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錦攥著扳指硌住手心,便想起昨夜之事,連帶著念起沈卻身上的傷來。她今晨推門出去時瞧見阿兄是如何動粗,那一腳勁道十足,也不知有沒有大礙……且他分明什麼也沒做,反而是幫了她……昨夜那樣大的雨……
虞錦心生愧疚,托腮深思。
不若明早讓人送些藥去沈宅,以表歉意?可沈卻那兒什麼好藥沒有,未免太沒有誠意。
虞錦思來想去,眼微垂,正瞧見掛在腰間的桃形香囊,忽然想起些什麼。
當初在原州時,沈卻公務繁忙,早出晚歸,虞錦生怕他將自己這個假妹妹給忙忘了,是以便打算縫製個助眠藥囊,好叫他夜夜擱置在枕邊,以便能時時記著她。
可後來卻因唐嘉苑耽擱了下來。
再後來,一路前往垚南,沈卻待她不似開始那般冷淡,虞錦便也沒再琢磨這事兒。
說起來,他贈她弓.弩扳指,她也理應回禮才是。
短暫思忖後,虞錦道:“生蓮,將聖上賞的那匹蘭雪緞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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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綿綿,京郊通往禁軍營的道路兩側已有紅楓點綴,隻是如今禁軍在京中不甚吃香,連營地都設在偏遠難行之地,戶部最是看人下菜,死活撥不出銀兩來修路,故而這泥路坎坷難行,顛得人煩躁。
沈卻索性下馬車,牽了馬去往軍營。
此時,軍營帳中。
虞廣江與虞時也已然候在帳中,麵前擺置著一個粗糙的荊州地形圖,圖上用炭筆勾勒了好幾筆,還擺置著幾枚象征兵力的棋子。
虞時也落座於前,目光淩厲又專注。
虞廣江道:“如何?”
“擒賊先擒王,靈州匪首盤踞於杏嶺往西,此地易守難攻,倘若硬攻,損兵耗財,他這招聲東擊西、引蛇出洞,用得甚好。”
虞時也不得不承認,南祁王此人擅謀擅略,各處布控實在了得,饒是他也不得不欽佩。
虞廣江連連頷首,瞧著是頗為欣賞的模樣。
這些日子來他就荊州地形與剿匪與沈卻幾番探討,知不似麵上那樣清冷寡淡,下手快準狠,簡直如狼似虎,有膽有謀。
沈卻來時,父子二人便結束了談話。三人落座,一個午後就匆匆流逝,直至星子密布,彎月高懸,那地圖上又添了幾筆,才堪堪言畢。
可臨了時,沈卻舉手間一縷清淺的香氣散開,虞時也轉著毛穎的指尖微頓,“噠”地一聲落在案上。
那香味有些清甜,不似男子所用的香料。
虞時也目光倏地尖銳,直直落在沈卻身後。他忽然道:“王爺是要回府?”
沈卻正欲邁開的步子微頓,詢問地瞥向虞時也。
虞時也笑笑,道:“聽聞沈老太君好園藝,宅中有座珊瑚園子,巧了,舍妹最愛這等花哨之物,便想著可否借沈宅園林參觀一二,待回至靈州,再命工匠仿上一仿。”
沈卻目光在虞時也臉上停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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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前,申時三刻。
就在沈卻與父兄忙於商議剿匪一事的這幾日,虞錦也沒閒著,大大小小的宴會赴了幾場,走得小腿酸疼,卻沒打聽出多少有用的消息來。
有意詢問了一番,才知那位永安郡主清冷得很,並不愛與世家貴女吃茶閒談,且又深居後宮,鮮少露麵。
太後年邁,亦是個不愛熱鬨的性子,除了些重要的祭祀大典,其餘時候皆在安壽殿躲清靜,郡主又常伴太後身側,更是難見。
如此一來,這上京世家女中,竟無一人與她親近,甚至連郡主的喜好都摸不清。
虞錦頗為沮喪,便在府裡清閒了一日。
就在這時,楚瀾身邊那個名作見梅的丫鬟匆匆而至,傳話道:“姑娘讓奴婢傳話說,虞姑娘所詢之事她略打聽了一二,可三言兩語道不明,虞姑娘若得空,還請移步沈宅。”
見虞錦不解,見梅又平穩地道:“我們姑娘被王爺罰了禁足三日,暫無法出門與虞姑娘會麵。”
虞錦稍默了一瞬,斟酌片刻,她知曉今日沈卻與父兄前去京郊議事,不在府上,左右她也閒來無事……
於是,虞錦搭了件鵝黃薄衫,便命人套好馬車。
顯貴人家的正門鮮少有大開的時候,若無要事,即便是家主也隻走角門。
可便是小門,也儘顯氣派,許是因老太君當家,這府裡上下透著一股子端莊古典的雅致。
不過虞錦好東西見得多,並未深瞧,隻一路由丫鬟引至槐苑。此槐苑便是垚南王府所居的槐苑,門上的題字也相差無幾。
虞錦不由心想,莫非此處也有個琅苑?
正胡亂想著,便已至內室。
其實楚瀾久居垚南,又不愛打聽這些閨閣之事,對那永安郡主並不了解,但好在沈家在上京紮根已久,打聽些秘事自有其渠道。
如今虞時也與永安郡主的婚事上京無人不知,楚瀾明白虞錦用意,便稍稍動了些心思。
虞錦落座上茶後,楚瀾便將那永安郡主的消息儘數言之。
說起永安郡主,便不得不提及其生母長平長公主。
長平長公主乃太後嫡出,聖上胞妹,可當初卻是下嫁給了湘陽候,緣由無他,無非是情之一字難解罷了。
這本也無甚,隻要長公主歡心,太後自也應了。
可偏偏好景不長,不過七八年長公主身子便每況愈下,最後死在了病榻上。
眾人皆道是太後思念亡女,這才接了郡主進宮。
聞言,虞錦正欲放進嘴裡的葡萄一頓,“不是如此?”
楚瀾搖頭,道:“長公主身子骨本也十分健朗,據說是湘陽侯在外養了外室,叫長公主發現了端倪,是以急火攻心傷心過甚,這才病倒在榻,且她性子高傲剛烈,絕不肯與人提及此事,便是太後與聖上都未曾告知。”
“那後來……?”
“直至消香玉損後,太後與聖上才得知此事,至於是如何得知便未可知了,但恐怕是因此事,才將郡主接回宮親自照看。且因顧及長公主顏麵,此事並未張揚,明麵上也沒處置湘陽侯。”
明麵上沒有,暗地裡卻不見得。
怪不得永安郡主如此得太後疼愛,而湘陽侯許氏一族卻不僅未有起色,反而外放出京做起了閒官……
虞錦有稍許震驚,沒想此事竟有如此隱情。
楚瀾又道:“那永安郡主性子清冷,便是在宮中也少與公主嬪妃相與,但卻是個果決之人,將安壽殿上下整治得井井有條,若是掌管中饋,想必你阿兄是不必擔憂的。”
“倒是沒聽說她什麼不好的,想來除了性子清冷些,應當也是個良善之人。”
虞錦微微頷首,才從那陳年秘事中脫身出來,感激道:“瀾兒費心了,還替我打聽這些瑣事。”
楚瀾道:“這話我可不愛聽了,你與我生分什麼?”
虞錦這才問:“你又如何惹王爺動怒了?”
楚瀾道:“今早揮鞭子時打斷了門前的石獅子,曾外祖母氣著了,小舅舅這才罰我禁足。”
她不甚在意地揮揮手,說:“無礙,三日而已。阿錦你聞,我今日用了你遣人送來的熏香,當真好聞。聽說是你親自調的,這香料要如何調製?”
虞錦笑笑,便與她說起了調香的工序。
楚瀾許是禁足在府有些煩悶,竟是聽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要發表上幾句意見。
閒聊間,天色漸沉,晚風四起。
將要告辭前,虞錦猶豫再三,從袖中拿出一隻工藝精美的藥囊和一隻藕荷色香囊,一並遞給楚瀾,道:“我閒來無事,便給你縫製了隻香囊,也順、順便替王爺做了隻藥囊。”
楚瀾先是歡喜地接了那隻香囊,欣賞了一番後,道:“可我罰著禁足,恐怕不便轉交。”
“命人送去房裡便好。”
“可沉溪與落雁未一同赴京,元先生也多日不見蹤影,段侍衛近日也不知在忙些甚……阿錦你知道,小舅舅他不許旁人隨意進出房門,這些日子便是梳洗都不曾假手於人。”
虞錦蹙眉,為難道:“那、不若待你——”
“不若你親自送去,小舅舅的院子便在後頭。”楚瀾真心實意道:“小舅舅若是知曉你贈他的藥囊在我這兒放了三日,他會打死我的。”
虞錦:“……”
楚瀾道:“左右也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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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月色溶溶,府裡四處點燈,小徑寂寥,沒什麼人走動。
虞錦不知怎的,許是被楚瀾那句“左右也無人”攛掇的失了心智,稀裡糊塗便跟了出來,行至半道時忽生出一絲做賊心虛的怯意來,她不由催促見梅走快些。
然而,在邁進主屋時,虞錦便被那與王府琅苑大致相同的布局驚得腳下一頓,一時有些晃神。
待她回過神來,將藥囊擱在案上,卻莫名生出了一絲心悸,連帶了著眼皮都跟著一跳。
奇怪,她是來送東西,又不是來偷東西的……
虞錦正欲提步離開,便聽半敞的門外見梅驚訝道:“王爺?”
下一瞬,虞錦便聽到沈卻的聲音。
這也便罷了,隻是她為何還聽到了她阿兄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跪下認錯TvT久等了,這是兩章合在一起更,評論發一百個紅包,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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