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諸伏景光是鬼魂,佐伯太太是特級過咒怨靈,又有咒術師一二三四五,但夏油傑完全不覺得他們這樣一群人去彆的教派總部參觀有哪裡不對。
就像是五條悟之前吐槽的那樣,這樣的宗教組織大部分都是騙人騙錢的機構,隻要對方看不出他們的底細,他們就不算是砸場子。
這一次出行,除了一群小朋友外,佐伯太太和虎杖倭助老爺子也加入了隊伍。他們對參觀幽之宮沒有多少興趣,目標都放在了之後的砧公園遊玩計劃裡,準備了不少野餐的食物。
五條悟則弄來了一輛小型巴士,虎杖倭助負責開車,趕在正式參觀時間前十五分鐘,這輛巴士停在了幽之宮的紅色鳥居前。
短短三個月的時間裡在盤星教總部星之子之家的廢墟上建立起來的幽之宮有著非常典型的神道風格,兩重鳥居將幽之宮與現世分離開來。
第一鳥居就在眼前,正前方擺著一個【請止步】的立牌,旁邊還很現代地建著一個保安亭。
手水舍在第一鳥居和第二鳥居之間,清淩淩的水流聲異常悅耳。
第一鳥居與神社大門之間是長長的參道,參道兩側,每隔三步就有一個石燈籠。雕刻著彼岸花與流水紋的精美石燈籠兩兩相對,一直沒入鎮守之森的深處。
參道的儘頭,便是傳說中的幽之宮。遙遙望去,隻能看出環繞著白色注連繩的幽之宮走的是兩流造建築。
平心而論,單看這鳥居和鎮守之森便感覺到了那種傳承的厚重感,難以想象,這一切竟然都是在短短三個月內建立起來的。
這裡曾經作為星之子之家的時候,並沒有這片鎮守之森。這裡的蔥蘢樹木,完全是在三個月內移植栽種來的。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日上教的宣傳不夠得力的原因,距離開放參觀的時間隻剩下十幾分鐘,【請止步】的立牌前竟然隻有他們十個人……好吧,確切地說,是八個人,一個鬼魂,再加一個特級過咒怨靈。
夏油傑遲疑地左右看了看,他原本是想要混入幽之宮的參觀隊伍,讓諸伏景光趁機跟安室透見一麵的,但現在,參觀隊伍似乎隻有他們一支啊。
而且,幽之宮是不是太安靜了,即使沒有多少參觀遊客,但幽之宮的工作人員,神官、巫女什麼的,怎麼也一個都沒看到?
還是說,他們提前到的十五分鐘還是太早了,大家都沒有開始工作?
夏油傑身旁,五條悟叼著一根棒棒糖,他隨手將一把棒棒糖塞進澤田弘樹手中,讓他給小朋友發糖,自己則慢條斯理地開始一根棒棒糖剝糖紙,將橙子口味的棒棒糖從糖紙中剝出來後,瞅準機會,一把塞進夏油傑的嘴裡。
夏油傑:“唔(悟)!”
就在這時,第一鳥居旁的保安亭大門打開了,一個穿著黑色繡有白色彼岸花花紋羽織和灰色馬乘袴的金發黑皮青年走出來。他在看到夏油傑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然後麵帶微笑地走過來。
“日安,夏油君,還有各位,是來幽之宮參觀的嗎?”
“……日安,安室先生。”夏油傑咽了一口充滿香甜橙子味的口水,將那根棒棒糖拿在手中,衝著安室透禮貌一笑,目光在安室透的肩膀上轉了轉,沒有咒靈誒,繼續說道,“聽說這裡新落成一座幽之宮,今天對外開放,我和同伴想來看看。”
“真是非常不巧啊。”安室透歎氣,“日上教的教主和教眾們臨時有事,已經取消了今天的參觀,現在幽之宮內外隻有我一個人。”
夏油傑:“……”
雖然他來參觀的目的不純,但毫無征兆地說取消就取消,都沒有一個提前通知,這個日上
教是不是過分了?
“不過。”安室透一個大喘氣,話鋒一轉,“考慮到大家可能不遠千裡來到幽之宮,就這麼讓大家離開很不合適,所以我們教主準備了一個免費的抽獎活動,獎勵很豐厚哦。”
說完,安室透轉身回到保安亭中,片刻後抱出來一個全封閉的抽獎箱。
安室透用力地搖了搖這個抽獎箱,他笑眯眯地說道:“大家都可以試試手氣哦,機會隻有一次。”
就在安室透笑眯眯地指揮眾人抽獎的時候,目前隻有擁有陰陽眼的夏油傑和身為特級過咒怨靈的佐伯太太才能夠看到的諸伏景光就站在安室透的對麵,他認真地打量著這個全無照片和視頻資料中桀驁模樣,反而十分溫和的金發黑膚的俊美青年,越看,目光就越是專注。
毫無疑問的熟悉感,讓他有一種落淚的衝動,可是——早在他死去之後,再多的迷茫與痛苦也無法讓他如普通人一般落淚了。
降穀零,零……Zero。
他的朋友,他的幼馴染。
恍惚中,他伸出手,輕輕按在安室透的肩膀上。
倏地,正在指揮眾人抽獎的安室透身體一僵,他猛地轉過頭,灰藍色的眼眸瞪大,他張了張嘴,似乎下一秒就要喚出一個名字。
空無一物的身後讓安室透怔了一瞬,片刻後,他遮掩似的眨了眨眼睛,抬手敲了敲脖子,對著大睜著雙眼滿是好奇的虎杖悠仁小朋友笑眯眯地說道:“啊呀,忽然覺得脖子好酸呢。小朋友,快點抽獎吧,裡麵有大——獎——的哦,讓我看看誰是今天最幸運的小朋友。”
“來了來了。”虎杖悠仁搓了搓小手,從抽獎箱中掏出一張卡片,上麵畫著一個石燈籠,雕刻著彼岸花和流水紋的石燈籠,一看就是取材自幽之宮參道兩側的石燈籠。
抽獎箱裡麵的卡片沒有明確標注是幾等獎,有什麼獎品,白色的卡片上以著斑斕的色澤與細膩的筆觸畫出一幅幅精美的圖案,神社建築、花鳥魚蟲、山巒飛湍、巫女剪影等等,據說都是取自於幽之宮範圍內的風景人物。
夏油傑抽出的是一張籠罩在山嵐霧靄間的神秘山峰,上書[日上山]三個字,大概是日上教的起源地。
夏油傑沒有多在意,他拿著卡片,有些擔心地看向諸伏景光。
“我……我想起了一些事情。”諸伏景光動了動嘴唇,他看向安室透,眼神中有難過悵然,亦有欣喜寬慰,他低聲說道,“小時候的一些事情,在我被東京的親戚收養的時候,我在東京遇到了他。”
他真的是超喜歡降穀零,還特意在跟遠在長野縣的哥哥打電話的時候說起零。然後,他們一起長大,看似桀驁的零會在他的身邊軟下鋒利的棱角。
他們是幼馴染,是最好的朋友和親人。
“不需要告訴他。”諸伏景光低低地說道,他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在幼馴染的身上,他雖然找回了一部分童年時期的記憶,熟悉的情感讓他想要落淚,也本能地想要找回更多,但是——
“死人的事情,不要打擾到還活著的人。已經兩年了,我已經死去兩年了。”
他已經被死亡留在了過去,不能拉著Zero跟他一起留在無望的過去。
夏油傑慢慢點頭,他知道諸伏景光的意思。雖然之前他們想過跟安室透對話,從他的口中掏出一點諸伏景光臥底犯罪組織的過去。即使是人工智能,也沒辦法將諸伏景光臥底時的經曆事無巨細地翻出來。
找到諸伏景光死亡的時候留下的東西,會對他恢複記憶有幫助。但夏油傑清楚,以著諸伏景光一貫的性格,這種在生者心頭紮刀子的行為,他根本做不出來。
讓安室透知
道死去了兩年的幼馴染還滯留在現世,失去了過往的記憶,不知道解脫的道路,這樣真的好嗎?
他會因為能夠再一次跟幼馴染對話而感到高興嗎?
或許會有點,但過後,他應該會更難過吧。
夏油傑在心中歎了口氣,將剛才跟安室透說話時特意拿在手中的橙子味棒棒糖重新塞回嘴裡,香甜的味道在味蕾上爆開,卻無法衝散他此刻有些沉鬱的心情。
他了解諸伏景光,因為在這種事情上,他們是同一種人。
若有一天,他墮入了無望的深淵,即使伸出手能夠讓他得到片刻的溫暖,隻要想到對方也會被他拉入這片無望中,再不舍,他也會強迫自己鬆開手。
“為什麼我會抽到這種東西啊。”一旁的五條悟不滿地咕噥,夏油傑轉過頭,卻見白發藍眸的少年刷刷地轉著手中的卡片,臉上是明晃晃的不滿。
“悟抽到了什麼?”夏油傑問道,還很自然地偏過頭,想要看一眼。
五條悟唰地一下將手背過去,他哼哼道:“才不要給傑看。”
夏油傑眨了眨眼睛,他拿出自己那張[日上山]卡片,晃了晃:“悟想要交換嗎?”
五條悟扭臉,哼道:“傑抽到的卡片也好醜誒。”
夏油傑下意識看了安室透一眼,很好,安室先生正在幫助菜菜子抽獎,應該沒注意到這句話。不過,來日上教臥底的警官先生是否會對日上教真情實感,這裡需要畫一個問號。
“明明挺好看,神秘感拉滿。”夏油傑挑眉,“真不給我看?”
五條悟背著手,刷刷轉卡片的速度更快了。
夏油傑輕哼一聲,不看就不看,有什麼了不起。
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在場能抽卡的人都抽了卡片,卡麵上的圖案什麼都有,夏油傑抽到的是一座山頭,佐伯太太抽到了神社,俊雄抽到了瀑布,還有虎杖悠仁的石燈籠、菜菜子的黑色烏鴉,美美子的白色彼岸花,各不相同,夏油傑看了一圈,隻有五條悟抽到的那張卡片他沒有看到。
有那麼一瞬,夏油傑心裡很幼稚地想要派隙間女替他瞄一眼,不過想著隙間女的潛行能力在五條悟的六眼下根本毫無隱蔽性,這才不得不打消了這個念頭。
安室透請眾人進到保安亭中,保安亭前屋的一側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物品,什麼各種玩偶、假麵超人手辦、扭蛋、糖果、大米、白麵、雞蛋、衛生紙、洗衣機、微波爐、自行車……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沒準備的。
打從進到保安亭後,小朋友們的眼睛就沒從玩偶手辦上挪開,“哇哇哇”個不停。
安室透拿出一個冊子,翻開後,是一份獎品細則,什麼圖案對應著什麼獎品,記錄得無比詳儘。
夏油傑中了一台自行車。
五條悟中的是微波爐,而在這時,通過那本冊子,夏油傑才知道,五條悟卡片上的圖案原來是一種名為[柩籠]的箱子,柩指裝屍體的棺材,柩籠的用途估計跟棺材一樣,是裝屍體的籠子?
難怪五條悟會嫌棄。
不過,對於這類宗教而言,死亡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反而會有幾分神性的美感,所以才會毫不忌諱地將柩籠卡片放入抽獎箱中吧。
能抽獎的九人收獲滿滿。
夏油傑不禁感慨,看來日上教是真的有其他要事要忙才不得不放了參觀遊客們的鴿子,不然也不會給出這麼豐厚的補償了。
值得一提的是,虎杖悠仁和夏油傑抽到的卡片還附帶了一個參觀特權,每張卡片可最多帶四人在今天進入幽之宮參觀。
“參觀?”夏油傑不解,“不是說今天沒法
參觀嗎?”
“是沒辦法進行專業地參觀,隻是兩張特殊卡恰好一口氣被你們都抽到了。”安室透聳了聳肩膀,解釋道,“導遊隻有我一人,隻能帶著走一圈看看幽之宮的風景,其他諸如淨手、參拜、祈福的環節都沒有,有關日上教的傳說和信仰,我講得肯定也沒有其他巫女大人好。”
即使生活在這個崇神敬鬼的國家,安室透每年新年的時候還會去附近的神社拜拜,但他其實一點都不相信這玩意兒。他的信仰是這個國家,才不是什麼鬼神之說。
這就導致了他的職業習慣會讓他在培訓的時候下意識記住那位匡女婆婆的每一句話,但都沒走心,讓他說一遍,完全沒有匡女婆婆講故事時的神秘與精彩,乾巴巴的他自己聽了都覺得尷尬。
很難說,他一直沒能得到匡女婆婆的信任跟他始終無法相信這些東西有沒有關係。
幸好隻是一個潛伏調查任務,給任務的還是組織,關鍵時刻,他敷衍得毫不猶豫。
唯二兩張參觀特權卡被他們抽到了誒。
小朋友們一陣驚呼,都很想進幽之宮看看。
雖然此行的根本目的是讓諸伏景光趁機聯係安室透,但參觀幽之宮也在他們出行的日程上,不用搞那些參拜一套,正好。
見他們都想要進入幽之宮轉轉,安室透轉身將保安亭的大門鎖上。
轉身的那一刻,安室透的眼眸晦暗了一瞬。
那個叫五條悟的,有什麼特殊之處嗎?匡女婆婆特意囑咐他見到白發藍眸戴墨鏡的少年時拿那本特製的冊子給他帶來的人兌獎,明明宣布今日沒有參觀,卻還是讓他借口特殊卡片特權帶著他們進到幽之宮裡轉轉。
是的,夏油傑等人在抽獎時雖然算得上公平公正,但在兌獎的時候,卻經曆了一把暗箱操作。不過,沒有故意昧下什麼好東西,而是特意將好東西往他們手裡送。
五條悟嗎?
一臉若無其事帶領眾人繞過【請止步】立牌走上參道的安室透一心二用,一邊介紹著幽之宮與其他神社不同的特色,一邊悄然打量著五條悟。
頭發是沒有一點雜色的雪白,臉上戴著的墨鏡雖然遮擋了一部分麵容,但露出的部位是無可挑剔的美麗——安室透這輩子都沒用“美麗”來形容一個少年,但這個叫五條悟,確實有著盛極了的容貌。
他跟夏油傑的關係極好,一路上勾肩搭背,交頭接耳,親密度滿分。五條悟不時扭頭的動作讓安室透稍微窺視到了墨鏡後的眼睛,那一抹瑰麗的蒼藍色簡直不像是人的眼睛能夠長出來的,難道是彩瞳?
即使是彩瞳,也沒法弄出這麼特殊的顏色吧。
安室透若有所思,全然沒有發現自己的小動作早已落入另一人眼中。
諸伏景光走在安室透的身邊,無奈地歎了口氣。
Zero這是盯上了五條悟嗎?
有傑在,五條悟應該不會因為Zero的盯梢而做出什麼事情的吧?
之前米花町四丁目居民區天然管道大爆炸一事就是前車之鑒啊,Zero!
走在幽之宮參道上的夏油傑抬手摸了摸五條悟的頭發。
五條悟立刻噘嘴,回了一個委屈的表情來。
夏油傑有些無奈,雖然知道安室透是公安的臥底,這些年潛伏在犯罪組織裡,心態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但也不至於見一個懷疑一個吧?悟的氣質雖然很特殊,長得也很顯眼,但跟犯罪份子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他們隻是來參觀幽之宮的而已。
夏油傑默了默,忽然開口道:“安室先生,我看參道和一旁的石燈籠上都雕刻著流水紋,這
是有什麼講究嗎?”
五條悟將大半身體壓在夏油傑的肩膀上,他跟著夏油傑一起轉過頭,看向走在另一側的安室透。
“是這樣的。”安室透語氣溫和地解釋道,“日上教一向認為水是神明的禦神體,可惜這裡並沒有讓日上教的代理人匡女大人滿意的澄淨之水,所以就在參道和石燈籠上刻上流水紋,以示日上山的澄淨之水流入此處的幽之宮。”
安室透雖然努力想要表現出信服的態度,刷一刷宗教組織成員應有的虔誠姿態,但什麼“禦神體”什麼“澄淨之水”的,他說出來都覺得羞恥,總覺得自己在講什麼鬼故事。
“哇,聽上去很厲害的樣子啊。”虎杖悠仁第一個捧場。
夏油傑目光微閃,立刻擺出感興趣的表情,繼續道:“聽上去,貴教對水源的要求很高,選址的時候為什麼不挑一個更合適的地方呢?”
能在三個月內建造起這樣一座幽之宮,日上教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一口氣雇了好幾個工程隊,連軸轉,加班加點才將這裡建成。既然是個不缺錢的主兒,買地皮的時候買一個更合適的不好嗎,何必退而求其次地刻流水紋來代替。
“大概是因為這裡很有紀念意義吧。”安室透的目光飄忽了一瞬,這個問題,他其實對日上教的巫女們旁敲側擊過。
一位身著白衣緋袴,頭戴彼岸花紋額冠還在雙眼的位置蒙上一層透明薄紗的巫女很認真地告訴安室透,因為這裡是邪惡滋生之地,日上教在此建立幽之宮是為了鎮壓它邪惡的過去。
說得當時的安室透滿頭霧水,隻覺得巫女不愧是搞宗教宣傳的,這麼離譜的話張口就能來,還不如直接說她們日上教跟原本的盤星教有仇,不僅要舉報投訴協助逮捕一條龍,還要買下盤星教總部的地皮,將盤星教的過去儘數粉碎。
踩在敵人的屍體上建立屬於自己的信仰國度,聽上去很凶殘,但執行起來十分帶感。
安室透潛伏在日上教三個月,雖然這裡的巫女都神神叨叨的,好吧,不神神叨叨就不是巫女了,但她們對他的態度很好。有些時候,安室透因為朗姆的電話不得不請假去乾彆的活兒時,她們反而會說一些寬慰的話,雲裡霧裡的,但總是能夠緩和他不得不暫時給犯罪組織助紂為虐的沉重心情。
跟這裡大部分巫女都閉著雙眼,還在眼睛的位置上蒙著白紗,仿佛在進行某種嚴苛的修行,但安室透一直謹記自己的身份,沒敢鬆懈半點。
有時候,看著那群巫女在還未建成的幽之宮拜殿虔誠跪拜時,他都會有一種她們眼中的世界是真實的,隻是他無法看到而已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