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
正欲出府參加大朝會的趙靈微聽到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的聲音,便下意識地往下看去。
“是縣主的金步搖掉了。”
負責替她梳妝打扮的沉琴這樣說道。
可趙靈微卻是在看到了地上的那串點翠金飾時蹲了下來,將它撿起。
“金步搖不是掉了,是斷了。”
說著,趙靈微用帶著些許惋惜說道:“真可惜,我還很喜歡這串的。”
沉琴則更是心疼:“這還是縣主挑了好久才決定好的呢。”
趙靈微:“也罷,你趕緊回去,替我把流蘇上有珍珠的金步搖拿來,我們上車再換。時辰已經快要到了。”
沉琴得令後很快向著府裡跑了起來。
趙靈微是笑著看沉琴跑回去的,但當她有看向手中的那串壞了的首飾時,笑意便立馬減了,連眉頭都有些緊鎖了。
身側的童纓安慰道:“這串金步搖壞得不厲害,明日尋人來修,很快就能修好的。”
趙靈微:“我知道。但不知怎麼回事,今日我總有些心神不寧。”
今日,是慈聖皇帝召見來自大商各附屬國藩王的大朝會。
這是一場需要用很長時間來準備的盛會。
當那些被授予資格來到宮城的各國藩王們走進丹鳳門,便會看到守在含元殿前的十二列儀仗衛隊。
這些衛隊的成員全都長得一樣高,卻是穿著色彩各不相同的豔麗大氅。
每一種顏色都代表著他們所使用武器的不同。
或刀,或戟,或矛,或弓。
並且,每一列的儀仗衛隊也都各有著代表他們不同隊列的,紋有獅子、老虎、以及狼這般猛獸的三角旗。
再往後,便是身披猩紅色披風的千牛衛,以及穿著深藍色披風的千鶻衛。
如此景象自然會讓第一次來到大商朝拜的各國使臣感到內心無比震撼。
他們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向慈聖皇帝獻上各自的貢品。
作為北女王國的王子,石汗那自然也帶著來自北方的貢品來到了這裡。
那是一對能聽得懂簡單商言指令的鶻。
也正是在慈聖皇帝龍顏大悅之時,一名宮人走到了其龍椅旁,並在她的耳旁說了些什麼。
聽完之後,慈聖皇帝臉上笑意依舊,並示意石汗那起身,給了他重重的賞賜。
但站在慈聖皇帝身旁的仇懷光卻憑借自己對於聖上的了解,隱隱猜到了些什麼,心中憂慮起來。
那名宮人帶來的,其實是來自於前線的最新戰報。
——“豹騎將軍遭遇魏國太子的埋伏,大敗。為掩護主力部隊撤退,豹騎將軍已與其副將所率領的部隊失散,生死不知。”
是夜,
魏國王城。
手腳皆被銬住的大商第一戰將被拖到了宮殿之上。
他的頭盔掉了,頭發也極為淩亂,上麵滿是血汙。
這或許就是俞鬆謀此生最為狼狽的時刻了。
破損的鎧甲上有著許多刀刻的痕跡,而在被刺穿的肩甲上,則似乎還有鮮血在向外溢出。
可即便是在如此狼狽的時刻,他也依舊睜著充血一般的眼睛,凶悍得仿佛正蓄勢待發地打算發起最後一擊的猛獸,令魏國宮內的侍從都感到害怕。
因而,便隻有親手抓住他的拓跋子楚才敢拎著拴住他的鎖鏈,將他帶到殿上。
若是有大商的兵部官員在此,一定會感到十分驚訝。
原來,那魏國太子並非真的長得好像傳言中那般,“麵容醜陋、好似鬼怪”。
他隻是戴著這樣一張讓人在見到之後,感覺自己仿佛到了陰曹地府一般的,鬼氣森森的麵具。
而令人感到詫異的,則是他不僅在率兵打仗的時候戴著這張麵具。
在來到王城的宮殿之時,他也依舊戴著那張麵具。
當魏國太子穿著鎧甲,坐在馬上揮舞起他的龍雀天戟時,會給人一種可怕到不真切的壓迫感。
但等他脫下鎧甲,與他在馬背上對了幾百個會合的俞鬆謀才發現,拓跋子楚雖然要比他生得更為高大,並且肩膀也很寬,但這魏國太子顯然還是一個少年人。
——他有著與其臨陣時的沉著冷靜以及戰力並不相配的,清瘦的身材。
在這個晚上,魏國的皇宮裡燈火通明。
王城裡的這些高官已然因為殿上的這個人擔心受怕了好幾日了。
因為俞鬆謀從大商推進至魏國王城的速度,以及其直插咽喉、六日連下四城的打法都是他們自魏國建國以來就未曾見到過的。
若不是太子殿下在他攻下通往王城的最後一道屏障處將其大敗,此時坐進囚車裡的,可能便是他們這些魏國的高官貴族了。
於是他們開始了徹夜的狂歡。
拓跋子楚顯然並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因而他便以自己身上還有傷,需要休養為由,提前離開了。
直到太子的背影在這座宮殿中慢慢消失,那些先前對於殿上的大商第一戰將既懼怕又好奇的魏國人便向其圍聚了起來。
*
正在舉辦著宴會的大殿上有多麼的熱鬨,屬於太子的宮殿便有多麼的冷清。
這其實並不奇怪,因為他原本也不常住在這裡。
在這座諾大的太子宮裡,平日隻留著幾個侍女用來打掃與看護園中的樹。
但是今日回到這裡,他卻是看到了兩個穿得十分輕薄,頭發上也插著漂亮飾物的陌生婢女。
兩名婢女才看到他,就滿麵笑容地迎了上去。
戰無不勝的殺神竟是因此而停下腳步,仿佛是在問那兩名婢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殿下,是王上命我們來服侍您的。”
那兩名婢女似乎是深諳此道,特意讓人把太子宮裡的燈點得很暗。
這夜裡的燈光隻要一暗,再加上殿內不斷被晚風吹起的幾道紗賬,那就很有曖昧之意了。
但偏生,拓跋子楚還戴著那張鬼麵具。
在這種昏暗的燈光下,黑色的鬼麵更顯陰森。
這種陰森又滲人的感覺,竟直接衝垮了那兩名婢女精心布置出的情調。
原本還麵帶桃花,眼帶魅色的婢女見此情形,被嚇得臉上笑意都僵了。
但王上那讓她們今夜一定“好好服侍太子”的吩咐還言猶在耳,於是其中一名婢女便隻得把原本就已很低的胸衣又往下拉了拉。
“走吧,這裡不用你們。”
將自己的真實麵容藏在麵具之後的人開了口。
那竟是一個很好聽的聲音,仿佛是夏日裡的一塊冷玉,帶著微涼的質感。
並且,這也是個與恐怖的鬼麵具形成了極大反差的,還很年輕的聲音。
那兩名婢女原本還因為太子殿下的名聲在外,以及那恐怖的麵具而心生害怕。
然而在聽到了這句話之後,她們的態度反而熱切起來。
隻不過,她們還未來得及上前兩步,便被拓跋子楚的親兵攔住了。
魏國太子不再把注意力放在那兩名婢女的身上。
跟隨他一同回到了王城的親兵替他找起不似那件外袍一般又沉又硬的衣服來。
先前就待在太子宮內的幾名侍女膽戰心驚地在旁站著,似是想要解釋剛才那兩名自作主張的婢女是王上派來的,她們也攔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