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統統都是有功之臣!’
此言化作一股向上的狂風。
將這些原本已經跌落崖底的人全都又送上了平地,甚至是送上了山峰。
那份激蕩之意, 竟讓這些魏國的武將們都感覺自己好像剛剛打完了一場又驚又險, 令他們全都精疲力竭, 卻最終勝了的仗。
“向正使!”
“臣在。”
“去拿筆墨,要找一張大一點的紙。”
“是!”
趙靈微先是用魏言對向天鴿說出吩咐, 而後向天鴿便再用商言告知仇懷光等人他所需要的東西。
趙靈微看向那參將,問他叫什麼名字。
“末將,達奚嶸。”
達奚嶸原本還在趙靈微執意要他去砍下步六孤弗的人頭時,對她頗為怨恨。
但在趙靈微讓他給其餘的人遞去那把小刀之後, 他便對這位公主已完全是敬服之意了。
趙靈微得了此人的名字, 點了點頭:
“你在得知步六孤弗對太子懷有異心, 並想將我獻給逆臣賊子拓跋缺時給我通風報信,與我共商大計,為我引薦與你有同樣誌向的忠良之士。”
達奚嶸眸光一閃, 道:“是。”
趙靈微又點出一人,問了名字, 說:“你在步六孤弗派去的人要給我之衛隊下毒時阻止了他們, 並將敵襲的確切時間告訴了我的千牛衛中郎將。”
“你,你在我的衛隊士兵要進城時解決了城樓上的守衛部隊, 並為我打開了城門。”
“還有你, 你將朔方郡城內的布防圖獻予我, 帶著我的千鶻衛一起去端平了城內的三十九處防衛亭。”
趙靈微每點出一人, 便先是問出對方的名字與官職, 而後再說出她為此人安排的“功勞”。
向天鴿坐在整理出來的桌案前, 將那些全都寫在了紙上。
他一邊低頭書寫,一邊止不住地因為這些輕描淡寫的話而心下驚駭。
寫著寫著,他竟不由地擦起了汗。
“這裡,官職寫錯了。”
向天鴿剛寫完了一行,還要接著向下寫去。
向他這裡看了一眼的賀樓楚則單手握著龍雀天戟,用戟刀的底部尖刃,指了指向天鴿寫錯的地方。
再次被人注意起來的向天鴿僵直了身體,而趙靈微則道:“無妨,寫完之後,總歸要再檢查一遍的。”
朔方郡的武將們已然不會再想對他們的“太子妃殿下”做出什麼不利之事了。
可仇懷光他們卻不知道。依舊還是劍拔弩張地防備著這些人。
趙靈微於是轉過頭去,看向單手拿著戟刀的賀樓楚。
不過一眼而已,她便暴露出了自己此刻的情緒。
她生怕自己太強悍,嚇到了對方。
說實話,趙靈微自己都有些被嚇到了。
因為,即使是在她走進這間屋子之前,都沒有想到事態會演變至此。
但她已敏銳地察覺到,她應當這樣做。
這也即是她的,以少勝多之法。
趙靈微知道,自己身邊的千鶻衛、千牛衛、以及那一千五百多名羽林軍衛隊俱是精銳,且精通陣法。
但宮中的護衛部隊,還有那些習慣了在戰場上正麵殺敵的部隊,此二者到底還是不同的。
若是真讓仇懷光與孫昭領兵作戰,她是真不知兩人能做到何種程度。
這個問題的答案,怕是連仇、孫二人自己也不知道。
以這些人去對上城外駐紮著的八千兵馬,不過是逞匹夫之勇罷了。
趙靈微與賀樓楚雖相識不過數日,但她卻能感覺到,對方並非是一個擅長隱藏自己情緒的人。
而那雙琉璃色的眼睛,則更是剔透得能讓她直接看進這個人的心裡。
此時,她的確從賀樓楚的眼中看到了許多複雜的東西。
這個少年看向她的樣子,已與過去有了那麼些許的不同。
但那之中,卻依舊沒有敬而遠之,更沒有畏懼。
他似乎,是在試著去理解些什麼。
他也不太明白趙靈微為何在此時這樣看他,便隻是對她點了點頭。
仿佛是在回應她剛剛說的那句,顯得有些無關緊要的話語。
如此一來,趙靈微便又深吸一口氣,轉回身去,繼續點出還沒被她問起過名字的最後幾人。
趙靈微讓賀樓楚幫著向天鴿,將寫好的表功章都看了一遍,再由向天鴿重新騰抄了一遍。
她命這些被她編了功績的人交出自己的印信,蓋上那一條條她信手拈來的話語,再按上手印。
若說那些人先前還隻是被逼無奈,到了這一刻,就徹底上了賊船,回不了頭了。
故而,他們在給那一行行字加蓋上自己的印信時,那神情簡直堪稱精彩。
有看起來慎之又慎的,有苦悶歎息的,也有咬牙為之的。
仇懷光定睛看著這一幕。
這位女將軍原本還是無比緊張的。
可現在,她已不會片刻都不敢鬆開自己的刀柄了。
但她依舊還是不解,也不知被向天鴿寫下來的究竟是什麼。
站得離她很近的孫昭聲音很輕地問道:“仇將軍可有看出些什麼了?”
仇懷光搖頭道:“不曾。”
由於聽不懂他們都說了些什麼,這些朔方郡武將的神情與動作被他們看在眼裡,簡直就像是一出雖讓他們看不明白,卻依舊能感受到那份跌宕起伏與精彩紛呈的大戲。
待到這份表功章終於好了,其實根本看不明白多少字的趙靈微便將其拿起,讚歎著看了一會兒。
她招來仇懷光,命對方替自己把這張紙收好,而後又以商禮向達奚嶸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