戀愛關係,看作成是對她的一種恩賜吧。
他在無意識中,已經親自鑒定了他們兩人之間的位置和差距,他是高高在上的社會精英集團霸總,而她隻是個灰姑娘——不,她頂多就是個灰大姐。
在這麼多人麵前突然公開關係,不和她提前商量,他以為是對她好,可是卻沒有考慮過接下來她將要接受所有人的匹配評判。
他們那個層級的人,好像永遠不能真正了解到下麵人的苦惱和壓力。
剛剛才結束冷戰,許蜜語想眼下就算有再多的不舒服和不痛快,也先嚼碎咽下去,總不好在這樣的場合下讓紀封沒了麵子。
她看著紀封,使勁讓自己笑了笑,對他說:“太突然了。你之前不是說不公開我們的戀愛關係,是因為如果讓彆人知道我和你有其他關係,工作起來會很麻煩?那為什麼今天又突然決定公開,都……沒和我提前說一聲?”
紀封抬手輕撫她臉頰:“以前覺得不公開對你更好一點,這樣就算你工作做出成績,彆人也不會說你是靠了我。但我忽略了談地下戀可能會讓你誤會自己還不能上台麵,這樣會讓你更加沒有安全感。我想讓你有安全感一些。反正現在,你的工作能力擺在那裡,你最近在企劃部的工作我完全沒有乾預,你靠你自己完成得很出色,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連企劃部經理都讚不絕口地誇你。所以我覺得也是時候可以公開了。”
許蜜語心裡五味雜陳。她告訴自己,算了,儘管時機方式有待商榷,但他終歸是為她在著想。
不遠處有人招呼紀封,隔空對他打手勢,意思是一起談談上回沒說完的那個項目。
紀封詢問許蜜語:“可以自己待一會嗎?我過去跟他們談點項目的事情,不適宜帶著家屬。”
許蜜語初到酒會,心裡本就忐忑,加上剛剛經曆過意外官宣,整個人更有種浮沉不定的不踏實。但她聽到紀封這樣問,還是努力笑著對他說:“那你去吧。”
紀封怕她悶,離開之前告訴她說:“你自己先逛一逛,那邊有吃的喝的東西,不用拘謹,想吃什麼喝什麼就動手去拿,這裡有很多外麵吃不到的新鮮玩意。”
許蜜語說好。紀封走去會所另一邊和人談事情。
許蜜語看著紀封走去那邊之後,有三兩個人也都一起圍了過去。他們層次相當,家世相當,見識相當,財力相當。他們開始在交談中締造出一個許蜜語無法探觸的世界,她因為不懂而充滿敬畏的世界。那個世界裡充滿了商業術語,金錢以億為計。
看著那邊圍在一起談事情的人,許蜜語再一次感受到自己與那些人、自己與在場的大部分人,在家世、身份、地位、人際圈方麵,都存在著巨大的差距。
腦子裡的思緒像為她畫了一坐牢,把她困在裡麵,讓她傷春悲秋困坐愁城。
她甩甩頭,想甩脫這座牢,想擺脫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困擾。
於是起步走去酒會特設的飲品區,站在那裡選了杯淡藍色的雞尾酒。這幽藍靜謐的顏色,喝下去也許能讓她靜靜心。
捏著雞尾酒杯,她很快喝光杯裡的淡藍液體。帶著微涼的薄荷味,像果汁一樣的口感,讓人覺得舒爽。於是再去拿一杯。一口又一口,呷著一點憂鬱把它也喝進胃裡去。
而她忘了,她起初想要飲它的目的就是為了解掉一點憂鬱。可解掉一點,又喝下去一點。她忽然發現不是她不想高興起來,是身體裡的憂鬱總量,原來並沒有發生變化。
不遠處聚集著一群光鮮靚麗的女人們。她們是精英男士們帶來的女眷。
酒會內的女人們分為三種,一種是精英女士們,一種是精英男士的女眷們——這兩種人互相並不融入對方,精英女士們不願意和女眷們湊作堆,嫌她們儘管外表光鮮亮麗,可內裡還是擺不脫菜市場的八卦氣質,庸俗可鄙。女眷們也看不慣精英女士們的高傲,好像靠嫁一個有本事的男人進到這酒會裡來是什麼原罪一樣。
至於第三種人,是前兩種群體都融不進的人,比如許蜜語。前兩種人對她又好奇又不會帶她一起玩,因為覺得她不夠資格和大家玩在一起,儘管她是紀封帶來的女人。可是紀封怎麼會看上這樣的女人?
不遠處的女眷們此時正湊在一起,興衝衝地私語八卦著。
一位年輕太太拿著手機給大家看:“姐姐們,這是我剛才偷拍到的,那個紀封剛剛親自官宣的女朋友。你們都瞧瞧,有人之前見過她、認識她嗎?她到底是什麼來頭啊?聽說紀封的擇偶標準相當高,因為沒有女孩能滿足他的條件,所以他寧可一直單身到現在。可現在看,這位姐,首先年紀就不輕了,紀封最後看中的怎麼居然是她這樣的呢?”
另一位太太說:“來給我看看照片。喲,長得是挺有點味道的,不過確實不算是年輕女孩。難道紀總喜歡大一點的?”
這時又有一位中年太太走過來,她身邊還跟著一個年輕的臉生太太。
中年太太一邊走近一邊問著太太群們:“這麼熱鬨,聊什麼呢?”
第一個說話並偷拍了照片的太太回她說:“胡太太,你今天怎麼遲到了?就遲這麼一會兒,你就沒趕上精彩好戲。”
胡太太笑著說:“那等下你給我補上。”說完她拉過身邊的年輕太太到人群裡,對其他人介紹,“她叫魯貞貞,是我老公得力手下、公司副總的太太,她很有本事呢,為了我啊專門拜師去學了烹製鹵味呢。她央求我帶她出來見見世麵,這是她第一次來,大家多關照啊。”
胡圖太太拉著魯貞貞對其他太太們作著熱情推薦。但其他人對新來這位什麼副總太太都不感興趣,態度也都不冷不熱的。在這裡,胡圖太太這種旅行公司正總的太太都不顯得起眼,況且是個副總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