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貼身服侍的下人更是如此,有自小兒跟你長大、知根知底的,也有鑽營攀附、一門心思擠上來的。能信不能信,總該心內有些實數。”
楚旻說得多了,看黛玉臉上並無不耐,反倒認真聽著,不由捏了她小鼻尖一下,含笑道:“玉兒不嫌我煩?”
黛玉忙道:“不嫌!姐姐真心待我,拿我當親姊妹似的交心,這樣話不是真親密的,如何肯說呢?”
楚旻笑道:“那就好——”眼瞧穿過月洞門,楚旻停下了腳步,立在假山後半真半假地道:“那我考考你——你也來了這半月多了,跟我身邊這些丫鬟們相處不短……”
“這些人裡,那些是忠心不二的,那些是稍次一等的?”
“藿香、蘭香兩個,最是忠心。”黛玉不假思索地道,“姐姐身邊四個大丫鬟,帶香字兒的裡頭,藿香自然是最忠心能乾的不說,姐姐平素有什麼事,從來也都不避諱她。這回見趙老六,也是她來辦,院子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她也上心。”
“蘭香性子開朗,人緣兒極好,跟哪個丫鬟內侍的都說得上話兒,凡府內有什麼消息,總是頭一個知道,往往頭一回見的陌生人,不過三兩句話,蘭香便能連人姥姥家門兒朝哪兒開都打聽出來。”
黛玉看了楚旻一眼,見她肯定的眼神,心內有底不少,輕聲又道:“茗香和葵香,雖也是大丫鬟,便差一些兒,隻是平常管束著小丫頭子四處灑掃收拾,不叫她們偷懶。真正機密事,姐姐是不肯交代給她倆的。”
楚旻輕輕舒了口氣,點頭讚賞道:“極是、極是!玉兒看得清楚!”她笑著拍了拍黛玉的肩,兩人又走了起來。
楚旻一壁走,一壁解釋道:“藿香和蘭香,是母妃自小兒便留意著教導出來的,真正身邊跟著曆練過幾年,掌家理事、針黹女紅樣樣都來得,是給我預備的底子。”
“茗香和葵香,是大了些分了院子才跟著過來的,跟了我也不過兩三年功夫,還在考量期。自然身家來曆都是清白的,但值不值得重用還要細細查看——看一個人的本性,時日短了不成,且要慢慢兒看才好。”
黛玉暗暗在心中記下,
便知這是楚旻在教她日後主理中饋的關竅,也是在交自己的底,是真心要同自己相處的。
兩人各自心內思量,一路無言,至角房處,楚旻卻不從正門進去,隻帶著黛玉從後頭穿堂繞了過去,到正堂上屏風後頭,便見著隔了紗幛,外頭影影綽綽跪了個人來,聽見她兩人進來,便忙不迭地重重磕頭,“小的趙老六,見過兩位貴人!”
楚旻看了藿香一眼,藿香會意,揚聲道:“起來罷,這是我們家兩位公子。你有話就說罷。”
趙老六噯噯應了兩聲,咽了口口水,小心覷著紗幛後的人影,先結結巴巴請了安問了好,很喘了幾口氣,話才說得順溜了起來。
“公、公子,小的趙老六,原是街上一個閒漢,卻也不是一直是個閒漢。祖上也曾闊過一陣子,後來在我爹身上家裡敗落了,這才不得已兒到街上混口飯吃。雖這麼說著,我又好交個朋友,這海州城內大街小巷,沒有我不認識的兄弟哥們兒,哪處都有幾個酒肉朋友,彆的不說,做個眼線還是使得的……”
他心底到底是沒地兒,隱隱猜著幾分楚旻身份,更是緊張,一緊張,廢話就多了起來,絮絮說了半日,也沒說到正題。
楚旻眉心擰了個疙瘩,輕咳一聲。藿香一福身,忙喝道:“趙老六!誰聽你囉裡囉嗦說這些瞎話!說正事兒——你是怎麼知道薛家和那個拐子的?”
“哦、哦……”趙老六趕緊住了口,忙著道,“原是、原是四月二十八那一天,您、您許是沒瞧見我,我在運河樹底下來著,正看見了公子帶著小廝過去——”
他猶豫了一下,遲疑道:“我家裡原來趁些錢財,認得幾件寶貝,瞧出來您拿的扇子、身上玉佩,不是尋常人家,也不是尋常做官的人家能戴得起的東西,我就、我就想跟著您,萬一有個什麼機緣,您有能使喚上我的地界兒……”
楚旻微微點了點頭,這是個膽大心細,敢想敢為的,機會一促而逝,能當機立斷,倒是個果敢性子。
“本是沒追上的,但您在街角的動靜太大,一群人打了起來,我就找見了。這才知道了那個拐子的事。”
楚旻至此時方微微動神,親自開口問道:“哦?你都看見什麼了?”
“沒看見什麼。”趙老六跪趴在地上,額上大滴大滴的汗珠滾落到脖子,“就是看見您和另一位公子哥兒上了馬車,來、來了……來了……”
他竟沒敢說出楚旻最終的去向。
楚旻冷笑幾聲,“這麼說,你知道我是誰了?”
趙老六先是心底一慌,正想逃避,心內父輩冤屈卻猛地一下翻滾了上來,他心一橫,挺著項子直著嗓子奓著膽子,方自覺高聲喊了出來,“知道,您是郡主娘娘!”:,,.