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程,五條悟都趴在夏油傑的肩膀上,嘻嘻哈哈,不時睨過來的眼神充滿了得意與炫耀。
安室透:……切,有什麼了不起的,他也……他當年也有關係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他們還是幼馴染來著。
安室透不得不放棄在導遊過程中套話,隻豎著耳朵,努力從那些人的閒聊中收集情報。
小孩子們的童言童語沒有太多價值,什麼咒靈怪物可怕的,幽之宮隻是建造得稍微陰森了一些,畢竟是供奉引導和守護亡者的禍津陽嘛。
年長些的虎杖老先生和佐伯太太則煞有架勢地討論著生命與死亡的話題,倒是應和幽之宮的主題。
他最想偷聽的五條悟和夏油傑偏偏熱衷咬耳朵,哪怕安室透再努力豎著耳朵也沒聽到一星半點。
五條悟……是那個五條嗎?
剛想到這裡,安室透就想要搖頭,整個日本,姓五條的隻有那一家,他既然姓五條,自然出身那一家。
從警校畢業加入公安組織後,為了臥底,安室透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培訓。為了將情報販子的名頭打出去,公安部的情報部門向他開放,那段時間裡,他瀏覽了不少重要情報,其中就有這個國家世家大族的介紹,五條家便是其中之一。
五條家是一個非常神秘的家族,其曆史能夠追溯到奈良時代,傳承至今,儼然是一個紮根在這個國家各個領域的龐然大物。但這個家族卻一貫表現得神秘低調,名下會社沒有一個選擇上市,不像鈴木財團、大岡財團,有錢有勢得那樣顯眼。
最重要的是,這個家族非常霸道。
在日本,姓五條的人不在少數,但仔細調查一番就會發現,那些姓五條的都出自那個家族,單純撞了五條這個姓氏的人並不存在。
天知道這個家族曾經做了什麼才換來這樣的成果。
而這樣的家族,不隻一家。
另外兩家便是禪院和加茂。
黑衣組織讓他調查日上教,日上教對五條悟態度特殊,換算一下,莫非是黑衣組織對五條家感興趣?
安室透長長地舒了口氣氣,他轉過身,遙遙看向佇立在參道儘頭的幽之宮。
雖然他當初也算是參與了幽之宮地下湖的建造,但也隻是搬搬水籠。那群巫女們如今視那裡為外人不可踏足的禁地,安室透琢磨著,如果日上教有什麼秘密,那座真正的湖中拜殿可能就是隱藏秘密的地點。
匡女特意交代的五條悟等人,他已經送走。趁她們還沒有回來,他可以……
“安室君。”
一個聲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
安室透心中一凜,身體驟然緊繃起來,他猛地回過頭,灰紫色的眼眸愕然瞪大,脫口道:“匡女大人!”
身穿黑色和服,頭戴銀色額冠的年邁巫女正站在他身後七步遠的位置,另有兩名眼蒙白紗的年輕巫女隨侍左右。
安室透攏在袖中的手指猛地攥緊,片刻後,他僵硬地展開手指,臉上露出了一個熟悉的笑容來。
“匡女大人,春嵐小姐,彩子小姐,你們回來了。”
笑得溫和謙恭,心弦卻繃得死緊。
在匡女出聲之前,他竟然完全沒有發現身後有人出現,還是三個!
即使他因為思索五條悟的事情,有些走神,但這樣的失誤也不該出現在他的身上。
“嗯。”匡女婆婆淡淡地應了一聲,她從安室透身邊走過,淡淡地說道,“你做得很好,安室君。”
巫女春嵐和巫女彩子向安室透微微頷首,緊跟在匡女婆婆的身邊。
安室透臉上的笑容險些沒能保持住。
說好有要事要辦,讓他將所有來這裡參觀的遊客搪塞走,除了白毛墨鏡帶來的人,可以帶他們好好走走幽之宮。結果,白毛墨鏡……不對,是五條悟一行人剛走,她們卻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
等等,她們之前,真的離開幽之宮的範圍嗎?
她們該不會是在故意躲著五條悟吧。
隻是,為什麼?
既要好好招待他,又不想見到他?
安室透想不通,但他直覺,這裡一定有大問題。
匡女婆婆知道安室透心中的疑問,事實上,安室透那點每天都在腦子裡轉悠著的小心思,除了剛加入日上教的天內理子和黑井美裡什麼都不知道以外,凡是跟安室透有過視線接觸或是肢體接觸的巫女都知道。
或許不全,但你一點我一點,拚一拚就得出了一個每天腦子轉得飛快,一肚子心眼但內心正義善良,總是將痛苦壓抑在職責之下的降穀零警官先生。
雖然覺得日上教的巫女們神神叨叨,也不怎麼吃神明信仰那一套,但安室透一直覺得日上教的氛圍感不錯,對那些宗教宣傳左耳進右耳出後,原本被怒火與痛苦充斥著的心境都平和了不少。
身為普通人的安室透無從知曉,日上山的濡鴉巫女們原本的日常修行是什麼。
她們出自日上山,那裡曾經是千葉縣有名的自殺聖地,哦,現在也是,隻是在她們能離開日上山後,稍微用了一點小手段,將日上山的存在隱藏起來而已。
她們這一脈的巫女,修行的是“看取”的力量。
何謂“看取”?
“看取”,即看取他人的記憶與情感,靈力越強,看的越多,取走的也就越多。
濡鴉巫女們的修行,就是看取將死之人的思念、痛苦以及罪孽,令渴望死亡的人得以在水中安寧地死去。
與濡鴉巫女們相處,總是不免被她們看取一些痛苦的記憶和情感。安室透並無向死之心,隻是他太過積極地跟巫女們套近乎,自然貼得越近,看取走的越多。
巫女們知曉安室透的真正來曆和品性,所以並無排斥之意,對他諸多放任。而安室透,因為被巫女們無意間看取走了一部分痛苦,飽受煎熬的內心反而得到了些許平靜。
不過,不排斥歸不排斥,濡鴉巫女們並沒有讓安室透知道太多的意思,還在這一次的臨時外出和改時間中,故意引導安室透將注意力放在了五條悟的身上。
五條大人一定能夠理解的吧。匡女婆婆不負責任地想道,他們都希望那位大人能有一個安穩祥和的日常,不管安室透是什麼來路,他們都不希望他打擾到大人的生活。
安室透:“阿嚏,阿嚏,阿嚏!”
可惡,她們回來得太快,潛入計劃又要推遲了。
***
八月上旬,高中部弓道各地區的縣大會比賽開始了。
帝丹高中上報了男子、女子團體賽和個人賽,短短數月訓練儼然成了教練和部長心頭好的夏油傑和五條悟皆在出賽名單上。
縣大會是進軍全國大賽的唯一渠道,隻有在縣大會取得團體賽第一名才能夠參與進接下來的全國大賽,而全國弓道比賽個人賽資格則隻取縣大賽的前兩名。
帝丹高中弓道部的真堂部長盤算了一下,覺得今年的帝丹高中男子賽方麵很穩。不提團體賽,他很懷疑今年縣大賽男子組個人賽的前兩名就是夏油傑和五條悟,不管他們誰是第一,帝丹高中都贏麻了。
爽!
再一次感謝劍道部,願他們一路好走。
對於參加縣大會比賽的事情,夏油傑和五條悟都很淡定,連通知親朋好友過來看比賽的意思都沒有——區區縣大會而已,又不是全國大賽,反倒是沒能上大名單的佐伯俊雄很興奮,帝丹高中的大巴車抵達現場的時候,夏油傑目光一瞟就發現了好幾張熟麵孔。
“夏油大人!五條先生!”由小朋友組成的啦啦隊蹦蹦跳跳地揮手握拳,“加油啊!”
佐伯俊雄則站在小朋友中間,他雙手高高舉起一個牌子,【夏油大人必勝!】這一行字明晃晃地印在牌子上。
夏油傑嘴角微抽。
“哈哈哈!”五條悟勾著夏油傑的肩膀,猖狂大笑,理所當然地說道,“看著吧,小鬼們,不管是團體賽還是個人賽,勝利者都會是我和傑!”
五條悟的豪言壯語頓時引來小朋友們的一陣歡呼,也引來了其他縣大會參賽隊伍不滿的瞥視。
“什麼啊,這麼臭屁,哪所學校的。”有來自其他學校的參賽人員發出不滿的低語。
“是帝丹。”
“嘖,那個白毛真能說大話。”
“桐木君,一定要在賽場上好好教訓那個家夥。”
“悟。”夏油傑一把按下五條悟的腦袋,低聲道,“不要這樣說。”
“為什麼啊,傑。”五條悟不滿,“我們是最強的,這樣的大實話為什麼不讓我講出來。”
“正因為是實話才不能在公共場合說。”夏油傑下意識說道,“悟會讓接下來的比賽失去趣味性……”夏油傑陡然停住話頭,臉上浮現出尷尬的表情來,“我的意思是……”
“在賽前讓讓他們。”五條悟一把握住夏油傑的手,一臉“我懂我都懂”的樣子,一本正經地點頭,“本來就沒有什麼實力,賽前要是被打擊得失去了信心,這場比賽就太沒有新意了。”
夏油傑:“……”
他已經感到了那些熱--辣--辣瞪視過來的眼神了。
這種感覺,還真有些新奇。
打從他在米花南保育園打響第一戰後,一路乖乖牌優等生下來,哪怕是之前的劍道大賽,他都是被彆人挑釁的那個。當然,他有懟回去一個軟釘子,故意將對方噎得說不出話來。像這種賽前給彆人示威,雖然他不是有意的,但卻是第一次。
雖然是不小心說出口的,還立刻被五條悟給咬死,但是……感覺好像不壞。
但他不好意思直說。
夏油傑隻是一臉淡定地看著五條悟,然後說道:“走了,悟。”
敵對學校的人:“噫,好囂張,他們兩個都是!”
帝丹高中的人:“酷啊,夏油同學,五條同學,這賽前的狠話撂得厲害!”
帝丹高中被分到了第一射場。
夏油傑換上白褂黑袴的弓道袴服。
十五歲的少年正是抽條的年紀,即使每天很認真地攝入更多營養,但他的身形仍略顯單薄。剛才換衣服的時候,他不小心勾到了綁起來的丸子頭,於是,他扯開發團,將發繩咬在嘴裡,用雙手梳理了兩下散亂的頭發,憑感覺將半長的黑發重新攏成一顆丸子。
在夏油傑準備拿下發繩將那顆丸子綁緊的時候,一隻冷白的手掌從一旁伸過來,搶先一步將發繩抓住手中。
夏油傑:“悟!”
夏油傑一手抓著自己好不容易攏起來的丸子頭,他沒好氣地瞪向五條悟,伸手,“發繩還來。”
幼不幼稚啊,五條悟這個家夥。
“誒——”五條悟拖長了嗓子,他用手指唰唰唰地轉起那根平平無奇的黑色發繩,笑嘻嘻地說道,“傑自己綁頭發都不方便啊,
還是由我來幫傑綁頭發吧。”
夏油傑斷然道:“不要!”
要讓五條悟這家夥給他綁頭發,誰知道他的頭發上會多出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一會兒就要上場了,才不想被這個幼稚的家夥陷害。
五條悟果斷將發繩收入掌心裡,還特意往身後一背,哼道:“那這根發繩就沒收了!”
夏油傑默了默,他忍不住露出一言難儘的表情,道:“悟,你真的超幼稚的,你知道嗎?”
五條悟瞪圓了眼睛,一臉無辜地說道:“不知道,隻有傑這樣說過。”
夏油傑:“……嘖。”
隨身的醜寶二世裡也沒有塞一根備用的發繩,他總不能召喚出一隻咒靈當發繩吧?
……好像也行?
之前用三級咒靈光明女神給菜菜子和美美子當了一陣子的發夾就證明了美型咒靈的多種用途,換一隻低調樸素的繩狀咒靈,完全可以暫時取代發繩的作用。
反正不能讓某隻無法無天的大貓太過得意。
夏油傑剛準備召喚咒靈,就見眼前挾持了他發繩的五條悟扁著嘴,將那根黑色發繩遞給夏油傑,黑色小墨鏡也擋不住那雙蒼藍色的眼眸水霧盈盈的可憐模樣,他語氣低落地說道:“算了,傑不喜歡就算了。喏,還給傑。”
夏油傑:“……悟,你是什麼品種的小白花?”
五條悟:“喵?”
夏油傑的嘴角抽了抽,行吧,不是小白花,是小貓咪。他瞟了一眼五條悟遞過來的發繩,心中嘀咕一聲“真麻煩”,然後轉過頭,嘴上說道:“還是悟幫我綁頭發吧,不許使壞,不許作怪。”
五條悟眼睛一亮,立刻答應道:“好嘞,傑,你就放心吧。”將那根發繩套在自己的手腕上,五條悟搓了搓手,語氣歡快,“保證讓你滿意。”
夏油傑眼不見心不煩地閉上了眼睛。
真的是,總是將喜歡和不喜歡掛在嘴邊的笨蛋悟。
按照夏油傑的預想,他已經將丸子團好了,隻要五條悟用發繩將那個丸子綁起來就好。不求綁得跟他自己綁得那麼完美,隻要不鬆不炸毛就行了,他的要求不高。
但五條悟偏不。
隨著團起來的頭發再次散落在腦後,夏油傑磨了磨牙。
夏油傑是從國三開始留長發的,留了一年半,頭發半長,披散開來能垂到肩膀的位置。跟五條悟那頭柔軟的白發不同,夏油傑的黑發偏硬,握在手裡涼絲絲的,帶著洗發露的清香。
夏油傑半長的黑發被五條悟一手捧起,他將手指當成梳子,慢慢地梳攏這些黑發。白發的少年翹著唇角,他似乎很享受這個過程,清亮的六眼在注意到摯友慢慢僵直起來的脊背後,他梳攏頭發的動作更細致了。
“悟……”
“馬上就好。”五條悟信誓旦旦。
忽地,夏油傑的身體顫抖了一下,他幾乎是下意識矮下身體。要不是五條悟反應及時,跟著低下手,夏油傑的頭發就要被扯痛了。
夏油傑的耳垂,以著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悟!”夏油傑咬牙切齒地轉過頭,瞪視著捧著他頭發不放的五條悟,沒好氣地說道,“限你三秒內將我的頭發紮起來,不然就不用你紮頭發了!”
果然不能指望笨手笨腳的貓貓做什麼精細活兒,隨手幫他將丸子綁上,他非不乾,非要自己梳自己團自己綁,結果呢,笨手笨腳的,梳攏頭發的時候都能蹭到他的頭皮。
那個感覺……太可怕了。
夏油傑心有餘悸,他的腦袋麻了半邊,心臟也跟著抽搐了一下。要不是他熟悉自
己的身體,知道自己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病症,他差點以為自己犯病了。
“知道了知道了。”五條悟催促夏油傑,“快轉過去啊傑,很快就紮完頭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